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冰山一角(上)
貝蒂回過臉去。斯內普站在陰影后,他的聲音在啪啪砸在窗戶上的雨聲里尤為清晰。生活的常態就是這樣,大多數時候它都沒有意義或者為你帶來不幸,稍不注意就會讓人消極怠慢,只有很少的瞬間能感受到幸福。而我們就是為了這些瞬間,努力活下去的。
斯內普顯然就是一個和生活異曲同工的美妙存在,他總是拒人於千里之外,但在貝蒂需要他的時候,恰好在這。
「您總是出現的恰到好處。」貝蒂吸了吸鼻子,把嘴角難看的擠出一點弧度。
「我恰好,不幸,再次,接到一個差使。」斯內普板著臉,烏黑的眼睛盯著自己「我得看見特拉弗斯小姐回到你的繼父那。」他說著眼睛飛快地掃過貝蒂的面頰,他大概以為女孩正在哭鼻子呢。
「如果我哀求您,可以不回那兒嗎——」貝蒂說著停下來,自嘲的冷笑了一下,她太清楚鄧布利多的意思了。又是斯內普教授,這證明她不得不這麼做,不是嗎?
斯內普張了張嘴,眉毛高高的揚起來,他毫不停頓的向前走去「——興許可以。」
貝蒂內心升起一絲期望,吃驚的瞪大了眼睛,她匆匆忙忙的追上去,「教授?您是說——」
「興許寒假可以。」斯內普輕笑了一聲。
該死的!她就知道,斯內普沒那麼好心——
不過,她發誓,自己只差一點兒就要哭出來了,而斯內普「恰到好處」的打斷了她。貝蒂總覺得,或許他是故意這麼做的,老實說禁止她一個人呆著,也不是什麼壞事情。
「教授,我恨特里尼先生。」貝蒂跟在他的身後,追著那一點兒翻滾的袍角,壓低了聲音。
「我知道。」
「他不是一個好父親。」
「我知道。」
「他還是一個殺人犯!要不是他,我媽媽本應該活的好好的!」
「我知道。」
「我發誓我絕對不會回去的。」
「我知道。」
貝蒂顯得很不甘心,但似乎終於鬆懈下來。只不過是一點善意,就不知天高地厚。好吧,好吧,她怎麼可能更改斯內普的主意呢?她不由自主地開始覺得自己真是傻透了,畢竟本不應該對她的教授抱有什麼別的想法。
她和斯內普是兩個世界的人。
「蠢丫頭,聽著。勇氣並不是沒有恐懼,而是有比恐懼更重要的判斷——勇敢點,你只是回家。」
斯內普突然站在和她平行的地方,黑眼珠鎮定自若地盯著一望無際的黑暗,他似乎想起了什麼,難得的用一種充滿哲理和釋然的聲音說。
梅林的鬍子,斯內普這是怎麼了?
貝蒂覺得她像是見到了斯內普在翩翩起舞。並且她難以比對安慰人和跳舞對於斯內普來說,哪一個更令人吃驚。
但她望著斯內普在陰影中發亮的黑眼睛,沒有再接著說下去。這一丁點難得的善意已經足夠叫她對梅林感恩戴德了,畢竟這句話出自冷漠嚴苛的斯內普口中。
他們來到魔葯辦公室,貝蒂抓著飛路粉走進壁爐里,斯內普高傲的皺著眉說「去對角巷,記住了?」
貝蒂眨眨眼,盡量讓自己看上去像是經過指導后茅塞頓開似的。她故作輕鬆的笑了笑,點點頭「剛才謝謝您,教授。」
但事實上顯然沒這麼輕鬆,在使用飛路粉旅行后,再加上一個幻影移形,貝蒂覺得自己就快吐出來了。她開始懷疑錯過霍格沃茲特快的行為是不是太過愚蠢。
她抬起頭看著,特里尼方方正正的大房子依舊籠罩在一片令人昏昏欲睡的寂靜中,平日里光亮照人的汽車,這會兒全都灰撲撲地停在車道上。貝蒂不願意進去,她小心翼翼地瞧了斯內普一眼,站在柏油馬路的對面不動了。
木蘭花路上沒有一個人,炎熱的夏天總是讓人渾身不自在,麻瓜們更喜歡在屋裡吹著空調閑聊。斯內普並沒有催促她,他們就這麼站著,什麼也不做,整整二十分鐘。
「怎麼樣了?」斯內普說。他的嘴唇幾乎沒有動,即使在夏天的高溫里仍然蒼白著臉,略帶病態。他面無表情的平鋪直敘,好像在宣告他的耐心已經用盡了。
「承您好意,我還沒死。」貝蒂完了咬嘴唇,氣沖沖的回答。該死的,斯內普絕對會守著她進到那幢房子里。
她猛的抓住箱子向前衝去,斯內普好笑的撇了撇嘴,漫不經心地在她背後說「威森加摩將在兩周后對厄爾·特拉弗斯進行受審,鄧布利多只是不希望你在場。」
貝蒂緊張地停下來,她猶豫了一秒,又拖著箱子跑回來,深深吸了口氣「叔叔會安全嗎?」
斯內普撇開了眼睛「我不知道。」
這差點兒在一瞬間擊潰了貝蒂所有的希望,斯內普教授說「我不知道。」我的梅林,他怎麼能不知道呢?梅林,如果連斯內普都不知道,還有誰能幫幫她呢?
她感到自己繃緊了,嘴唇顫抖著,用力攥緊了自己的魔杖。這種毫無實感的感覺,在她第一天去到霍格沃茲的時候有過同樣的體驗。她驚慌的皺著眉頭,最後終於意識到,斯內普與之無關——
她所遭遇的一切不幸都與人無關,神要是公然去跟人作對,那是任何人都難以對付的。
「明天再去想吧。」斯內普的嘴巴張了張,最後只留下這一句話。
他怎麼了?
好在貝蒂沒有多想,絞著雙手,微微俯了身告別,再次拖著她的箱子心神慌亂地向前走去,她逃脫斯內普的眼睛,內心恢復了平靜。
就算她和斯內普真是兩個世界的人,她也沒法不喜歡斯內普。他是自己賴以生存的力量,在需要他的時候,善意和溫柔總是出現的恰到好處。
貝蒂沒敢再回頭,聽著空氣中嘭的一聲后,她才叩響了門。
「是誰?」
門「咯吱」的打開了,特里尼那張令人生厭的臉在門后露出來。他鬍子拉渣,金色的頭髮凌亂的在腦袋后飛舞著,襯衫上清晰有些酒漬和燙痕。
這個不修邊幅的男人是她的繼父?
這是貝蒂腦子裡的第一個想法。
在她的印象里,特里尼總是風流倜儻,一絲不苟的頭髮,西裝革履。他只要笑一笑就有無數的女人對他投懷送抱。
貝蒂壓下那一點兒疑惑,輕蔑地掃了一眼屋子,她絕對有理由猜測,瑪麗或者他的某個女人卷跑了他所有的錢「特里尼先生,很抱歉。我的叔叔臨時有事,尼可爺爺又在國外,或許我需要打擾您幾個星期。」
「你該叫我父親。」傑克·特里尼說著毫無必要地整理了他的衣領,在貝蒂第二次掃過來的嘲諷視線中,他氣的渾身發抖。
貝蒂冷笑了一下。拽著箱子直接走了進去,禮貌的沖他點了點頭。然後聽見傑克把門摔的很大聲,震得自己耳朵里嗡嗡的響。她撿起地上有著霍格沃茲標誌的信封放在鞋柜上。「哦——很顯然,鄧布利多校長給你來過信了。」
貝蒂轉過頭,看見特里尼惱火的走進了客廳,於是嗤了一聲就回到自己的房間。老實說,她總覺得不大對勁,可是她說不上來。
她只得先心不在焉地收拾著行李,放下手裡的瓶子,繼續注視著窗戶,期待愛麗絲能在明天之前送來一個好消息。至少萊瑞能給她帶一張照片來,她說過養了一隻折耳貓。或者尤金能給她寄兩本書來,因為現在他們仍舊像正常的朋友似的,偶爾通信或者交談,哦,除了裝作朋友,再正常不過了——
等等,是的。的確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可是貝蒂抓不住它們。貝蒂煩躁的推開了門,想去花園的鞦韆上一個人坐一坐,看看那叢喬治安娜最愛的玫瑰花怎麼樣了。她從樓梯上走下去,貝蒂看到特里尼正慌張的替換下照片,他恐怕已經充分意識到自己的邋遢,甚至還換上一身得體的西裝。
貝蒂一心想悄悄地直奔花園,以至於被樓梯口的相框絆得踉蹌了一下。她低下頭去——
我的老天!那是——喬治安娜!
「你...」
「你為什麼留著媽媽的照片?!你怎麼敢——假惺惺!真讓人噁心!」貝蒂搶在特里尼開口之前,大聲的叫了起來。
「該死的,放下!放下照片!回到你的房間去!」特里尼惡狠狠說著衝過來,一把奪過她手裡的相框,藏在懷裡「你看錯了!上去,現在,上去!」
貝蒂從從鼻子里發出一個不屑的聲音,臉上帶出一點唾棄的諷刺表情,她呸了一聲「省省吧。都是因為你,喬治安娜都是因為你才會死!偽裝成一個情聖,騙取別的女人的真心,這才是你腦子裡想的!混蛋!敗類!」
特里尼用氣呼呼的低沉的聲音警告她「你看錯了,伊麗莎白。你看錯了!上去,回到你的房間里。晚餐之前不準出來!」
貝蒂冷冷地說「你沒有資格命令我——」說完,她靈活的從特里尼的身旁鑽過去,一把抓住了他剛剛在替換的照片——如她所想的,每一張都是喬治安娜。睡著的,大笑的,皺眉的,撇嘴的...甚至還有的照片只有半截,看得出來特里尼故意撕去了另外她的半截。麻瓜的照片並不會動,但並不妨礙喬治安娜彷彿在這些照片里又重新活了一次。
就在此刻,她終於弄明白了不對勁的地方,打從她剛進門就應該注意到的——整個屋子裡擺滿了喬治安娜的照片,並且整間屋子都維持了原樣,包括她自己的房間。
貝蒂一動不動的站著,直愣愣的,直到特里尼發狂的拉扯她搶回每一張照片。特里尼恐懼的聲音刺進了貝蒂的耳膜「放開!」
這一刻她才終於承認,這個男人深愛著她的母親,儘管他曾經苛待自己,或者用了錯誤的方式。但他一定很後悔——後悔極了。為喬治安娜的死亡日復一日的折磨自己。
貝蒂沉默的鬆開手指,走回了她的房間。很好,現在又一個同樣的問題擺在她的面前。她情願寬恕這個男人嗎?
她感到震驚。
如果特里尼的確深愛母親,至少在這一點上,他是值得尊敬的。是的,這樣確切的愛,一生只有一回。
可貝蒂實在不明白:她恨了那麼多年的人難道一朝就能改變嗎?她已經遭遇足夠多的不幸了,可是梅林卻要求她一刻不停地原諒和寬恕。說真的,她覺得自己已經足夠偉大可以寬恕欺騙,寬恕利用,寬恕過錯。她再也沒辦法寬恕更多的人了。
儘管,她不斷的告訴自己:愛你的人如果沒有按你所希望的方式來愛你,那並不代表他們沒有全心全意地愛你。寬恕他,寬恕特里尼,寬恕你自己。
但她做不到,起碼現在不行。
「明天再去想吧。」這個時候,斯內普的聲音像耳語一樣在打轉。這顯然不是一個好兆頭,這意味著她將再次為那個心心念念的男人神魂顛倒。
貝蒂一時沒了主意,只好把自己深埋在了床上,但同時又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斯內普的愛情。據她所知,他同樣深愛一個死去的女人,那麼他呢?是否也朝思暮想對著她的照片發愁,是否也在睡夢中輾轉反側,甚至把她的照片私藏。
——老實說,這種想法讓她更加難以接受。
如果說特里尼的表現讓她覺得困惑,斯內普的故事則成了她的夢魘。她在每個夜晚揣測著,思念著,和特里尼不聞不問的相處之餘,都嚴絲合縫的被斯內普佔有了。
興許是她太急於知道開學后鄧布利多要告訴她的東西,又興許是和特里尼尷尬而互不理睬的假期實在太過於平淡。總之,當她意識到的時候,她已經迎來了自己的第五個學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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