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騙中騙(上)
貝蒂猶豫了一秒鐘,鄧布利多會全部告訴她嗎,她能不能承受這麼多真相的重量呢?她下意識去找尋斯內普的目光,他黑曜石一樣的眼睛總是能夠讓自己迅速的平靜。
斯內普對著她懶洋洋地瞥了一眼,似乎帶了一些鼓勵。最後她深呼吸了幾次,鄭重的說「我準備好了。」
鄧布利多的手指修長,在他說話時經常把指尖對在一起,眼下他正這麼做了「尤金的確是個勇敢的男孩——不久前,他的父親亞爾林和加西亞的叔叔拜爾德攻擊了尼可,值得慶幸,我阻止了他們。尼可留下了那根魔杖,我曾經以為是某種暗示,但我好像有點兒找錯了方向。但同時,不幸的是,他們似乎發現了哲人石不在那。你是他們首個懷疑的人——事實上,甚至更早以前,他們就要求尤金·本森接近你得到那塊石頭,並且他們絕不會放棄一絲可能,就好像今天這樣。」
貝蒂感到自己全身僵硬了,尤金·本森!那個棕色頭髮灰綠色眼睛的男孩!她最好的朋友!她甚至因為他和克萊爾差點決裂的朋友!他怎麼敢,他怎麼能欺騙自己!居然僅僅是因為魔法石?貝蒂想起來她在剛才還擁抱他,感謝他,牽住他的手為他擔心…他怎麼能這樣對她?
鄧布利多停下來,明亮的眼睛有些擔憂,目光順著鼻樑往下「伊麗莎白,或許我們可以——」
「說下去。求您了,先生。」貝蒂顫抖著聲音,艱難的回答。
「好吧——好吧——他當然不願意傷害你。當我第一次問出這件事的時候,他幾乎是立刻答應了和我們裡應外合。伊麗莎白,我說過尤金的確是個勇敢的男孩——別忘了我剛才的話。你要記得,我們都會犯錯,重要的是如何挽救。」鄧布利多又停頓了一會兒「我提議,我們也許能夠互相提問,這樣會快捷的多,畢竟——我們沒有太多的時間。」
貝蒂胡亂點了點頭。她還在上一個漩渦里無法自拔,她不能相信,尤金的體貼關心,溫柔擔憂全都是假的。他把她當做了什麼?
「你為什麼仍然拿出了魔法石,我猜測尤金應當曾經暗示過你不能這麼做的?」鄧布利多似乎看透了她,打算飛快的打斷她的情緒,首先拋出了一個問題。
「盧修斯叔叔告訴我,他們指控父親和厄爾叔叔殺了麥金農一家,而魔法部長的態度極為關鍵,我們需要一些證明。還有什麼比魔法石能證明弗拉梅爾和您的友好呢?」貝蒂整理了情緒,猶豫了一會兒,重新戒備的打量鄧布利多「您敢發誓,我們與彼此絕不說謊?」
「當然。」鄧布利多笑了笑,這讓她覺得自己的要求傻透了。她難堪的加上「很抱歉,我知道我不該這麼說,這的確很失禮。可是在一件事情上,至少這一件,您就欺騙了我。您說——斯內普教授是不會去體育館的。」
貝蒂飛快地偷看了一眼斯內普,他面無表情的盯著地板,眼睛里沒有波瀾。鄧布利多聳聳肩,幽默地回答「是的——西弗勒斯說過絕對不會去的,可是他破例了不是嗎。也許他在擔心——愛爾蘭隊輸了比賽?」
他說完附加上一個調皮的眨眼,氣氛輕鬆了不少,起碼比起他們才進屋的時候,是這樣的。
斯內普剛想發表點什麼,門外就響起了巨大的落地聲,就好像誰從樓梯上滾了下去。鄧布利多打開門,尤金抱著加西亞幾乎是摔進房間里。
「教授…快救救她...我做不到...我念的咒語不管用!她的血...她是不是快要死了?」尤金環顧四周后的環境后,不得不喝把加西亞平放在地上說。
加西亞從尤金的懷裡露出臉來,貝蒂蹲下去細看,低呼了一聲,那是——她自己的臉!
斯內普迅速的抽出魔杖,放在她的傷口上,發出了像歌吟一樣的念咒聲。貝蒂嚇得坐在地上,又很快意識到一件事——加西亞是代替她受了所有的攻擊。
那些大大小小的傷痕本應該出現在自己的身上的,那個倒在地上半死不活的人應該是她!貝蒂說不出話,被加西亞所救讓她感到更加難堪起來。她很想走上前握住加西亞的手請求梅林讓她醒過來,可是她做不到,腿腳就像灌了鉛一樣,她楞楞的盯著加西亞逐漸恢復原樣的臉龐,感到自己正在失去底氣,她怎麼能容忍這樣荒唐的事情?
斯內普教授連續念了好幾遍咒,又用白蘚處理了加西亞的傷口。屋子裡沒有人說話,貝蒂咬緊牙關,彷彿那傷口長在自己身上似的,她知道,這一定很疼。
斯內普譏諷地抬起頭,指了指加西亞「特拉弗斯小姐,現在知道你究竟做什麼了?」他的眼睛里飄過一絲可以稱為同病相憐的光芒,很快又歸於沉寂「好了。現在讓我們進入正題,那塊該死的石頭在哪?」
她猛的閉上了嘴,將魔法石交給鄧布利多的確是一個不錯的提議,可是這是屬於她的,是寄託尼可爺爺和她的情感聯繫,也許他只是出於補償,但這畢竟是她唯一從喬治安娜以外的長輩那得到的禮物...並且鄧布利多會放過主使嗎?他大概會列舉厄爾叔叔的罪狀,或者為加西亞主持公道,因為他是個比自己正直得多的人...她不知道,她只是知道,自己絕對不能再失去其中的一個親人了,她低下頭來,愧疚的不敢去看他們任何一個人,她猶豫著結巴起來「我...我不能夠...」
就像一個驚雷炸開一樣,屋子裡靜得可怕,就像所有人都停止了呼吸。
「不,不!」尤金想勸服她,「伊麗莎白,聽我的,你不能拿著那塊石頭,你會死的!」他狼狽地擦拭著傷口,急急忙忙地說。棕色頭髮上的灰粒噼里啪啦的往下掉,看得出來他們是從壁爐里來的。
貝蒂有過片刻的猶豫,但她越來越堅定。「尤金——你騙了我。你沒有資格指使我,你根本都配不上我的信任。」她冷漠的開口,眼睛裡帶著刺人的光芒,一動不動。
「是的,我真是混蛋,可是我必須提醒你,求你相信我。除此之外,你可以不相信我說的每一句話,我求你了......這是個圈套,他們都參與其中。我的父親,加西亞的叔叔,你的叔叔,甚至馬爾福先生。他們只是想確定魔法石在你的手上,然後奪走它。」尤金痛苦的閉上了眼睛,他很快意識到貝蒂知道了,知道他從始至終都在欺騙她了。他的確沒法解釋,他也的確照著他們安排的這麼做了。他欺騙了她,這是事實。
尤金痛苦的扭過頭,他看著加西亞疼的皺起來的臉,再次覺得自己十分混蛋。
「你是說——就因為這麼一塊石頭。你們所有人都在騙我,對嗎?——你知道,鄧布利多知道,斯內普教授知道,叔叔知道——只有我像個傻瓜一樣被你們耍的團團轉。」貝蒂聽完后,沒有尖叫也沒有停頓,她冷靜的出奇,還能再怎麼悲傷呢?不會再比現在更不能讓人接受了,真是——太棒了。她珍惜的,想要保護的,最後都成了她一個人的鬧劇。
他們准覺得自己傻透了。
她現在的思路再清晰不過。
為了這塊石頭。尼可爺爺失蹤了好幾個月,厄爾叔叔連同外人設計了計劃誘導她攻擊她,尤金從始至終欺騙她。為了一塊該死的石頭。
她笑得很瘋狂,她笑得停不下來。
「厄爾叔叔說他們指控他和爸爸殺了麥金農一家,我真傻。黑魔王都倒台三年了。是什麼樣的審判需要延續三年呢?」她跪坐在加西亞的身邊,盯著那張慘白的臉「為了我的家人,我打著鄧布利多旗號和巴諾德握手,利用弗拉梅爾的姓氏大做文章。我怕失去他們,甚至就讓別人代替我——躺在這。我真夠蠢的...」
斯內普打斷後,怒氣沖沖地把她拉起來,貝蒂聽到他陰惻惻的聲音從頭上響起來「特拉弗斯小姐的言談總是這麼出人意料。我希望你還記得這是誰的選擇。」
貝蒂不敢去看斯內普,她知道只要她抬頭,所有的事情她都會答應的,她對斯內普總是潰不成軍。
「教授——可我——我不能。」
「看著我!告訴我你在做什麼!?」斯內普就像是怒不可遏一樣,聲音提高了。
貝蒂快哭出來了,斯內普在命令她,她沒法違抗,只好說「我不能讓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再離開我了,我的叔叔...哪怕他算計我。」她看了看尤金,又看了看加西亞,最後終於把眼睛看向斯內普。怒氣代替了他眼睛里的冷漠,她心裡有些動搖,艱難而猶豫的開口「我只是想保護家人…教授。」
斯內普幾乎想要打開她的腦袋瓜看看裡面裝了什麼,她簡直不可理喻。今天晚上,至少有兩個人為了她在那個混亂的體育場戰鬥。甚至,現在那還躺著一個代替她受罪的女孩。她竟然毫不領情?
斯內普挑挑眉,放開了貝蒂,他冷笑一聲,飛快地走到鄧布利多身邊,黑袍像往常一樣翻滾,他有些失望的說「校長先生。這就是你的信任,多麼有趣的結果。走吧——走吧。我得去霍格沃茲拿點魔葯,加西亞小姐傷的不輕。」
隨後看著加西亞痛苦得微微抽動的身子,貝蒂的表情僵在臉上,她越來越不堅定。鄧布利多信任自己,那他一定感到遺憾。斯內普對她也一定失望極了,至於加西亞,為了她還躺在那昏迷不醒。她讓他們失望了。她讓為她付出的人感到不值得。
她難看地笑著,而每個人都失望地搖了搖頭。交出去嗎?可叔叔該怎麼辦呢?搶奪計劃失敗他會受到牽連嗎?一切真的是憑空捏造的嗎?沒有部長和魔法石帶來的話語權他會繼續被指控嗎?儘管他曾經做出了這樣的決定,但自從喬治安娜離世,只有厄爾叔叔體貼的照顧她的衣食住行,甚至送她去學校,為她舉行舞會,讓她能夠邀請朋友來到屬於她自己的家。不交出去?可這是尼克爺爺最偉大的成就,是他送給自己第一件生日禮物,誰來保護呢?自己和鄧布利多比起來無疑是實力懸殊的。她知道——除了毀滅唯有把這東西交給鄧布利多才能避免傷害,否則那些人將會永遠試探她,一旦確定了,又會相處各種各樣的方法誆騙她,逼迫她。就算她現在不肯,將來的一天總會有不再能守住它的時候,到那天難道期盼出現第二個好心的加西亞再易容救她嗎?也就在這一刻,她突然就妥協地冒出一個念頭,梅林啊,她不要再背著這個枷鎖,讓這塊該死的石頭滾的越遠越好,離自己越遠越好。
她還不知道怎麼選擇。
她和鄧布利多繼續在沉默地對弈著,她似乎已經兵敗垂成了。
貝蒂內心那為數不多的仁慈都鞭笞著著她,她的羞恥心和愧疚感源源不斷地被激發。終於她猶豫著抬起頭,勇敢地迎著他們的目光說「好吧,鄧布利多教授,我們談談。我願意退讓一步。」
鄧布利多就像在等她這句話似的,從善如流拉開了門。他黑色的旅行斗篷立刻消失在樓梯口,貝蒂看了看斯內普,還想尋求一點慰藉似的,斯內普冷哼一聲沒有看她,最後她只得緊跟上去。
「校長先生…我...」
「真是遺憾,這裡沒人,我們沒法喝點什麼。」鄧布利多說,他率先坐在吧台的旁邊,眼睛裡帶著慈祥的光。
「媽媽說我擁有絕對的天賦,我想她是對的,我擁有絕對的壞事天賦。我以為我可以獨當一面,我甚至以為自己可以做主。」貝蒂說著,自責的拍打自己的頭,痛苦將她淹沒了,她錯得多麼厲害啊!如果他們任何一個人丟了性命,她一定會立刻用死亡贖罪。她保證。
鄧布利多安撫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伊麗莎白,我希望你還記得我剛剛的話,這非常重要。因為我們都會犯錯——你得知道,厄爾是你唯一的親人,同時,你也是他唯一的親人。」鄧布利多的長袍落下來,擦著她的傷口,痒痒的,疼痛的,提醒著貝蒂,她到底犯下了多麼嚴重的過錯,她迷茫的問「我可以這樣想嗎,先生?」
「當然,寬恕和包容從來都是一種美德。」鄧布利多說。
貝蒂嘗試不去想所有人對她的欺騙。但說實在的,背叛和欺騙絕對比惡意來的痛苦,和尤金的隱瞞比起來,加西亞都要顯得可愛得多。
她喪氣的說「但我做不到——先生。」
鄧布利多沉默了,他似乎猶豫了很久,銀白色的鬍子隨著他的呼吸起伏著,他整個人都想被包圍在裡面,周身散發出智慧的,安詳的氣息。
「我本不應該告訴你——但我同樣不希望你放棄這項美德,伊麗莎白。就是你叔叔偷偷放走了加西亞,他大概以為那是你。你知道的,加西亞小姐本不該出現。可是當尤金看到你們穿著相似的禮裙,他毫不猶豫的這麼做了——我們都清楚她一定會答應幫助尤金的,不是嗎?即使他的確有些卑鄙或者對你有所欺瞞。單是這件事上,他對你絕對愛護。」他遺憾的看著貝蒂,再次重複道「你要記得我的話,這是非常重要的,我們都會犯錯,關鍵在於怎麼挽救。」
貝蒂瞪大了眼睛,她說不出話來。
「對了——我還得補充的是:厄爾沒有攻擊我們其中的任何一個人,這是確定的。我敢擔保,你受傷的消息一定讓他急瘋了。」貝蒂知道鄧布利多指的的是加西亞代她受傷的消息,鄧布利多的喉嚨動了動,又說「很抱歉,我不能再幫你更多了。」
她給鄧布利多鞠了一躬,算作道謝。但很快,她發現不知道自己現在還能相信誰,於是什麼都沒有說。
而且,她也沒有任何多餘的問題了。就在這麼幾句話之後,她所有的疑問都得到了解答。
不用問,她聽到轉角后的爭執準是斯內普教授和尤金,加西亞喝下的復方湯劑則是臨走時斯內普教授遞給尤金的。
他們欺騙她,卻是為了保護她。為她免去那塊該死的石頭帶來的不幸。
她覺得胸腔里感動委屈憤怒不甘一點一點都歸於平靜,但是,事實上,她實在討厭這滋味。她厭惡欺騙,不願意被人當做累贅,並且拒絕憐憫和同情,也不希望被救贖,而今天,她卻恰好「幸運地」同時遭遇了。貝蒂覺得自己的驕傲就這麼慢慢溜走了,於是自嘲地笑著說。
「謝謝您跟我說這些,至少讓我的良心能過得去。我同意,帶走吧,先生,你把它帶走,那塊該死的石頭!但您必須保證,厄爾叔叔不會有事,如果他沒有犯下那個錯誤,就是指控...你必須保證他安全,這是我的條件。」
她深呼吸了好幾次,想讓自己冷靜下來,最終垂頭喪氣地小聲說「另外,只要尼可爺爺同意,您立馬就可以帶走它了。」她的身體癱軟了似的,笑容也不受控制了。
「我把它存在了古靈閣713號,名字是您的。鑰匙現在應該由愛麗絲送到了您的辦公桌上。我本就是打算把它給您的,我——我真是個蠢透了。」
「這並不是你的錯。真相是一種美麗又可怕的東西,需要格外謹慎地對待。孩子,勇敢一些,我們得不斷原諒別人才能擁有更多摯友。」鄧布利多兩隻手掌抱起來,他半月形的眼鏡架在鷹鉤鼻上,安慰的說「伊麗莎白,你做的很好了,你今年才十三歲。現在——我們快上去看看加西亞小姐,她應該已經醒了。」
貝蒂點點頭跟著鄧布利多走上二樓。然而事實上——她寧願自己沒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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