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葉雪燭倏然起身,沫珠嚇了一跳,連忙上前攙扶。
「沫珠,咱們走。」葉雪燭說。
沫珠遲疑,勸她一句,「姑娘,要不您再坐著歇歇。」
葉雪燭微微搖頭,叫沫珠趕緊扶她上馬。
這廂,兩人剛騎馬走出巷子,就見一滿嘴是血的男子,正瘋狂地用身體來回撞擊一間民宅的大門,用力之猛,彷彿不知道疼。
門內傳出陣陣哭聲,有女人也有孩子。
葉雪燭隱約能聽清,有孩子邊哭邊喊著爹爹。
那男子明顯是中了蠱毒,沫珠只叫葉雪燭原地等她,便取了繩子要去將人制服。
誰知說話間,從宅邊的巷子里突然躥出一個人。
那是個身形高挑的少年人,他雙目發紅,神情癲狂,嘴上和手上全都是未乾的血,分明也是中了蠱。
應是嗅到了活人的氣味,他以驚人的速度撲上前,與那中蠱的中年男子一道,瘋狂地衝撞那間民宅的大門。
大門不堪抵抗這樣猛烈的撞擊,明顯有些鬆動,眼看就要被撞開。
情況緊急,沫珠拿好繩子正欲下馬救人,卻被葉雪燭攔住。
她道:「沫珠,我之前說過,眼下城中恐怕到處都是這樣中蠱發狂的人,像先前那般見一個救一個不是辦法,必須要將這些人集中起來救治。」
說罷,葉雪燭就催馬上前,同時扯開手腕上用來包紮傷口的手帕。
正瘋狂撞擊民宅大門的兩人,驟然聞到如此香甜誘人的鮮血氣味,本就發紅的雙眼愈發殷紅,立刻調轉方向,朝葉雪燭撲過來。
見這招有效,葉雪燭信心大振,在朝那間民宅大喊一聲「無論外頭髮生什麼,都關好大門不要出來」后,便立即叫上沫珠,驅馬離開。
葉雪燭有意放緩馬速,確保那兩個中蠱發狂的人,能循著她鮮血的味道一路跟上來。
兩人剛騎馬走出不遠,又撞見一個中蠱發狂的人。
待葉雪燭與沫珠二人行至福安街與福惠街的路口,身後已經追著五個中蠱發狂的人。
路口處,小白與另一個溫王府的暗衛,剛合力制服了一個中蠱發狂的青年。
剛略微舒了口氣,就見一個老婦扯著一個年輕婦人衝上前,叫鬧著讓小白他們趕緊將他兒子放了。
小白好聲好氣的與那老婦解釋,老婦不聽,執意要上前為她兒子鬆綁。
奈何身前有兩個年輕力壯又武藝高強的小夥子擋著,老婦根本過不去。
見兩人不肯讓開,老婦又急又惱,一邊毫不客氣地推搡小白他們,一邊沒好氣的訓斥那年輕婦人,「你這沒良心的東西,還愣在那裡做什麼,還不來一道與我救你男人!」
年輕婦人聞言慌忙上前,卻並未同那老婦一同撒潑。
她紅著眼,一邊哭一邊勸她婆婆,「兩位爺方才說了,說他們是溫王府的人,是來幫咱們的,娘您就……」
話還沒說完,就換來老婦一記重重的耳光,緊接著又被踹了一腳。
覺得一巴掌加一腳還不夠解氣,那老婦正欲再踹第二腳,自己卻一個不穩,踉蹌著向後跌倒,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疼得她「哎呦」直叫。
年輕婦人顧不得臉疼和腿疼,連忙俯身上前要將那老婦從地上扶起來。
誰知那老婦不識好歹,狠狠蹬了她兒媳婦一腳,接著又用不堪入耳的惡言,變著花的咒罵起來。
葉雪燭看不下去,立刻驅馬上前。
小白見著葉雪燭就像見到了救星,眼淚都快湧出來。
葉雪燭先與小白和另一位暗衛道了聲辛苦,才說:「這邊就交給我和沫珠,你們兄弟去把追過來的那五個人制服。」
二人得令,立即去辦。
眼見方才阻攔她救子的兩人都走開了,老婦連忙從地上爬起來,要去為兒子解開身上的繩索。
「等一等。」葉雪燭出言攔道,「眼下你兒子失性發狂,已經認不得你這個娘親,你若這會兒解開他身上的身子,他必然會攻擊扑咬你,不咬死絕不鬆口。
我這裡有個法子能救你兒子,你若信我,就立刻退開,將你兒子交由我救治。」
葉雪燭溫聲細語的一番勸說,沒換來那老婦的理解退讓,只換來一聲響亮的「呸」。
那老婦說,她的丈夫與胞弟,都是在六年前那場災禍中無辜喪命的。
她夫家與娘家也都是在那場災禍中,被熊熊大火燒毀。
她一把年紀,被迫要帶著兒子投奔哥嫂,過著寄人籬下,仰人鼻息的憋屈日子。
那老婦大罵葉雪燭的父親葉天鈞是畜生,是狗賊,害她成了寡婦,害她沒了家,沒了容身之處。
老婦指著葉雪燭咒罵,罵她是狗賊生出來的雜種,說她沒安好心。
又說葉雪燭是妖怪變的,是存心來禍害他們的。
說他兒子忽然失性發瘋,連她這個娘都不認得,就是中了葉雪燭的妖法。
眼下城中,許多人像她兒子一樣發瘋,都是葉雪燭的詭計。
葉雪燭就是要城中大亂,然後再假情假意的跳出來救人,以此蠱惑人心。
沫珠從旁聽著那老婦的話,氣得直想衝上去打人。
心道,這世上怎麼會有如此無理取鬧又不識好歹的人。
她懷疑那老婦嘴上淬了毒,否則怎會不斷吐出那般殺人誅心的話。
沫珠恨不能撕爛那老刁婦的嘴,卻知不可衝動行事,只能努力壓下胸中怒氣,惡狠狠地瞪著那老婦。
這是葉雪燭回到寒宵城近一年以來,頭一次被當年慘案受害者的遺孀,當面不留情面的痛罵。
若放在她弄清當年真相之前,被如此對待,她不會感到一絲委屈。
就算那老婦罵的再難聽些,她心裡也只有愧疚。
而如今,她已知曉他阿爹是冤枉的。
她阿爹沒有叛國,也不是那場屠城慘案的始作俑者。
過去六年,她無辜的阿爹已經受到太多不應承受的謾罵與詆毀。
夠了!已經夠了!
葉雪燭收起了之前的溫和與耐心,眸色黑沉地盯著那老婦,語氣冷肅的說:「無論你信與不信,我是來救人的。若你真心為你兒子好,就立刻讓開,否則我只能命人強行將你拉開。」
葉雪燭待人一向隨和可親,驟然陰下臉,冷聲冷氣的說話,還挺嚇人的。
面對城中百姓的冷眼與嘲諷,葉雪燭從來都是逆來順受,那老婦便是拿準了這點,認為葉雪燭不敢對她不客氣,才那樣肆無忌憚的當面謾罵侮辱葉雪燭。
卻不知葉雪燭並非不敢與她計較的病貓,而是不屑與她計較的猛虎。
那老婦平日里就是個慣愛與人抬杠作對的潑婦,見葉雪燭態度強硬,起先有些嚇著,待回過神來以後,心中更加氣惱。
她立馬張開雙臂,擋在她發狂的兒子前頭,吼道:「我們娘倆就是死了,也不用你這雜種來救!」
眼見小白他們已經將那五人制服,葉雪燭無暇再理那不識好歹的潑婦,立刻趕去救人。
待到葉雪燭將那五人體內的蠱毒拔除以後,那五人的親人也都陸續追過來。
葉雪燭將那五人交還給他們的親人,叫大伙兒趕緊找處安全的地方避難,又叮囑若有受傷的,待天亮以後,可去溫王府拿葯。
五家人都是與那發狂的五人,一路追著葉雪燭的馬過來的。
他們眼看著葉雪燭割血救了他們的親人。
雖然滿懷驚懼,弄不太清楚的情況,但卻明白葉雪燭是他們的大恩人,對葉雪燭感恩不盡。
其中一個發狂者的妻子,含淚掏出身上的手帕,說手帕是乾淨的,要為葉雪燭包紮傷口。
還有一個少女,從隨身的荷包里摸出兩塊糖餵給葉雪燭吃,說吃了有力氣。
遠處那受盡婆婆欺負的年輕婦人,見葉雪燭真能救好那些發狂的人,心裡又喜又急,忙小聲與她婆婆商議,去請明燭兒過來救她相公。
此刻,那老婦心中十分後悔,後悔自己之前攔著不許明燭兒救她兒子。
她方才可是說了寧死也不叫明燭兒救那種話,這會兒她實在拉不下臉去求明燭兒。
老婦心裡又氣惱又著急,只能拿她兒媳撒氣。
一邊罵著難聽的話,一邊狠狠地往她兒媳身上擰。
年輕婦人又疼又委屈,直掉眼淚,卻不敢哭出聲,否則只會換來更加兇狠的責打。
不遠處,被眾人擁簇的葉雪燭,剛從失血的暈眩中緩過神來,就猛然聽見身後傳來一陣凄厲的哀嚎。
葉雪燭嚇了一跳,其他人也都嚇著了。
大伙兒循聲望去,只見之前還盛氣凌人的老婦,正趴在地上不住哀嚎。
而她發狂的兒子正死死咬住她的腿,毫不留情得不斷用力扯咬,傷處鮮血直流。
雖然疼極,老婦卻捨不得傷兒子一分一毫,她沒有因吃疼踢打自己的兒子,只是哀嚎著叫兒媳婦將她兒子拉開。
奈何她性情軟弱的兒媳婦,已經被嚇懵,愣在原地只知道哭。
在場眾人早前都遠遠聽見葉雪燭與那老婦的對話,都道那老婦是活該。
而被那老婦問候過祖宗的葉雪燭,心裡雖有氣,但轉念一想,那老婦再壞再不講理,卻也是個真心疼愛兒子的母親。
就憑這一點,她沒法見死不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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