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世道如此
「任大俠,吃飯了。」不知道是因為任俠的名聲,還是因為獄吏叮囑過了,這些獄卒對於任俠頗為客氣,言辭之中多將他稱為『大俠』。
這下可撓到任俠的痒痒處了,每次都要美滋滋的和獄卒說一說他當年在齊國北境的往事。
「我跟你們說,想當年......」將飯菜接過來,放在鼻子下面一聞,任俠面色便陰沉了幾分,抬頭請獄卒坐下,笑道:「小哥,來一起吃。」
「任大俠,我吃過了。」獄卒依言坐下,卻是推辭一聲,不願與任俠同食。
「那就喝點酒。」任俠也不勉強,又將酒壺放在了獄卒的面前,面上帶笑,「總不至於連喝點酒都不行吧。」
獄卒端起酒杯,遲疑不定,酒的度數不算高,他們平常在獄中也經常喝,若是再推辭下去,任俠該起疑心了。
「怎麼?也不想喝?是怕酒里的毒嗎?」任俠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將其中的酒液潑到獄卒的臉上,又將酒杯也按在獄卒的臉上,靈氣一震,酒杯的碎片便牢牢嵌在獄卒的臉上。
「乃公行走江湖多年,什麼的毒嗅不出來?你還敢給乃公下毒。」任俠一手揪住獄卒的衣領,另一隻手瘋狂往獄卒的臉上招呼。
一拳打在獄卒的鼻子上,任俠口中罵道:「下毒也就罷了,還選味這麼沖的,你這鼻子沒用了。」
這一拳可不輕,一聲骨裂之後,獄卒的獄卒歪出了半邊天;又是一拳打在獄卒的眼睛,對著新鮮出爐的食鐵獸罵道:「你這混小子,也不看看乃公是誰,就敢對我下毒。這一拳打你有眼無珠。」
兩隻眼睛腫的只剩下一條縫的獄卒,連連討饒,「任大俠,我錯了,您饒了我吧。」
「呸。」任俠不依不饒,一口濃痰啐到獄卒的臉上,他今日就是要將事情鬧大,「你要是一聲不吭,我還敬佩你是個漢子,到也不打你了。」
獄卒一聽這話,立馬就不求饒了,喊疼的聲音都被他憋了回去。
「好傢夥,感情是我打你打的不疼啊。」任俠宛如一個街頭潑婦一般,獄卒這會是叫也不對,不叫也不對,「嘴這麼緊,我給你送一送。」
又是一拳打在獄卒的嘴上,將滿口的黃牙都給敲了下來,任俠肚子里的氣這下是出完了。只是低頭一看,好傢夥,方才啐出去的濃痰,不小心沾到了自己手上,嫌棄地蹭在獄卒的衣服上。
「任大俠,不能再打了,再打就要出人命了。」牢房外的其他獄卒,聽到動靜連忙跑過來,眼見同伴是有出的氣,沒進的氣了,抱胳膊的抱胳膊,抱腿的抱腿,攔腰的攔腰,好不容易將任俠攔了下來。
「嘿,再給乃公換一份飯菜來。」將所有的獄卒都趕出去后,任俠才一屁股坐在地上,眼中哪裡還有半點的憤怒衝動之色。
只可憐那些獄卒,被他騙的團團轉,說了不少好話,平白多了個爺爺。
「嘿,陳家的敵人不少啊。」任俠一掏耳朵,嘀咕了一聲。
在齊國北境縱橫,他的確是趁著豪右忌憚大盜才能縱橫無匹的,但是這種局面的出現,不是巧合,而是任俠刻意製造出來的。或者說,他挑的那些豪右,都是有著這樣忌憚的。尤其是到了後來,名聲打出去了,任俠就更加肆無忌憚了。
因為,他的名聲,已經成為他的護身符了。想要殺他,也得看看外面那些持刀佩劍的輕俠答應不答應。
「任俠。」獄吏施禮之後,神色複雜地跪坐到任俠的對面。
「大人。」任俠滿是江湖氣息地一拱手,箕坐不變,不理會獄吏黑如鍋底的臉。
「你現在是戴罪之身,打了獄卒,就不怕罪加一等嗎?」獄吏惡狠狠地威脅道。
「不怕。反正你也不敢殺我。」任俠從扣出一塊鼻屎,險些彈到獄吏的身上,「有陳家和外黃輕俠在,你不敢殺我。」
獄吏言語一滯,默默離任俠遠了一下,這樣鼻屎就甩不掉他了。
「想知道是誰要毒殺你嗎?」獄吏沉默些許,放緩語氣,打算與任俠做個交易。
「無非是黃氏和陳家在周圍幾縣的仇敵而已。」任俠滿臉不屑地看了一眼獄吏,譏笑一聲,「我的確不知道是哪幾家,但是陳耳大俠應該知道。」
獄吏再次沉默,不由得再次省視起自己面前這個無禮的男人。
「現在大人應該比我自己,更加想放了我吧。」任俠譏笑一聲,瞬間便掌握了主動權,「畢竟,誰也不能保證,外黃的輕俠,會不會有幾個莽撞的,做出什麼不愉快的事情。」
獄吏面色陡然一遍,誠如任俠所言。作為獄吏,他沒少和外黃的輕俠打交道,這些人里,有狡詐如狐的,但也有一怒拔刀的。
「你想怎樣?」獄吏訥訥不知所言,請神容易送神難,他已經做好割肉的準備了。
「不怎樣,只是想請獄吏將我今日險些被人毒殺的消息,放出去而已。」任俠輕笑一聲,柔聲說道:「這樣,陳家就會急著將我撈出去了。」
「而俠盜你,也將因為此事,再度名聲大噪。」獄吏面色複雜,想一想吧,任俠為民出頭,不僅被抓進了監獄,還遭受到了豪右的毒殺,那些輕俠豈會不更加宣揚他的威名。
「是極。」任俠拊掌讚歎,笑道:「對於我們這樣的輕俠來說,名聲既是一切。」
「我雖然只是築基境界,但是因為頂著俠盜的名頭,那些丹元境界的練氣士,也不敢在大庭廣眾之下對我出手。」任俠臭屁地一仰頭,傲然說道:「這就是我用數年的時間,行險得來的護身符。」
「但是這護身符,隨時可能變成催命符。」獄吏心有不甘,想要出言搬回一城,「你是站在貧者的立場上,挑戰豪右。你的名聲越大,越響亮,豪右便會厭惡你,然後出手抹殺你。」
這下輪到任俠面色晦澀難明了,他在養望是事實,但是同情貧者也是事實。
「所以我做了陳耳的門客,尋求他的庇護。」任俠赧然一笑,心中頗有不甘。得到陳耳庇護的同時,他也得接受陳耳的約束。
「我倒是有一策,可以讓俠盜不用屈居陳耳門下,也能安然無恙。」獄吏大笑一聲,面上得意洋洋,口中說道:「俠盜何不趁機,向外黃的豪右低頭,做一個單純的輕俠,不再為貧者而劫掠豪右。」
「哈哈,此言何其荒謬?」任俠大笑一聲,隨即肅容說道:「大人以為人如何才算是在世間扎了根?」
「不是出生后的第一聲啼哭,也不是賺得萬貫家財,而是尋到想要一生守護的人,是有了要奮鬥一生的理想目標。」任俠怒聲呵斥道:「讓我對豪右低頭,你這是挖我在天地間的根。」
「不如,我給大人講一個故事吧。」任俠雙眼迷離,陷入了許久之前的回憶。
馬車夫在海家做了許多年了,也跟著學了點練氣士的手段,雖然只是引入了一些靈氣,勉強只能算是引氣境界。
但是他也知足了,前不久更是從馬車夫變成了護衛,每月的俸錢也漲了不少,每天能給孩子買點小零食回去。
本以為日子會這樣一天一天的變好,但是沒有想到昨日被他撞見了家主的一樁醜事,好差事一下就變成了要命的差事。
「架。」讓兒子在身後摟著自己,馬車夫也顧不得憐惜馬力了,瘋狂地用鞭子抽著馬的后臀。
「嗖。」原以為自己已經逃出生天了,結果沒想到身後陡然射來一支冷箭,如同串烤雞心一般,將父子兩人的肩膀串在了一起。
跌落下馬,馬車夫拔出肩膀上的箭矢,顧不得兒子疼的哇哇大叫,猛地一推他,喊道:「快跑,跑。」
兒子如今幾歲大而已,已經被一系列的變故嚇蒙了,只知道嚎啕大哭,根本不知道『跑』這個字是如何的意思了。
馬車夫回頭一看,心涼了半截,竟然是家主親自追了過來。
「家主,求求你了,看在我為海家當了這麼多年馬車夫的份上,放過我兒子吧。他什麼都不知道,他真的什麼都不知道。」馬車夫磕頭如搗蒜,哪怕腦袋撞在碎石上,已經血肉模糊,隱約能見淋淋白骨了,也不敢停下。
家主什麼話都沒有說,只是默然將馬車夫殺掉了,又緩緩走向馬車夫的兒子。
「所以,你對豪右的敵視,是來自父仇嗎?」聽著任俠的故事,豪右一直沉默不言,等到他說完之後,豪右才默然出聲問道。
「不是。我只是個旁觀者而已。」任俠搖頭一笑,許是累了,靠在牆邊,失神道:「我從頭看到了尾,但是卻不知道,那個家主到底為什麼要殺馬車夫。」
「只是因為一個不認識的馬車夫?」獄吏有些驚訝,原以為任俠敵視豪右,是因為他自己的遭遇,卻沒有想到是這樣的。
「那是一條人命。」任俠被獄吏的話刺激到了,宛如猛獸一般,死死地盯著獄吏,從牙縫之中擠出了幾個字。
「也許吧。」獄吏默然點頭,起身走到牢獄門前,才回頭看著任俠再次說道:「也許你說的有道理。」
「但是你也要清楚一件事,世道的『道』字,佔盡了天下所有的道理。」說完之後,便鎖上門,離開了,只留下任俠一人在牢獄之中。
任俠呆坐了許久之後,才嗤笑了一聲,也不知道是對自己,還是對所謂的世道。喜歡覓俠請大家收藏:(shouda8.com)覓俠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