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月宗近(七)
「少爺,您怎麼到這裡來了?議事大廳在那邊。」
七瀨老師的聲音讓審神者莫名難受的情緒放鬆了一下,然而在注意到對方眼神只看到的場靜司之後,眼底的光也慢慢黯淡了下來。
「七瀨,你沒有跟她說清楚嗎?」
「……花女士,我認為時機還未到。」
「是嗎?」的場花不含感情的眼神看向審神者,語氣冷漠地說道:「你可要讓她清楚自己的身份。」
突然出現的兩人離開了這座閣樓,審神者收回了視線,看向靜立一旁不在言語的七瀨。
「七瀨老師,我是……傀儡家主嗎?」
「……花女士這樣和小姐說的嗎?」
審神者沒有回話,但已然是默認的意思,七瀨暗嘆了一聲,隨即蹲下身子認真地凝視著審神者的平靜中帶著茫然的眼眸,輕聲說道:「小姐你只要永遠記得,自己是的場家的人就可以了。」
對待的場家族絕不可有二心。
彼時的審神者或許不懂七瀨老師話語的含義,但是看到對方認真的神情,她明白這是很重要的事情,於是便點了點頭。
……
冬去春來,寒暑交替,的場靜司慢慢開始正式接手家族的時候,的場一族最初傳統的做派也發生了變化,願意吸納更多外部的擁有優秀靈力的人才。
審神者日復一日地遭受妖怪的襲擊,只是從一開始的逃避轉變成抓捕強大的妖怪,即使如此會受到更多的傷害,但是審神者也不在乎,她只知道家族在改變,自己也必須跟著改變。
真正的家主的場靜司隨著年齡的增長也越發強大,或許終有一天也不再需要審神者作為「傀儡家主」來保護他。
等到那一天,的場家族是否還有她的容身之處呢?審神者看著頭頂的藍天,沉默了片刻,給手上抓住的符咒注入靈力,想偷襲反被逮住的妖怪瞬間就被靈力給凈化掉了。
然而審神者沒想到那一天來得那麼快,或者說是那麼措不及防。
審神者一向遠離本家的議事大廳,聽從七瀨老師的話避免遇見的場的其他族人。然而這一次審神者遇到一個奇怪的妖怪,一個體型是圓滾滾球型,外面還裹著一層白絨毛的小妖怪,白圓球滾動一下后,露出一雙湛藍色的眼眸。
審神者很少看到這麼弱小的妖怪,更多看到的是相對強大的來襲擊自己的妖怪。弱小的妖怪在察覺到自己身上的強大靈力后倒是沒有招惹的打算,反而會躲得遠遠的。所以審神者很少看到這麼弱小卻又不懼怕自己的妖怪,她久違地產生了好奇的感情。
抱著一有問題就當地消除的想法,審神者用攜裹著靈力的手指輕輕戳了一下小妖怪,指尖處只傳來毛絨絨的觸感,小妖怪被戳得翻滾了一下,似乎還覺得很好玩反而湊得更近了一點,輕輕蹭著手指。
「你在這裡幹什麼?」
驚懼的聲音響起,與此同時就是小妖怪身上被一道符紙擊中。審神者聽到族人的聲音才知道自己不小心來到本家的會議大廳附近,今天恰好是的場家族會議的一天。
還沒等她想著自己是不是應該需要立即離開之時,卻聽到小妖怪發出哀嚎的聲音。符紙上面傳來靈力的攻擊,那麼弱小又無力的妖怪只來得及哀嚎了一聲,便無聲無息地死去。
「嘖,原來是這麼弱小的妖怪,絲毫沒有出手的價值。」
——沒有價值嗎?
審神者還沒反應過來小妖怪的死亡,就聽到身邊傳來族人們細碎的聲音,原本想要離開的腳步也停了下來。
「這不是那個不知廉恥的……孩子。」
「的場家的恥辱怎麼在這裡,讓她走遠一點……」
「我怕我忍不住……」
「你怎麼會在這裡,七海怎麼回事?不是讓她看好你的嗎?」那是審神者難得有記憶的族人,名字叫的場花。
的場花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妖怪,再看了一眼怔楞的審神者,眼底的厭惡幾乎要滿溢出來。
「你怎麼和妖怪在一起!果然你這種人還是會選擇妖怪,最初就不該讓你活下來才對!」
直視那道厭惡的目光的那一瞬間,審神者恍然明白到,為什麼自己一直要被警戒隔離在小閣樓?為什麼自己會是所謂的「傀儡家主」?為什麼的場族人看向自己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妖怪一樣,充滿著厭惡憎惡?
「你這個人妖結合的怪物!」
——原來是這樣子啊。
……
「這是在幹什麼呢?」
少年帶著疑惑的低啞聲音響起,然而周圍卻是第一時間安靜了下來。的場靜司從議事廳的大門緩步走出,明明只是高中生的年齡,卻以強硬的手段以及強大的能力得到的場家族的承認。
「家主大人,剛剛開會所討論的問題,關於『傀儡家主』的問題,家主大人不也說了嗎?您如今已經不需要其保護,這是否意味著『傀儡家主』已經沒有價值了,所以……」
有人迫不及待地出聲說道,就像是要制裁罪犯一般。
審神者回過神來,她至今還記得當初那句話「在必要時可以捨棄掉的存在。」
因為沒有價值,所以就像是那隻小妖怪一樣要被消滅。
「這個啊,不管怎麼說,對方作為『傀儡家主』這麼多年來保護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呢。」
「可是,家主大人,『傀儡家主』剛剛還在和妖怪聯繫,她必然會再一次背叛的場家族的,就像是她的母親一樣!」
「和妖怪聯繫?」
「是的,那就是證據!」
的場靜司看著那隻沒有聲息的小妖怪,似笑非笑的眼神似乎在表示,就這也好意思說是「證據」。
那人被的場靜司的眼神看得神色不安,然而還是強硬地表示道:「不管怎麼說,她能作為『傀儡家主』活下來不過是前任家主大人的慈悲,她原本就應該作為一族恥辱被消除才對!」
「關於『傀儡家主』,我已經有所決斷了。」的場靜司看了一眼一旁沒有任何反駁言語的傀儡家主,彷彿真的就是一個傀儡一般。「我決定派遣她去擔任時之政府的審神者,現在他們非常需要優秀靈力的人類,作為合作的家族需要提供一定的幫助。」
「時之政府?好像是那個奇怪的組織。」
「雖然奇怪,但是總是能提供一些優秀的靈術。」
「我想起來了,更早一段時間,時之政府不是才要走了一個人去當審神者,那個人好像是分家那邊來的,名字叫做鈴音來著?」
「可是前段時間我看到她回來了,不知道怎麼回事從時之政府回來后已經失去靈力了,整個人都瘋瘋癲癲的。」
「嘶——不是吧,那……」
「那也說明『傀儡家主』好歹還有這麼個價值吧。」
的場靜司走近沉默不語的審神者,好奇地問道:「那麼你覺得這個決定如何呢?」
審神者抬起頭,看著面前與自己年紀相仿的真正的家主,手指微不可察地抽動了一下,最終還是無力地垂下。
「但憑家主吩咐……」
她終究是已被家族馴服的傀儡,終其一生把自身奉獻給的場家族。
「是嗎?那還真是可惜呢。」
……
的場家族的傀儡家主即將出發時之政府擔任審神者,表面上她還是有一個命令:通過時之政府尋找解決家族詛咒。
儘管誰都知道那不過是一句託詞。
真正關於時之政府的信息其實並沒有太多人知道,畢竟的場靜司也是成為的場家族的家主以後,才真正了解到時之政府。
再加上前段時間擔任審神者后,卻莫名失去靈力的的場鈴音所帶來的影響。於是在的場家族很多人眼裡,時政就是個到處找有靈力的人還榨取完他們靈力的奇怪又邪惡的組織。
七瀨女士看著身著學生制服的的場靜司,莫名想起了那個同樣年輕,也同樣優秀的女孩。
「家主大人,大家都以為你對『傀儡家主』的處置是不安好心呢。」
「哈哈,七瀨桑說什麼呢?我就是不安好心啊。」
「是嗎?以那個人的優秀靈力,為何家主大人卻是申請了一個c級的普通本丸?」
難道不是想讓她過得輕鬆一點嗎?
「那個啊,因為之前分家的的場鈴音接手了a級本丸,結果卻是變成那個樣子……說起來,是不是還應該去質問一下時政呢?雖然最初是的場鈴音自己興沖衝要去當所謂審神者來著。」
少年好奇地歪了歪頭,然而露出的眼眸卻是閃過一絲鋒芒。「但是空有一身靈力卻不懂得任何靈術,甚至是剛剛從分家來到本家的人——的場鈴音是怎麼知道時之政府的呢?」
的場靜司用靈力拾起掉落的一片落葉,雖然葉片已然發黃失去活力,但是至少還有化作春泥的作用。
「所以讓沒有價值的『傀儡家主』擔任審神者,也是對時之政府的一次刺探。」
不過是一次新的利用罷了。
的場靜司,畢竟是當之無愧的的場家族的家主。
「屬下知道了。」
七瀨女士垂下眼眸,心下暗嘆,她不敢想象如果不是因為審神者完全忠誠於的場家族的態度,證明了她的忠心,那個孩子今天會面對什麼。
畢竟審神者作為人妖結合的半妖,大概在除妖師的的場家族裡,沒有誰會把她作為人類來對待吧。而對於妖怪,特別是強大的妖怪的場家族不僅是會把它消滅,還會把它強制變成式神來驅使。
七瀨女士收起放散的思緒,可笑的是,完全忠誠於的場家族的教導,是審神者存活至今的關鍵,也是她餘生困窘於家族的罪魁禍首。
——即使如此
「不管怎麼樣,家主大人也是給了那個孩子,一個新的選擇。」
的場靜司看了一眼七瀨女士,倒是想起對方也是跟隨前任家主很長時間,對於時之政府應當也是知情人罷,隨即把挎包搭在肩膀上,輕聲笑了一下。
「宛若新生且忠心耿耿的刀劍付喪神,直面那樣深厚而純樸的感情,我也不過是想看看,她會不會發生不同的變化罷了。」
離開的場家族,到達全新的環境,面對滿身心都是自己的刀劍付喪神,說不定審神者能在付喪神的幫助下解開的場家族的束縛,開啟一段新的人生呢?
這種事情,誰知道呢?
然而,如果沒有那個代號為尋真的男子作為對接人,如果審神者最初在締結契約時再思考一下……那個和刀劍付喪神和諧相處的美好未來,真的會出現也說不定。
但終究這一切都只是假設,現實就是審神者終究沒有擺脫家族加諸於身的禁錮,所有一切都不過是假設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