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拜祭
長華眼前一亮,隨即又是滿滿的心疼。
但穆元景在前,她自不能冷待了這位皇弟。
因為湯阿姆,長華看向穆元景的目光都親切了一分:「三皇弟來了,快坐。」
少年卻只在門口行禮,道:「元景拜見大皇姐。」
看著少年拒不邁出的腳步,長華瞭然,這小子大了,不再是跟在盧貴妃身邊的孩童,也知道守著規矩了。
「我姐弟二人不必見外,三皇弟且坐下喝杯茶暖暖。」
穆元景點了點頭,這才走了進來。
長華看向湯阿姆,湯阿姆便跪了下來,強壓著滿腔激動平靜道:「奴婢拜見公主,恭賀公主病體初愈。」
看著湯阿姆熟悉的面容,還有手上遮不住的凍瘡,長華自有千言萬語,此刻卻也只能壓在心底,雲淡風輕地笑道:「阿姆快起,阿姆怎會跟著三皇弟一道回來?」
湯阿姆未答,穆元景已道:「碰巧遇到。」
穆元景這般說,長華便不多問,但看湯阿姆的神情,事情遠非穆元景口中輕描淡寫的這麼簡單。
「大皇姐病體初愈,還當靜養,元景先告退。」少年人直接的很,要走,連寒暄便都沒有。
「且慢。」長華叫住了穆元景,道:「貴妃仙逝,我當去拜祭。前幾日風寒所累無法成行,今日便請與三皇弟同行。」
似沒料到長華有此請求,穆元景愣了愣,之後點了點頭。
長華便起身道:「三皇弟稍坐,阿姐加一件衣裳。」
少年倒沒有什麼不悅,頷首道:「皇姐大病初癒,自當保重。」
長華轉身回了內寢,湯阿姆自然緊跟在後。
進了內室,長華才握住湯阿姆那雙紅腫脹大的雙手,眼淚滴了下來:「阿姆,疼不疼?」
湯阿姆也濕了眼眶,卻歡喜道:「阿姆不疼,公主莫擔心。看到公主安然無恙,阿姆也就放心了……」
湯阿姆說不疼,長華卻一點都不相信,湯阿姆的面上有傷,手上還成了這樣,難道其他地方會沒事?
但此刻不是敘話的時候,她只得強忍了眼淚,將妝台匣子里的玉瓶拿出來,去了塞子,剜出一塊膏脂抹到了湯阿姆的手上。
這一瓶凍傷膏還是之前她凍了耳和腳,湯阿姆想方設法弄來的,已剩得不多,如今只能將就著應應急。
湯阿姆看著低著頭在她手上小心塗抹的女孩,心中一片溫軟,她吸了吸鼻子,道:「公主莫擔心,都是小傷,不礙事的。」見長華只是點了點頭不說話,顯然還在心疼自己,她趕忙從懷中掏出一個白瓷瓶,道:「這是三殿下叫人給我的。」
長華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過來,不禁抬頭看了湯阿姆一眼。
湯阿姆與長華相依為命多年,自然知道她心中所惑,便低聲道:「公主,這次我能回來,多虧了三殿下。」
「……浣衣處的孫姆得了董姑姑吩咐,派下好多活計,這些倒也不要緊,阿姆愚鈍,力氣是有的,不懼做活。只那孫姆可惡,約莫是為了討好董氏,處處刁難,一會兒說屋裡沒地方,要我在外頭洗,一會兒又說我洗的衣不幹凈,要重洗……幸而三殿下看見,問明原委后,將我送了回來。」
怪不得湯阿姆回得這樣快,原來是這樣。
雖說白忙活了一場,但阿姆早些回來,便能少受一些苦,對三皇弟,長華仍舊感激。
她點了點頭:「我知道了,三皇弟那裡,我親去致謝。阿姆,你受累了……」
湯阿姆卻看向長華,欲言又止道:「……這話本不該說,但,三殿下身份尊貴,論理,不該去浣衣處那等地方……」
湯阿姆沒說完,長華卻已懂了她的意思。
三皇弟出現在浣衣處,的確不同尋常。
但三皇弟畢竟幫了湯阿姆,不管目的為何,這個人情要領。
「我知道了,阿姆且歇一歇,我先去拜祭盧貴妃。」
湯阿姆雖捨不得叫長華冒雪出門,卻也知道這一趟不能不去,她只得點點頭道:「我陪公主一起去。」
長華雖也捨不得叫湯阿姆吹風挨凍,可想想如今湯阿姆跟在自己身邊才最是安全,便也點頭:「阿姆也加件衣裳。」
主僕二人穿了厚衣,這才出了內室。
如今的外間卻暖和,飴沙已叫人又搬了兩個炭盆進來,不算寬敞的廳堂終於有了絲熱氣。
但一身素衣薄裳的少年端坐在堂中椅上,好看的眉眼微微斂著,整個人一動不動,好像一尊沒有靈魂的漂亮雕像。
長華忽然有些心疼,失母之痛她體會多年,三皇弟如今的難過她可以想象,是以,開口時不自覺地便放緩了語氣,「三皇弟久等了,我們走吧。」
少年便站起身來,眼尾一點淡紅分外醒目。
雪勢小了,卻也仍舊飄飄洒洒,出了靜齋,入眼皆是一片銀白,皇陵里到處可見的青松翠柏也披了皚皚華衣,聳立在牆邊路旁,彷彿永恆的衛士。
長華靜靜地走著,心中一片空靈。
這是她的世界啊。
夢中的世界再好,卻也只是浮光掠影,這裡才是她的真實。
只是,她到底不是原來的她了。
一時間,長華思緒萬千,自然無心言語。
而走在她身旁的少年更是異常沉默,又成了一尊沒有靈魂的機器人。
盧貴妃的靈柩已經歸入皇陵,自然沒有靈堂了,長華被帶到了獻殿——得皇帝欽許,盧貴妃的牌位也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