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苦行僧 苦行生(6)
對影子君的擔憂才剛剛開始,屬於我自己的新的困擾便又再次來襲。
事實上,對於這個問題,早在開始之前我便就曾預想過某種類似的結局,所謂凡事都做最周全的安排,也需做最壞的打算,而最壞的結果到來時,就該當機立斷早行了結。
只是這一次,有人比我更先一步。
三月初,一個星期五的上午,結束完手上的工作,我早早溜出辦公室,在樓下的甜品店打包了一份曾經最愛的鹼水麵包,開著那輛二手凱美瑞朝蘇澤皓辦公室駛去。
去之前,我沒有打電話預先通知對方,以期能給對方製造一些驚喜,事實證明我不擅長玩這個遊戲。
蘇澤皓的辦公室在一個老舊的創意園,一棟兩層的老建築,過去我來的次數不多,不打招呼冒然前來更是第一次。
正值午飯時分,辦公室大多數職員或外出覓食,或趴在桌上享受難得的午後時光,此時的我無須悄悄避人耳目,即使明目張胆走過最外側的辦公區也沒有人會發現我,正因為如此,我沒有任何顧忌,大踏步朝最里側蘇澤皓的辦公室走去。
蘇澤皓正在辦公桌前低頭忙碌著,桌子上堆滿了文件和圖紙,我敲門進來時,他並沒有第一時間意識到是誰出現在他的辦公室。
「你…」直到十秒后,他才緩緩抬起頭。「你怎麼來了?沒事先打聲招呼嗎?」他神情有些愕然,在我看來甚至有幾分慌張。
「怎麼了?打擾到你工作了嗎?」我微笑著撲向他的辦公桌前,用略帶撒嬌的語所沖他說道,「看我帶來了什麼,還冒著熱氣哦。」
他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紙袋,心思完全不在這個上面。
此時,我才聽到背後有動靜,沙發上正躺著一個人,在我進來之後不久,對方便醒來並側身而起,坐在沙發上正直視著我和蘇澤皓的一舉一動。
「哦,還有別人,對不起,打擾到你休息了嗎?」我的注意力並沒有在人的臉上,而是蓋在她身上的那件大衣外套,主人正是蘇澤皓。
一個長發垂肩的女子同要立冷冷的注視著我,眼神裡帶著刀子般的銳利武器。
我回頭看著蘇澤皓,聳聳肩,心裡有道不斷在擴大的陰影。
蘇澤皓對著沙發上的女子指了指門的方向,對方默默的退出了辦公室,房間內只剩我和蘇澤皓兩人。
「她是你的新歡嗎?」我略帶嘲諷的語氣問道,同時略帶無奈的搖了搖頭,雙肩開始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聲音也漸漸不受控制。「什麼時候開始的?」
蘇澤皓走近我面前,想解釋什麼。
我擺擺手,制止他出聲。「你他媽最好什麼也別說,我可能會罵人。」同時,有些手足無措的在房間內來回踱步。
「聽我解釋。」蘇澤皓無力的站在我身後。
我伸出手,他的任何一個稍顯親昵的舉動都有可能讓我反彈和反感。
「打擾了。」說完最後一句話,我衝出了他的辦公室。
回到車上,我開始思考接下來應該何去何從,啟動車子在附近轉悠了半個小時,心裡變得空蕩蕩的,握緊方向盤的雙手尚未停止抖動。
打開播放器,裡面是一些我未曾聽過的音樂,聽了幾首之後再次關掉,空曠的路面車輛很少,路兩邊的人行道上偶爾有踩單車上下班的環衛工人踩著單車朝前駛去,因為去向明確,所以很用力的踩著單車。
我想象著她躺在蘇澤皓懷裡時的情景,拋卻感情因素,人和人之間不過是□□與□□的關係罷了,這個念頭令我莫名的心煩意亂。
車子停在公寓的地下停車場,電梯口一對情侶正在吵架,女子在百般哀求,並儘可能將音量壓至最低,男人頻頻甩開她的手,一臉厭棄的表情,及至最後,女子開始嚶嚶哭泣,而男人頭也不回朝停車場走去,剩下女子無助的蹲在電梯口,聲音越哭越大。
回到家裡,我站在洗手間的鏡子前,打量照在鏡子里的自己的臉。眼神有些無力,完全沒有了往日和客戶面談時那種犀利而又堅定的力量,也不再有類似溫情那樣的東西,皮膚不算松馳,但有些憔悴和疲態盡顯。
惶然,或許還有些別的。
往下,生活該如何平靜的繼續?
我木然的離開鏡子前,像一具空殼一樣走向客廳,電視櫃前的花瓶里還插著一束已經乾涸的鬱金香,已經快一個月有餘沒有換新的鮮花了。
跟我相比,花瓶此刻更需要騰出新的空間。
蘇澤皓的電話打來時,我正將那束已經乾枯成柴的花扔進垃圾桶。
「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他在電話里顯得有些激動。
「剛剛你什麼都沒解釋,為什麼現在又想到要跟我解釋?」我突然變得十分冷靜和理智。
「是你要急著離開。」
「好了,不跟你爭了,你贏了,我祝你們幸福。」說完,我掛斷了電話。
因為實在不想再被此事打擾,索性關了手機。
往後幾天,蘇澤皓每天打來數通電話,在被拒接之後開始簡訊轟炸。
我們約在「泉鳴澗」小酒館碰頭。
剛剛進店的蘇澤皓微微皺眉,似乎不太習慣這樣的環境,在看到我之後,臉上瞬間露出了笑容。
「這件事,責任在我,我對你不夠關心。」他一臉誠懇的說。
「你們上床了嗎?」我問道。
他攤開手,「嗯,沒錯。」
多久了?什麼時候開始的?這些都是應該要問的,但我突然不想知道這些,人都是有慾望的,戴文娜不止一次提醒過我,是我高估了蘇澤皓。
「還有別的人嗎?還是說此是唯一一個。」我問道。
蘇澤皓搖搖頭,給了一個模稜兩可的答案。
祝那個女孩好運,我心裡想著。「祝你們幸福。」我一臉真誠的對他說。
蘇澤皓臉上閃過一絲苦澀的神情。
我撇過臉去,不再看他的臉,不知何時起,那張臉竟讓人覺得如此不堪和難以忍受。
已經藍屏的人生不可避免的要重新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