第十三章：外出
混亂的嘈雜中，這不大的聲響卻如有魔力，一下子熄滅了門前躁動的暴戾。
只見一身白裘戴著兜帽的身影從陵園內大步走出，很快便來到眾人身前，她放下兜帽，銀月般的嬌容在冰冷的空氣中仿若玉樹瓊花，眾陵衛便立時俯下身去，異口同聲道：「拜見大公主。」
長華點了點頭，這才看向那愣住的跛腳大漢：「你要見我？」
苦苦求見卻連一聲通稟都難於登天的人突然站在面前，蹇三還有些反應不過來，但那女孩的聲音卻真真切切的響在耳邊，他立時跪倒，道：「卑職蹇三，在公主禁衛營中任伍長，有十萬火急之事求見公主！」
禁衛營，乃是當年皇帝所派，專為護衛長華而設的兵營，但因永安長公主進言，說皇陵清凈地，不宜刀槍林立，這些人便沒能進駐皇陵，只能駐紮在經山外圍，長華又沒怎麼出過皇陵，所以到現在，那些人她一個都沒見著，自然，也完全沒用上。
於是便宜了別人。
就長華所知，劉氏與建康來往的信使便出自禁衛營，這個名義上護衛她的五百人軍，早已是縛在她身上的一道網，她本想待董氏之死水落石出再去拿回這張網的控制權，沒想到，時不我待，這麼快便有禁衛找上門來。
也好，事情早晚要解決，不如快刀斬亂麻。
蹇三被帶入靜齋，看著主位上面沉如水的少女，他的不真實感卻更加強烈。
這真的是大公主？
禁衛營雖設了數年之久，可眾禁衛面見大公主的機會卻少之又少，相傳大公主身體孱弱寡言少語，在蹇三的想象中，那該是一個面容白凈眼神怯怯的小姑娘，而眼前這位，雖然面容的確白凈，可那眼神，靜得跟深潭一樣，一眼望不到底，這，這真的是未曾及笄的大公主？
他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心中卻升起了更多的希望。
「公主——」蹇三重重跪倒，先磕了一個響頭，這才痛哭流涕道：「公主救命啊！監軍吳秋要殺朱副將軍，說朱將軍擅離軍營，可朱將軍平日里最是勤懇，日日巡營，從未懈怠，倒是那吳秋和曹錕常常不在，軍營諸事，一概不管，只知花天酒地，與花娘廝混……」
湯阿姆聽到這裡，不禁皺眉，那蹇三頗是機靈，見狀也曉得自己說錯了話，不禁有些懊惱，嘴上也就遲疑起來。
長華卻有別的思量，據劉氏所說，禁衛營中的監軍吳秋乃何皇后之人，劉氏從禁衛營中調派人手，俱是通過此人，所以，長華若要拿回禁衛營的控制權，此人是必除的障礙。
若蹇三之言屬實，這可是個極好的機會。
至於蹇三口中那什麼「花娘」之類的話，她自不在意，道：「繼續。」
蹇三便硬著頭皮道：「……曹錕與吳秋狼狽為奸，剋扣軍餉，擅離職守，還打著公主的名號，在外強佔民田，收受財物，朱將軍不肯與他們同流合污，他們便要殺了朱將軍！公主，此事與您也有干係，若您任由曹錕和那吳秋胡作非為，將來必受其害！公主，您一定要想想啊！」
說完又「砰砰砰」地磕起了響頭，倒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
就算是以前的長華，怕也被這蹇三唬了一跳，不敢不管。
如今，長華更要管了。
她早知那禁衛營必有污糟，沒想到，曹錕和吳秋竟這般大膽。
若真屬實，這兩人便都留不得，剋扣軍餉，仗勢欺人……兩個罪名足夠了。
畢竟，那吳秋要殺朱冶之，也不過以一個「擅離軍營」的名義。
「起來吧。」長華看著蹇三賣力的樣子，心道此人雖滑頭，對自己的上官卻是沒的說，那朱冶之能帶出這樣的兵，想必也是不錯。
蹇三聽話的很，趕忙止住了磕頭的動作，卻不肯起身，隻眼巴巴地望著長華。
「你不是說十萬火急？再耽擱下去，你的朱將軍可不一定有命。」
蹇三一陣狂喜，立刻爬起身，動作利索的絲毫看不出腿腳有疾。
吩咐人去準備車馬，長華略做安排，便要出發。
湯阿姆卻有些擔憂：「公主真要去？」
長華點點頭：「若那蹇三沒有撒謊，此事確實十萬火急，人命關天。」
湯阿姆卻道：「董欣之死尚未明白，公主外出，只怕有歹人再行奸計。」
長華卻笑道：「阿姆放心，那人不會再出手了。」
畢竟，陰謀已經敗露，就算那人不甘心，如今也沒了機會——不說祝陵令派給自己的人手，就是自己那位小三弟，也不會坐視。
可這種事怎能打包票？依著湯阿姆的意思，她是絕不願長華暴露在任何一點危險之中，但公主大了，不可能再如幼時那般藏在院子里不出去，湯阿姆無奈道：「阿姆隨你一起。」
長華卻搖了搖頭，她託了湯阿姆那雙腫大的雙手，道：「阿姆身上的凍傷不可再耽擱了，那軍營不比齋里，好阿姆，你就在靜齋等我吧。」如今劉氏倒了，靜齋內外護衛重重，將阿姆留下也不需擔心。
湯阿姆卻不肯，她這回是必得護著公主才行，那軍營之中不知是何情形，她的公主要去，她不跟著怎能放心？
拗不過湯阿姆，長華只得點頭。
消息傳到陵令祝纓那裡時，他正在煮茶。
紅泥小火爐上，一把憨態十足的大肚純銀霰形壺坐在上面，壺嘴處咕嘟嘟地吐著白氣。
聽完了侍從的話，祝纓攏了攏衣衫，慢條斯理地點了點頭，道：「這是公主自家事，我不便出面，叫閻陟去安排吧，江廉領隊，帶五十人隊護送公主去禁衛營。」
侍從不禁詫異，陵衛統共五百，扣去各處崗哨並巡邏隊，怕也剩不下多少，前日盧貴妃下葬，陵墓處佔了不少人手，靜齋與無漏齋也得分人看顧，郎君還派出五十人來，又叫江廉帶隊，約莫是傾盡所有了。
但自家郎君既已決定，他自然無權置喙，應了一聲是便出去傳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