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十一
突然傳來的一聲顫音讓顧嘉也愣住了,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他甚至都不敢抬頭去看,就這麼保持著看手機的姿勢,一動不動,活像個雕塑一樣。
夏天不確定的又叫了一聲:「小嘉,是你嗎?」
顧嘉手中的手機慢慢滑落,他斜靠在沙發上,始終沒有勇氣抬起頭,明明他沒有做錯事,可他還是怕見到夏天。
手機馬上掉落的那一刻,夏天眼疾手快接住,整個人半跪在顧嘉面前,紅著眼這才看清楚顧嘉的臉。
時間彷彿靜止了,沒有任何人,沒有任何物,只有兩個思苦數日子的人。
瘦了,臉色不好,長得更可愛了,這是夏天的第一反應,可再仔細看看,顧嘉依舊沒變,雖然穿著一身西裝,可他的臉看著還是那麼稚嫩。
八年讓夏天已經徹底脫胎換骨,可他骨子裡依舊帶著那些痞氣,他已經經歷過了最困難的脫變,他出任務一刀乾脆利落下去對付敵人,他甚至扛著狙擊槍可以穿透一切阻礙殺了敵人!
可是……可是他現在,卻連抬頭都困難,就因為面前這個人,是他追了將近二十年的身影……
顧嘉從意外中回神,他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夏天,一別經年,再次相見,他們會是在這樣一個普通的環境下。
他張了張嘴,想回應一句「好久不見。」可他怎麼都說不出來,今天分明沒有吃魚,為何嗓子卻被魚刺卡住了一樣,痛的他即可紅了眼眶。
顧嘉慢慢抬頭,放在沙發上的雙手摳緊綿料,四目相對的時候,倆人心中均是刺得一痛,各自紅了眼,傷了那些年的情分。
「真的是你小嘉!」夏天像是再也等不急了,或者又怕顧嘉會消失一樣,就這麼跪著一把抱住了顧嘉,用自己堅硬的懷抱將顧嘉抱緊在了懷裡。
「真的是你小嘉……真的是你……真的是你……」
顧嘉腦袋一片空白,木吶地任憑人抱著,越抱越緊,甚至數不清夏天究竟說了多少遍這樣的話,他只知道自己胳膊根本抬不起來,回應不了夏天這個懷抱。
夏天也顧不得研討會上這麼多人看著,他只知道日夜思念的這個人,心心念念想到發瘋的人,如今就在眼前。
每當他躺在手術室的時候,他就會想,如果他就這麼死了,再也醒不過來,他愛的那個男孩會不會傷心?會不會罵他不負責,撩完就跑了,會不會為了他流淚?
他想不會的,顧嘉太恨他了,連看一眼都不願意,所以……他不能死,他要活著,活著以後當面給顧嘉道歉,給他認錯,跪在他面前祈求他的原諒!
「小嘉……小嘉……小嘉……」夏天甚至都帶上了哭腔,他長這麼大為數不多的哭了兩次,一次是離開這裡要去部隊,還有一次是他出任務回來,太想念顧嘉了偷偷躲在被窩裡哭了一晚上。
「哎那誰啊?怎麼回事?」
「不知道啊,怎麼哭了?」
「那好像是科學院的,另一個是夏警官好像……這兩人怎麼回事?兩個男人抱一起痛哭?」
陳文聽到了大家議論紛紛的聲音,回身一看,心裡一驚:卧槽!這尼瑪什麼情況啊?剛那面癱怎麼抱著我小學弟?
「看看你的人,剛剛還說不感興趣,這會都特么上手了!」陳文轉身快步走向顧嘉的方向,身後的人也一臉茫然跟了上去。
這兩大活人抱在一起,夏天又情緒激動紅著眼狂不斷的確認是不是真人,根本無暇顧及別人的目光,也忘了自己現在身上穿著的這身衣服。
陳文過去一把推開夏天,拉起來顧嘉。
顧嘉看到夏天失力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本想伸手扶一下,但沒來得及,陳文又擋在了他面前。
「我說夏天同志,您這是幹嘛呢?我這小學弟可單純著呢。」陳文的言外之意就是顧嘉挺好騙,別來騙他玩兒。
夏天這才回神,看了眼自己手中的手機,起身看向陳文身後的顧嘉。
「陳文,你別著急,肯定是誤會了。」
「希望如你所願是個誤會。」陳文因為剛剛夏天對他冷了臉,心裡不爽著呢,於是逮到機會擠兌他,「現在誤會解除了,我可以帶走我的人嗎?」
夏天聽到這句話眼神立馬變了,猶如巨狼一樣盯著陳文:「你的人?」
陳文也對視著他。
顧嘉後知後覺,怕陳文和夏天起衝突,此刻他也待不下去了,於是輕聲說:「組長,我有點不舒服,想先回去了,等會麻煩你給院長說一聲。」
陳文轉身一看,顧嘉臉色確實不好,又看了眼盯著他的夏天,點了點頭:「我送你?」
「不用,有人來接我。」顧嘉連個笑容都擠不出來,也沒看夏天,手機也忘了要回來,轉身離開了。
夏天頂著他離開的背影,想了想也要抬步離開,卻被陳文攔住了。
「我說夏同志,你……」
「滾開!」
夏天這個人啊,在沒有顧嘉的地方,他連人都算不上,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甚至陳文也是科研組長,他就這麼甩下兩個字走了,氣的陳文臉都綠了!
「陳學!你看看你帶的好兵!」陳文對著與夏天一起來的陳學吼道,氣的張牙舞爪,站在原地爆走!
「行了你,看樣子我們這位年輕的隊長,和你小學弟有很大的淵源啊。」
「放屁!」陳文才不願意自己那麼乖巧的小學弟認識這種狗東西呢,「讓你的人離我小學弟遠點!你和他一樣,狗東西!」
陳學:「……」
顧嘉出來以後並沒有著急離開,而是閃身躲進了洗手間,因為他現在狀態不好,開不了車。
他把自己關進去,頓時泄力坐在了馬桶蓋上,他抬手輕輕扯了扯領帶,慌張的手不知該放在哪裡?
頭埋進膝蓋,他把自己包裹在了臂彎里。
就這麼見到了,他在內心掩飾了很久的開場白現在卻用不了,說不出,他期望自己放下過去,對著他大大方方一笑,問候他,好久不見,近來可好?
可現在見到人了,他發現自己錯了。
他們都無法平靜地面對彼此,說心裡沒點感情,那都是假的,他對夏天的恨也一樣沒有消失。
過了一會顧嘉聽到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隨後又停下,接著隔間門板響了。
「……小嘉,你還好嗎?」夏天問的很小心,在他記憶里,顧嘉還是生病的,他怕自己追來會刺激到顧嘉,卻又怕錯失了這個機會,又要分別了。
顧嘉沒有給他回應,事實也是不知該如何回應他。
倆人隔著一個門板,各自都沉默了下來。
顧嘉保持著頭埋在膝蓋的姿勢不動,夏天靠在門板上,腦海里浮現著過往的一切,倆人都不好受。
過了良久后,夏天依舊沒有聽到動靜,他慌了,剛準備要打開門,顧嘉主動出來。
「小嘉……你,還好嗎?」這次的夏天已經克制了很多,也沒再衝動上去抱顧嘉。
顧嘉終於抬頭面對著夏天,倆人眼眶均是通紅,時間,真的可以消磨一切。
「嗯。」顧嘉過去洗手,順便洗了臉,夏天就這麼站在他的身旁,眼睛一動不動,捨不得從他身上挪開,也不放過他的任何一個表情。
出了洗手間後顧嘉去了車庫,夏天還是默默地跟著,顧嘉一路保持沉默,一個走,一個跟著。
這個場景,似曾相識。
以前夏天也是偷偷跟在他身後,只是顧嘉不知道。現在,依舊如此,可能夏天習慣了追著他的背影往前走,從沒想過要與顧嘉並肩前行,或者他根本不敢奢望!
到了車庫,顧嘉停在了車旁,夏天也停下來,他看了眼車,想到他離開時顧嘉還沒有駕照。
顧嘉看著他,視線移在他的手上,夏天這才發現他拿著顧嘉的手機還沒有還給他。
他往前走了兩步停下來了,看了眼手中的手機,然後放在了車頭上,保持了一個安全的距離。
顧嘉沒說話,拿過手機上車走了。
夏天站在原地望著消失不見的影子看了很久很久。
他不確定顧嘉現在的病情和身體狀況,所以也不敢輕舉妄動。回來后家人沒有在他面前提起過顧嘉的病情,也沒問過他什麼。
在他參軍快第三年時,他因為出任務傷了腿,躺在床上打電話給夏思媛,想要和顧嘉說說話,但是顧嘉拒絕了,其實那次他並沒有失望,因為他聽到了顧嘉的聲音,這已經很滿足了。
他對顧嘉的喜歡,從來都沒敢奢望過什麼,他甚至知道,顧嘉不一定會喜歡男生,可他已經習慣了,習慣了追著顧嘉走,習慣了把他放在第一位,哪怕是偷偷喜歡,到後來鼓起勇氣告白失敗,他依舊沒有想過放棄。
這晚顧嘉還是沒敢開車回家,而是把車停在了附近,打車走了。
他渾渾噩噩做了一晚上的夢,夢裡什麼都有,好的壞的,關於夏天的,關於那些不好記憶的,導致他整宿沒睡好,第二天起床精神欠佳。
但經過一晚上的思考,他已經懂得如何去面對夏天了,再次見面,大概不會像昨天那樣倉皇出逃了。
早上一進實驗室就被林希和陳文給拉走了。
昨晚陳文回來給林希講了研討會發生的事情,林希打了電話給顧嘉沒接,發信息也沒回,生怕被人欺負了,一著急卻也忘了顧嘉的家在這裡。
而陳文完全是氣憤的,因為被夏天那樣懟了兩次,還罵他滾,他是想打聽打聽這狗東西到底是誰?!
顧嘉聽著倆人絮絮叨叨頭都快炸了。
「停!」
陳文和林希立馬閉了嘴,看向顧嘉。
「呵呵。」顧嘉努力笑,「組長,學長,我真沒事兒,他,他就是以前的同學,很久沒見了,昨晚可能見了面一激動就這樣了,沒欺負我,真的,我保證。」
顧嘉生怕他們不信,還特意伸出兩個手指發誓。
林希和陳文並不知道顧嘉的過去,只是覺得顧嘉這孩子太好騙了,也好說話,單純,所以才怕他被人欺負。
既然都說了沒事,那就真沒事了。
林希敲了敲他額頭說:「有事一定要告訴我知道嗎?昨晚聽了組長說快嚇死我了,以為你被人盯上可呢。」
顧嘉尷尬一笑。
陳文始終覺得夏天圖謀不軌,看顧嘉的眼神都帶著些猥瑣:「小學弟,你確定他是個好人?不要覺得他穿著那身衣服就怕他,越是這樣越不能被他威脅知道嗎?」
顧嘉扶額,心想:組長啊,這你就錯了,我根本就不怕他,就算他穿那一身衣服,我兩個哥哥肩上的杠都比他多,我怕做什麼?他怕我倒差不多。
南株佼VS李斐濟:弟弟不要怕,哥哥肩膀上的杠比他小子多!
「好,如果他欺負我,我一定第一時間告訴你們倆……」
顧嘉一個胳膊挽住一個人,往實驗室走去,路上解釋了很多廢話才勉強讓陳文覺得夏天不是來報仇的,什麼被人拋棄,妻離子散這種鬼話都給扯了出來。
那次見面后,顧嘉沒想過他們會這麼快再次見面。
那天顧嘉下班后,天空中下著小雨,這樣的天氣他還是比較喜歡的,所以在門衛那裡拿了一把傘,準備走走,正好今兒哥哥嫂子沒時間叫他回家吃飯,他也懶得去看倆人秀恩愛。
以前總覺得哥哥和楚劍,還有他,他們三個人可以住在一個屋檐下生活一輩子,直到他長大后才發現,並不是這樣的。
哥哥和嫂子恩愛,對他這個點單身狗來說是個刺激。
家人也不曾對他的婚期提起過,仔細想想,還真是一次都沒提過,對於談戀愛,結婚,生子……這些他都沒辦法做到,所以家人乾脆不提了。
其實他很嚮往感情生活,對未來也充滿了幻想,只是可惜,他現在壞了。
出了大門他並沒有東張西望,而是低頭走路,就這樣走了幾步,他還是停了下來。
面前一米不到的地方,一身黑色衛衣的男人,打著一把傘,正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