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得意
「既然如此,孫臣多謝太妃恩典。太妃有了年紀,王府事多且繁,太妃日後安心在承恩殿榮養,那些不必管的事就丟開手吧,凡事以靜養為宜。」朱載墐細處禮節不失,躬身拱手,再一笑起身。
說罷了話,便是將眼神看向陳德等人。
太妃都要「榮養」了,眼前這些奴婢,知不知道怎麼做?
陳德等人哪敢與朱載墐對視,雖然痛惜自己此前的權勢和風光,但這些閹人卻是比貴人們眼光活絡的多,知道事不可為了,性命交關之時,旁的事也就完全可以放下,當下陳德幾乎是將頭垂在胸口,萬般謹慎小心,連一點兒桀驁不服之色也是不敢顯露。
朱載墐滿意的點點頭。
眼前這些人,指望一次就徹底震壓攝服是不太可能,但千里之堤毀於蟻穴,眼前這事,就算是太妃這長堤的蟻穴吧,這一次之後,怕是有人想要巴結太妃,也得好好仔細想想,到底是跟著才二十齣頭在府中名正言順當權的親王合適,還是去巴結一個日薄西山權柄被削奪的老婦人?
答案豈不是呼之欲出?
朱載墐內心無比暢快,躬身出門之時,恨不得仰天長笑。
……
「恭喜長史了。」
「此後怕是長史要得意了。」
「是啊,長史和殿下向來齊心,此後王府之事,大有可為!」
朱載墐在太妃殿中的所作所為豈能瞞的住人?
太妃被震懾之後老老實實的服軟認輸,內藏庫歸於親王殿下重掌。
兩個郡王被武夫們直接「護送」了出去,此後沒有正經理由,怕是很難如此前那樣隨意進出。
這麼著一來,不必怎麼擅長觀風望色,也是知道這王府的天要變了。
眾人的奉迎聲中,左長史王文海也是滿臉得色,他這幾天走路都是虎虎生風,得意之狀相當明顯。
若不是考慮到外任更便宜,特別是眼紅嚴氏黨羽一個個呼風喚雨的得意之態,王文海已經是不打算謀取外放了。
想想也是王文海的運氣,他的科名委實糟糕,就算不到王府官,這一生也很難得志,不過就是在嘉靖十四年的會試之時。
因為嚴嵩便是在這一年從南京至京師,一入京師陛見后就極受嘉靖皇帝賞識,任禮部尚書,翰林院掌院學士。
若在別的皇帝之下,禮部尚書也是尚書中靠前的人物,但重要性不及吏部和戶部,甚至有時候還不如兵部。
但在嘉靖年間禮部尚書卻是六部尚書中最重要一位,不能說權力超過吏部,但卻是入閣的必經之路。
多任閣老,俱是在禮部尚書任上被皇帝賞識,然後入閣辦事。
包括嚴嵩和徐階在內俱是如此。
那年嚴嵩奏對稱旨,皇帝在當時還在廢后和商議給生父追贈皇帝尊號,嘉靖皇帝對禮儀之上十分上心,每隔三四天就要見嚴嵩一次,見面都會長談。
有時候半夜召見,嚴嵩住城西,坐車轎來不及,便飛騎而入禁中。
那年的會試考官便是嚴嵩,有了這一層關係,王文海這個三甲吊車尾的進士才夠資格攀附上嚴閣老,畢竟是師徒關係。
王文海還是打算謀外放,他在王府多年也是受限,畢竟此前有太妃掣肘,最大的好處是永春王和貴溪王拿走了。
現在親王殿下掌權,對王文海又倚重信任,眼看就要收夏租,正是上下其手,撈錢的好時機。
就算過後被發覺,難道王府還能在外地拿捕自己這個朝廷命官?
是以就算朱載墐能掌握王府,王文海也是沒有打算繼續干這個長史官。
王府官,再得意也是有限的很。
「各人都有心了。」
王文海身前是典儀正李子喬,典簿喬正志,審理副林慕虞,還有倉大使陳廷敬,庫大使管世銘等人。
這些人,便是王文海在王府多年經營的班底。
在王文海的居處擺了席面,山珍海味擺滿了一桌,上用的御酒也是取了好幾壇過來,各人心情都是不壞。
吃喝了一輪之後,陳廷敬起身向王文海敬酒道:「大人,禮單挑好,黃金和白金值得五千,其餘絲絹等物值五千,萬兩銀子的禮,就算在小閣老跟前也盡夠了,拿的出手了。
「你辦事很得力。」王文海矜持一笑,說道:「就算我要去職,最快也得下半年了,這段時日還要眾人鼎力相助,我自也不會虧待諸位。」
管世銘也起身敬酒,陪笑道:「外倉諸事,下官就算竭盡全力,也不敢擔保沒有疏忽錯漏的地方,大人高升之前還要請大人多多擔待。」
「夏租就要收糧入庫。」王文海沉吟道:「我若能離了此處,下一任是誰我也不清楚,不敢給你打包票。但只要夏租入庫,不影響冬前出糧售糧等事,我走之前,定叫你帳目清楚便是了。」
新的長史到任之後的第一件事不是接印,而是查帳查庫。
得看看有沒有積欠和虧空,帳目盤查清楚過後,這才會正式接印上任。
很多地方官員在接印之前查出大筆虧空,非得前任把虧空彌補乾淨了才能接印,否則就是頂了個大雷上任,不知道何時就爆了。
王文海說的幾個月後再上任,無非就是惦記夏收租稅等大宗的收入。
現在杜太妃折了威風,在王文海看來是內外庫都歸他掌管,府中除了孟長樂等少數人之外,大半官員都為他所掌握。
就算要出外當官,臨行之前不好好撈一把,也枉費了在榮王府這幾年的辛勞。
底下的官員也是心裡清楚,繼任長史不管是誰,只要王文海在走前把帳目理清楚,繼任者也就無可奈何。
管世銘和陳廷敬大喜,兩人齊齊又敬了一杯,算是將這事說定了。
在座官員們都是歡喜的很,他們在王府的俸祿一年不過幾十石糧,這點錢夠幹嗎使的?他們雖不是進士出身,多是舉人或監貢出身,但千里迢迢出來當官當然是為了發財,只要大夥聯起手來,每人最少也能落個幾百兩銀子到手。
想到這裡,所有人都喜笑顏開,一併站起身來向王文海敬酒。
王文海臉上滿是自得笑意,感覺一切盡在掌握之中,頗有些飄飄然之感。
有人這時小聲道:「夏租之事十分要緊,殿下會不會幹涉?」
若是在此之前,怕是無人會有此問。
但近來朱載墐表現的相當耀眼,無形之中也使人有了忌憚畏懼之心。
「放心,殿下重我信我。」王文海停了杯,他內心對朱載墐也是頗有忌憚,但想了再想,還是從容道:「若沒有我的配合,殿下想拿回府中大權也是不易,此正是酬功之時,怕什麼。」
這話也是有理,榮王殿下剛充實了自己身邊內使,又使了趙家兄弟這些武臣,長史司靠的就是王文海對抗孟長樂,豈會在這時候自拆牆角?
「殿下用我,我亦謀一些自家好處,算是君臣相得。」王文海雖有些忌憚,但進士為官的狂傲還是有的,在他內心深處仍是藏著對大明宗室親藩的鄙夷和輕視。
這幫子國蠹,就算是親王又怎樣,能有什麼真能奈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