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苦行僧 苦行生(5)
一月,新年伊始。
收到遠在雲洲的蘇澤皓髮來的信息,只有短短四個字:「新年快樂!」
我尋思著回復點什麼,思索了半天也沒想到該說什麼好。
事實上,至上次他女兒不小心磕傷之後,我們的關係便開始朝另一極轉變,更為疏離沒錯了,回來探病的這近一個月的時間裡,他主動聯繫我的次數屈指可數,而在我主動聯繫他的那些時間裡,大部分時候他的興緻似乎不太高,又或者以有事為借口早早便掛了電話。
年關在即,大家都忙,於是索性斷了聯繫。
漁塘到了豐收季,站在新修好的水壩上,嘉羽興奮的向我展示他這一年的工作成果,而在說到最終的收入時,儘管身邊並沒有第三者,但他還是表示警覺的悄悄湊近我的耳朵邊上,儘可能的壓低聲音告訴了我一個數字。
「哇,你發達了哦。」我帶著調侃的語氣對他說,「看來我得好好巴結你,以後失業可就指望你了。」
「放心吧,我養你。」他一字一句的說著。
那神情,恍惚間讓我想起了他哥哥影子君,必竟是親兄弟,眉目間有好幾分相似,我不得不深吸了一口氣,以鎮定自己的情緒,讓思緒儘可能回歸到現實,而不是停留在那個已經離我遠去並不把我當回事的人身上。
「不過,最近我哥似乎遇到點麻煩,你知道是什麼事情嗎?」嘉羽再次壓低聲音對我說。
「麻煩?」我詫異的看著嘉羽,「他跟你說什麼了嗎?」
「沒說什麼事情,只是他問我漁塘收成方面的事情,或許是跟錢有關。」
「也許只是關心你而已,可不能憑這個就斷定他遇到了麻煩。」我輕輕拍了拍嘉羽的肩膀以示寬慰。
「如果他有麻煩,你會幫他嗎?」嘉羽問道。
「當然了,我們現在是一家人,不是嗎?」我沖嘉羽露出一個微笑。
他像是突然釋然了一般,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出院后的老爸性情大變,不再是過去那個人見人敬的醫術精湛的安醫生,更像是一個有著暴躁脾氣的糟老頭子,尤其是在面對我的時候。
「他這是在用另一種極端的方式向你抗議。」鄰居王嬸好心提醒我。
「抗議什麼?」我有些摸不著頭腦。
「終身大事唄。」
我恍然大悟,也意識到自己是該離開的時候,我於是期盼春天的到來,一直到家裡屋子後面的那株桃樹長出新芽,我才得以抽身返回雲洲一趟。
最先和我見面的,不是蘇澤皓,也不是我的拍檔戴文娜,而是小官。
他從浦城出發,一路向北開始漫遊,途經雲洲便想起了我,於是停下來看看風景,也看看舊友,似曾相識的感覺。
我們在一家「泉鳴澗」的小酒館相對而坐,店裡鎮店之寶不是某款特釀燒酒,而是鹵豬蹄,是每一個進店的酒客都會點的一道小吃。
「老穆的事情,你聽說了嗎?」小官突然問我。
「哪方面的?」
看著我一臉茫然無辜的狀態,小官確定我並不知情。
「他和程秋妍之間的合作,他被迫出局了,如今形勢不太好。」
「做生意向來如此,這個應該有預備。」我假裝漫不經心的說道。
「你說的沒錯,更何況他們玩的方式和我們不一樣。有時候我挺佩服老穆的,我和他同樣的出身,他能做到的那些事情,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做到,他不能做到的也都敢去嘗試,雖然沒有成功,但總算沒白活過一回。」
我笑了。
「你是在借感慨人生而間接誇對方嗎?」我問道。
小官搖搖頭。
「真心話,但有時候又覺得他這樣挺累的。」他轉動著手裡的酒杯,若有所思的神情看著前方某處,「他在浦城真正的朋友並不多,以前剛認識他的時候,我們一起打球,游泳,到處瘋到處玩。他是個事業心特別重的人,慢慢的我們之間便拉開了差距,曾經有一段時間他不再與我來往,後來不知道為何關係又回到了重前,再次像兄弟一樣。」
「至少,他還有你這樣的好朋友。」
「他最近過得不太好。」小官似乎話裡有話,但卻欲言又止。
「他人在哪呢?」我問道。
事實上,上次在醫院,與他交流時就隱約有某種不太好的預感,而影子君所表現出來的狀態似乎也暗示著他的某種不好的狀態,只是一味強撐罷了。
「上一次見他是在春節前,之後就沒有再見過,通過幾次電話,說是債務纏身,聽得出狀態不是很好。」
「被女人暗算了?」我把心中的猜測說了出來。
小官微聳了一下肩膀。
「我知道你關心他,所以跟你說說他的情況,你們之間的事情,我覺得挺遺憾的。」
我不喜歡「遺憾」這個詞,尤其是在說完這個詞之後,內心那種沉入水底后被水草死死纏繞雙腳往下墜的感覺常常讓心臟有刺痛感,一下又一下沒完沒了。
「他如果需要錢且願意開口的話,我不會拒絕他的。」我淡淡的說。
「他不可能開口跟你要錢,這樣你還不如殺了他。」小官神情篤定的說。
「我又沒說白給。」
小官再次沉默。
我知道,這不是小官來見我的主要目的,他並非想替影子君來借錢還債,或許此時的他也並不清楚影子君目前狀況如何。
「你們多久沒聯繫了?」我再次開口打破沉默。
「一二個月吧。」小官說。
春節,影子君沒有去我家陪嘉羽,只在除夕晚上給老爸打了電話,除此之我上,我和他再無聯繫。
「我會聯繫他的。」我與小官對視一眼。「謝謝你告訴我這些事情。」
小官看著我。「這些事,他本不讓我告訴你。所以我想,他還是在乎他在你心中的位置,只是可能覺得以自己目前的狀態,給不了你想要的幸福,所以乾脆離得遠遠的,正好你離開了浦城,給了他最好的借口。」
想起上次他對我說過的那些話,以及那些尚未說出來卻透過表情反映在臉上的話,或許在他心裡,一切都早有預備。
送走小官之後,我翻開通訊錄,幾次嘗試撥打那個熟悉的電話,卻一直沒有打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