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畫5

國畫5

「朱處長,您表弟的案子,我們想向您彙報一下,您方便嗎?」

朱懷鏡有意沉吟一會兒,再說:「我正要找你們。不過我現在走不開,麻煩你們過來一下吧。我在二辦公樓116辦公室。門衛問你就說找我吧。」

不一會兒,來了兩位民警。一位介紹:「這是我們宋所長。我姓馬。」彼此握手,客套了一番。

朱懷鏡一邊倒茶,一邊很有態度地說:「龍興大酒店的做法太不像話了。我中午急著送我表弟上醫院,還沒空同他們去說這事。」

宋所長忙說:「朱處長,據我們初步了解,你表弟完全是無辜的。這是一夥偷竊慣犯所為,手法都是這樣,隨便找個鄉下人做替死鬼。這在荊都市發生好多次了。我們想找你表弟了解下情況。」

聽這麼一說,朱懷鏡心裡有底了。他想四毛吃了這麼大的虧,自己在龍興大酒店也受了氣,不能隨便了事。就說:「這樣吧,我們知道情況時也已很晚了。我下午有緊急事情,剛才從向市長那裡下來。所以我沒有時間送他上醫院,讓我愛人送去了。我剛才同我愛人單位聯繫了一下,她還沒上單位去。也就不知道到底是去了哪家醫院。但基本情況我是清楚的,我可以向你們介紹一下。有必要的話,你們明天再上醫院去,行嗎?」

宋所長說這也行。朱懷鏡就把四毛說過的過程陳述了一遍。末了說:「我這表弟也是自討苦吃,我說給他隨便找個事做,他偏要自己去找泥工活。」朱懷鏡怕顯出自己沒能耐,讓人小瞧了。

案情很簡單,幾句話就完了。可宋所長卻沒有馬上走的意思,還扯著朱懷鏡閑談。朱懷鏡立即看出這人有巴結的意思,就有意耍派頭了。他拿出名片遞給宋所長,說:「今天就這樣好嗎?很對不起,五點鐘我還要上樓去,向市長那裡事情還沒完哩。有事打我的電話。我這人好交朋友,今後多聯繫吧。」

宋所長和小馬也忙遞上名片,說:「對不起,耽誤您的時間了。」

朱懷鏡笑道:「沒事的沒事的。小馬,我的名片用完了,就不給你名片了。」小馬忙搖頭說哪裡哪裡。其實他印了一百張名片,兩年都還沒用完。

宋所長同小馬拱手而去。朱懷鏡這才看了名片,才知這二人是宋達清、馬明友。

朱懷鏡馬上打電話給香妹,說要趕快把四毛送醫院去。香妹不明白是怎麼回事。朱懷鏡說電話里不好說,你就別問了。只差個把小時就下班了,你乾脆請假先回來算了。

香妹馬上回了家,兩口子叫輛的士送四毛去了醫院。四毛在家躺幾個小時,自己能走動了。他們又找了位熟醫生,私下關照了一下。

次日上午,宋達清在醫院了解完了情況,打電話給朱懷鏡,請他賞臉吃頓飯。朱懷鏡故意端架子,說:「不要這麼客氣嘛。」宋達清就一定要他賞臉,說:「我們相識也是緣分。」朱懷鏡說:「那怎麼辦呢?我今天安排不過來。明天再約好嗎?」宋達清豪氣道:「還約什麼?明天你就把所有應酬都推了。晚飯怎麼樣?我派車來接你。」朱懷鏡笑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不過也莫說死了。我明天要是沒有特殊情況,一定遵命。我不像你們啊,不自由啊!市長一句話下來,自己天大的事也得讓路。」宋達清說:「那就這樣了。朱處長可是干大事的人啊!」

晚飯時,朱懷鏡突然想起自己上午同宋達清賣關子的事,忍不住噴飯而笑,說:「我現在是在外面應酬哩!」

香妹不知何意,圓睜了眼睛望著男人,「你這是什麼瘋話?沒頭沒腦的。」

他便把宋達清請他吃飯的事說了。香妹也覺得好笑,說:「這人真的把你當個人物了。我記得只怕有一年沒人請你吃飯了吧。上次還是你們幾個同學做東,到外面吃了一頓。」

朱懷鏡說:「管他哩,先借他把四毛的事了啦。酒店沒有不怕派出所的,要好好治一下龍興,他們真的太不像話了。我記得前幾年四毛在王老八那裡做事,不是從腳手架上摔下來嗎?好像還摔斷了哪裡的骨頭。到時候照個片。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香妹想了想,說:「這可以嗎?新傷舊傷片子上看得出。再說醫生肯幫忙嗎?」

「怎麼不可以?可以找熟醫生,再給點好處就是了。搞個幾級殘廢,不讓他們出幾萬塊錢我是不放手的。」朱懷鏡的臉色有些得意。

次日下午快下班時,宋達清身著便服,開了輛賓士來接朱懷鏡。本來已到下班時間了,但朱懷鏡仍跑去同劉處長說了聲:「我先走一步,有朋友約出去一下。」

劉處長就笑著說:「怎麼?又瀟洒去?」

朱懷鏡便謙虛道:「哪裡哪裡,朋友敘敘。」

說話間,劉處長夾了公文包也要走了,就同朱懷鏡一道出了辦公室。朱懷鏡見來的是一輛賓士,便面帶微笑,緩步走了過去。宋達清忙替他開了車門。朱懷鏡剛準備用力拉上車門,猛然想到這不是吉普車,用不著這麼大的力氣。力氣用大了就是老土了。宋達清卻順手將車門輕輕關上了。他這一輩子都還沒有享受過這種禮遇。原來在縣**當副縣長,哪有這等講究?他想這會兒劉處長也許正望著他的背影,心裡不免有些得意。私下又想,市長都不敢配賓士車,小小派出所長居然這麼大的膽子!

轎車出了市**大院,宋達清說:「到龍興怎麼樣?」

「龍興?」朱懷鏡自然想起四毛被打的事了。

宋達清看出他的心思,就說:「我正好也約了龍興的老總雷老闆。雷老闆人很不錯,你表弟的事,我同他初步談了,他說我們見面扯一下。」

朱懷鏡想這樣也好。這會兒正是下班高峰,車在路上堵住了。一時無話可說,朱懷鏡就開玩笑說:「宋老兄你比我們市長的派頭還足哩!我們市長才坐皇冠3.0,你就坐上賓士了。」

宋達清也玩笑道:「是呀,當領導的就是要吃苦在前,享受在後。他們領導坐車上面有規定,不準超標。我們老百姓就不一樣了,想坐什麼標準就坐什麼標準。我們所里還有兩輛奧迪、三輛桑塔納。我總不能開桑塔納來接你吧?這不有失你朱處長的身份?」

朱懷鏡也笑了,說:「我朱某人有什麼身份?為**打工啊!」

開著玩笑,路慢慢通了。坐車去龍興大酒店很近,不一會兒就到了。下了車,宋達清拿出手機給雷總打電話:「雷總嗎?我們在大廳了。你安排在哪裡?蘭亭是嗎?」

宋達清便一路禮讓,招呼朱懷鏡乘電梯上了三樓。到了這裡,朱懷鏡才知蘭亭是個包廂。四位佳麗早已候在那裡了,向他倆鞠躬道好。有位小姐還說宋先生好。朱懷鏡就看了這小姐一眼。真是一位美人兒,那臉蛋兒嫩得要滴出水來。他覺得背上有些發熱,禁不住鬆了下領帶。宋達清眼快心細,忙說空調溫度太高了吧,調一調。立即就有小姐去調了空調。這裡的小姐幾乎都認得宋達清,他便覺得極有光彩似的,更加大大咧咧支使起小姐來。

二人剛落座,一位胖胖的先生就連說失禮失禮,伸著雙手進來了。他身後隨了一位很有風韻的女士。胖先生徑直握了朱懷鏡的手說:「這位一定是朱處長了吧?久仰久仰!」

朱懷鏡知道這位肯定就是雷老總了,卻故意臉朝宋達清探問道:「這位……」

「這位是雷老總,也是荊都走得開的人物啊!」宋達清介紹說。

雷老總忙擺手說:「什麼老總?托朋友們的福,混碗飯吃。」說著就掏出名片遞了上來。

朱懷鏡雙手接了名片,看了看雷老總的大名:雷拂塵。心想這名字還有點意思,便說:「久仰久仰。我忘了帶名片了,老宋有我的電話。雷老總的大名真儒雅,有意思有意思。」

雷拂塵又擺著手說:「俗人俗人。『拂塵』二字說白了就是抹桌子的意思。我老父親還真有眼力,料定我這輩子是抹桌子的命。不過能為你們這些朋友抹桌子也是我的福氣啊!」

雷老總又忙介紹身後的女士:「我們酒店的副老總,梅玉琴梅小姐。」

剛才同雷老總客套時,朱懷鏡一直不敢抬眼看前面這位梅小姐。他總覺得眼皮澀澀的,似乎這女人身上釋放著炫目的光芒。梅小姐微笑著伸出手來。同這女人握手的那一剎那,朱懷鏡身上哄地熱了一下。他同女人握手,從未有過這種感覺。

「很高興認識梅小姐!」他顯得很有涵養,身子往前微微傾了一下。

梅玉琴嫵媚一笑,說:「能認識你們**領導,真是三生有幸。今後可要你朱處長多多關照啰!」

朱懷鏡聽這女人的聲音沙沙的,彷彿熟透了的哈密瓜,叫人滿嘴生津。客套完了,大家才分賓主坐下。

雷拂塵招呼小姐上菜,又對朱懷鏡說:「我這裡條件不好。朱處長是見過大世面的人,就請你包涵了。」

朱懷鏡哪是見過什麼大世面的人?這裡的豪華氣派早讓他在心裡喊天啦。只是故作大氣,滿不在乎的樣子,說:「隨便隨便,我這人很隨便的。」

梅小姐說:「早就聽人說朱處長的大名,說是市長面前的紅人。只是無緣結識。我們雷老總也早同我商量,要請朱處長過來坐坐。」

「是的是的。」雷老總馬上附和,「這次要感謝宋所長,是宋所長的面子才把朱處長請來的。要不然,你工作那麼忙,應酬又多,哪肯賞臉?」

朱懷鏡知道雷梅二人說的是臨場發揮的客氣話,也只好說:「哪裡哪裡,我這人哪有那麼大的架子?今後我們交往多了,你們就會知道,我這人是最好交朋友的。現在啊,就靠朋友。」

宋達清忙說:「是的是的。雷老總和梅老總都是知道的,我這人也不是隨便交朋友的。可朱處長我同他一打交道,就覺得這位領導夠朋友。不說別的,沒有架子呀!」

朱懷鏡很隨和地笑笑。心想這真有意思,要不是他前幾天有意擺一下架子,哪有今天的排場?他明白宋達清並不是真的說他沒有架子。當領導的,你越是有架子,人家當面就越說你沒有架子。一般人想在領導面前討個好臉色,都是這樣做的。就像大人哄小孩,明明這小孩不聽話,卻偏要說好寶寶最聽話了。

小姐開始斟酒,正是剛才朱懷鏡注意了的那位。問先生要點什麼?朱懷鏡回眼一看,見小姐盤裡托著茅台、王朝干白和礦泉水,就說來點礦泉水吧。幾位都勸他,今天是初次相敘,一定要喝點白酒。朱懷鏡就用手優雅地捂了杯子,說大家隨意吧。隨意二字說得平淡,卻有一種叫人不好違拗的氣度,別人就不便再勸了。小姐一抬手,送過微微幽香。幽香過後,他面前就有了一杯晶瑩的礦泉水。雷老總和宋達清喝白酒,梅小姐喝王朝白。朱懷鏡喝白酒其實是海量,從前在縣**,他天天都在酒里泡著,真像蘇東坡說的,是掉進了酒肉地獄。到市裡以後,憑他的位置和交際,喝酒的機會不多。剛來那陣子,還真有些饞,只想有人拉他出去暢飲一頓。後來慢慢也習慣了。今天見有茅台,他的酒癮幾乎要發了。但他知道市裡一般有身份的人物,酒都喝得含蓄,總顯出不勝酒力的樣子,他也只得忍了。

頭道菜上來了,小姐柔聲報了菜名。朱懷鏡不曾聽清,只見橢圓形的盤子上一大份黃燦燦熱騰騰的玩意兒。雷老總讓了讓,朱懷鏡就嘗了一點兒。味道還真不錯,只是不知是什麼東西。

四個人的席,菜卻都是大份的,每樣吃不了一半就撤下了,再上新的。朱懷鏡心裡真是不舍。但他不好說什麼,只是每樣都斯文地嘗一點兒。

雷老總頻頻舉杯,宋達清豪爽地應和,梅小姐卻總是拉著朱懷鏡搭腔。朱懷鏡發現這女人的目光很是特別,彷彿是一種水一樣的東西向你無聲無息地流瀉而來。朱懷鏡心裡就有些發毛,總是想躲過這目光。可即使他埋頭吃菜的時候,似乎也感覺到有一種溫柔的水一樣的東西向他悄悄地漫過來。他心裡又開始打鼓,身子微微發熱。猛然想起有關外眼角的說法,他就裝作很自然的樣子同梅小姐搭話,卻眼睜睜地望著這女人的眼角。果然是一雙翹翹的外眼角!那外眼角向上輕輕一挑,這雙本來不算大的眼睛就飛揚著一種迷人的氣息。梅小姐像是感覺到了什麼,嫣然一笑。女人已喝了幾杯王朝白,臉上飛起了紅雲。朱懷鏡看不出這女人的年齡,大約三十來歲。再年輕幾歲也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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