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一天（七）
他第一次看見葉安語是在上小學一年級的時候，他那時候還很小，背著一個包，帶著小黃帽，褐色短褲配著小白襪子小皮鞋。
他由於來得最晚，所以並沒能選到靠前方的座位，但當時的他並不在意這一點，他只是覺得到了一個新的地方，這裡的人們很陌生，這裡的世界很明朗。
他進入教室的心情很不錯，前面沒有多餘的位置，他就徑直走到教室的後面，教室後面的座位也不多，但是還是給他留了一些選擇的權力。
他把周圍看了一圈，然後他發現靠邊上的座位有一個漂亮的小女孩一個人坐著，那個女孩的頭髮披散著，頭埋的低低的，讓人看不清楚她的臉，她的面前擺著一本書，他沒能看清楚那本書完整的書名，他只看到粗略的幾個字。
「華生......」
他記得這個名字好像是屬於一個不瘸腿的退役戰地醫生，他覺得一個小姑娘看這樣的書，很有意思，他就坐到了那小姑娘的旁邊。
「你好啊，我叫白清朗，你呢？」
小姑娘抬起頭，那張十幾年後生的極為好看的臉蛋還沒有發育，只有滿臉的膠原蛋白，白白嫩嫩的，就好像一個瓷娃娃一樣。
「我.....我叫葉安語。」小姑娘看起來有些怕生，猶豫了一會才說出自己的名字。
「我們以後就是同桌了，要好好相處哦。」說著，白清朗從包里翻出來一顆紙糖，「這是見面禮。」
「我媽媽說......我不能吃糖。」
「為什麼，你生病了嗎？」
「沒有.......媽媽不讓我吃。」她嘟囔著嘴，這樣說著。
「糖很好吃的，你吃一顆試一試吧。」
「可是我媽媽......」
「我不會跟你媽媽說的，我會幫你的。」
「真的嗎？」小姑娘睜著大大的眼睛看著眼前這個男孩。
那時候的那個男孩，歲月還沒能征服他的心靈，廣袤的時光荒原還只是他心中的一個殘影。
他笑著回答，「真的。」
這句話後來女孩信了好多年，她記得那個男孩給了她一顆糖，說他會幫她。
可是他們在時間的荒原當中各自奔走，在無數的足跡上面找尋自我，他們迷失了方向，連彼此的模樣都開始看得不清不楚。
這世間最強大的力量都無法忤逆那亘古長存的時間，奇迹的發生或許只是無數宿命當中的一點漣漪。
他們在某個時間中錯過，又在某個時間中重逢。
承諾，愛，以及正義，被荒原上的風吹刮起來，不知道要到達怎樣漫長的遠方。
白清朗慢慢的將屬於他們第一次相見的故事講完。
之後，顧衍便陷入了沉思，他好像在這當中抓住了一些關鍵的東西，但又似乎他抓住的只是一些不重要的沙礫，正在他手裡慢慢的流逝。
他正準備跟白清朗說些什麼，他卻看到白清朗的身後，一個高大的陰影站了起來，那陰影濃縮成一團，像是在孕育著什麼東西。
顧衍立刻就做出了反應，他想要用元氣樹枝刺穿這個陰影，然後利用靈視看清楚情況。
但是他什麼也沒能做出來，他只是獃獃地看著白清朗，然後說出了一句話：「我要走了，我還有些事情。」
他轉身離去，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去哪裡，但他就這樣轉身離去了，頭也不回，沒有半點的留戀。
顧衍遠去的背影映刻在白清朗的眼中，他的眼神當中寫滿了迷茫，他不明白為什麼顧衍突然會在這個時候提出要離開，他的心中很奇怪，但他很快就釋然了。
（或許他真的碰到什麼重要的事情吧。）
他這樣想著，他覺得顧衍的離去還是有一定的合理性的。
他身後的厚重陰影完全包裹了他，所有的人都沒能注意到這將他完全籠罩的東西，白清朗的身後就好像出現了一塊黑色的背景板，其中霧氣涌動，像是一個世界的模樣。
白清朗正把一片肉放進自己的嘴裡。
他想著今天這食堂阿姨打飯的時候終於沒缺斤少兩了。
顧衍頭上的汗水一直沒止住，這表示他的情緒一直處於無法控制的情況。
那東西操縱著他的身體，讓他一路回到了教室，這期間他有過反抗，但都沒能奏效。
他的身體完全不回應他了，就好像這根本就是別人的身體。
他坐在教室裡面，他開始沉思這一切發現的源頭，他隱隱約約覺得已經要抓住雙幕後黑手的一點點蛛絲馬跡。
是我跟白清朗和葉安語接觸的原因嗎？
「祂」不想讓我和白清朗或者葉安語接觸？或者說「祂」不想我現在和他們倆接觸？
也許是掌握了什麼重要的信息，「祂」不想讓白清朗和葉安語知道？
如果說我掌握了這樣的信息，那是什麼呢？
顧衍在沉思著，他地周圍在不斷的運動變化當中，顧衍在這樣的環境裡面，如同一個靜止的人一般，一動不動。
上晚自習的時間逐漸臨近，人群開始復歸，他們交談著，嬉笑著歸來，還有的在走廊和教室裡面打鬧。
窗戶外面的學校路燈開始亮起，一點點的開始照亮漆黑的路途，籃球場有很多人在打球，樓下面的小操場還有人在跑步。
一兩對小情侶在教室裡面親密接觸，他們零星的聲音，傳遞著屬於這個年齡的青春愛情。
青春愛情並不眷顧葉安語，葉安語還在認真做題。
她的好成績不是毫無來由的，良好的學習習慣，以及長時間專註的能力，這些都是她能超越他人的重要原因。
但她今天強迫自己來做題，並不是因為她良好的習慣驅使著她，她現在的心情很複雜，她好像在腦海裡面見到了自己死去的哥哥，她不知道聲音的來源是真是假，她現在需要做題來讓自己的注意力分散。
她一接觸到熟悉的數學題，她的思維就開始集中，她的注意力就完全集中在了這上面，這讓她感覺到很舒服，至少這樣的世界她還是能接受的。
死而復生？我真的是腦子出現幻覺了？我在想什麼呢？
她不斷的否認自己看見的事情，她不相信這個完美無缺的真實世界，會變得不那麼真實。
專註的做事，幫助她帶走了煩雜的時間，但她卻並不是這時間長河中唯一被挾裹的人，時間一直在前進，該來的，不該來的，總會來的。
她的兩個小夥伴又找到了她，她們坐到了葉安語的旁邊，她們總有無數的話題想要在一起聊聊。
當她們把葉安語當成是她們的一員的時候，人類抱團取暖的本能就驅使著她們，要在一起，在一起聊天，散步，吃飯。
這樣會很有安全感，離群索居者實在太過艱難。
最先開始說話的，是那個胖胖的女孩，她講道：「安語，你這都考第一名了，還這麼認真學習呢？你天天學習這麼累，你都不知道放鬆一下。」
葉安語艱難的擠出一個笑容，「我習慣了。」
「今天那個白清朗又找你了吧，我下樓的時候看到他上來了。」學生頭戴耳環的女孩插話進來。
「他找我有點事。」
胖胖的女孩撇了撇嘴，眼神有些輕蔑，「安語你這把丁壯都拒絕了，這白清朗還敢來，他也不掂量掂量自己？」
「他真的只是來找我有點事，沒其他的，你們別瞎想了。」葉安語無奈的解釋。
「安語啊，你還是要早做抉擇，這馬上就高考了，該選誰你還是要早做決定。」胖胖的女生繼續喋喋不休的講著。
「其實我覺得吧，安語這麼優秀，應該選個更好的男孩的。」學生頭的女孩跟胖胖的女孩使了個眼色。
葉安語注意到了她們兩人之間的「暗號」，但她也沒急著揭穿，她只是默默的看著胖女孩接下來會說什麼。
「其實吧，安語，我覺得丁壯還是不錯的，這白清朗也不怎麼好嘛，也不會說話，長的也不帥，怎麼能配的上我們安語呢。」
葉安語心頭一陣無奈的笑容，她覺得真的挺無語的，她是真沒想到這胖女孩能做到這個地步。
竟然還來自己這裡當說客。
她是知道這個胖女孩和丁壯的關係的，她之前就追求過丁壯，甚至於每天都給丁壯帶飯啊，寫作業啊，做等等這樣的事情，她希望用自己的愛去感動丁壯，讓他接受他。
但是很詭異的事情就是，她當時本來只是跟著她一起去給丁壯送零食，然後丁壯就以為是她送的零食，然後就問這胖女孩究竟是誰送給她的，然後胖女孩絲毫不提自己，然後就說是葉安語送給他的。
葉安語當時也不好反駁，但後來想解釋就沒了機會，丁壯才不管是不是真的，他就抓著這一點到處宣揚，鬧得他們整個班都知道了，後來大家還以為她真的成了丁壯的女朋友，葉安語也是百口莫辯。
葉安語不知道現在這個胖女孩為什麼還要來幫丁壯，她估計是丁壯早上被她拒絕之後，又來找了她，讓她給自己說些好話，求求情之類的。
葉安語真的覺得很可笑，她覺得自己很可笑，用最樸素的比喻來講，她就像塊磚頭，哪裡需要往哪裡搬。
「丁壯那麼不錯，你去跟他在一起啊，我要做題了，我真的對什麼戀愛之類的沒興趣，你們就不要打擾我了。」葉安語不想再扯下去了。
「安語，你怎麼能這麼講呢？」胖女孩的臉一下子就拉了下來，葉安語這句話刺痛了她的某根神經，讓她很痛苦。
學生頭女孩此時也是見事情不對，急忙打圓場，「好了好了，我們走吧，不打擾安語學習了。」
兩人敗興而歸，然後又找了一個位置開始聊起來，葉安語不知道她們後面繼續聊了些什麼，她也不想知道。
她認為自己已經很考慮胖女孩的心情了，她剛才真正想說的話是......
管你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