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見狀，趙棠反握住她的手，能夠清晰地感覺到她正在顫抖的雙手。她抬手直視清荷的眼眸，放柔了聲音，「如果她剛剛在麗景殿對我怎麼樣了，我現在就不可能來看你了。」
方才乍一見到趙棠，讓清荷暫時忽略了這些細節。趙棠這麼一說，清荷才鬆了一口氣。
「那你這次來雲陽宮是做什麼？」清荷疑惑道。
趙棠斂眸，沉了聲：「何小儀遷宮，我是來送禮的。」
「送禮！？」清荷頓時皺緊了眉頭，「這會兒劉婕妤現下正為這事惱得很，今兒都不知道運出去了多少碎瓷器了，你怎麼還往槍口上撞呢？」
哪怕她如今難以出門活動，也能知道劉婕妤的情緒，可知這時劉婕妤是多麼惱怒了。
趙棠彎唇一笑，「你放心，我敢這麼做，自然有我的道理。」
她話鋒一轉。
「只不過——」
趙棠頓了頓，道：「我這段時間會想辦法把你從雲陽宮接出來的。」
「你打算做什麼？」
聽到這句話的清荷下意識地反問道，按照如今的趨勢，想也知道劉婕妤不可能放她離開的。
如今趙棠因為自己受劉婕妤的鉗制，她本就愧疚不已。聽她話里的意思，似乎又要做些什麼。
清荷不免擔憂，焦急地說道：「你不必擔心我，如今我在麗景殿還算是過得可以，你可千萬別冒險。」
趙棠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安撫地輕拍了拍她的手，淺褐色的眸子微微眯了眯，語氣篤定：「放心，我心裡有數，一定會帶你離開這個鬼地方的。」
……
趙棠走後，清荷低頭看著手中沉甸甸的荷包，裡頭是整整五十兩紋銀。
不消多說，清荷都知道這裡恐怕都是趙棠現下的全部積蓄。雖然她一躍成為宮妃，可是上下需要打點的地方也不少，可是她卻是將自己的積蓄全部拿給她了。
哪怕這次終於見到了趙棠，心裡反而沒有任何喜悅之情，只覺得更添幾分擔憂。
再加上趙棠最後那句話，難免會讓她多想，心中不免心酸。
她知道趙棠對劉婕妤的恨意，雖然她不知道趙棠準備做什麼，可是這無異於與虎謀皮……
以往向來被她庇護在身後的棠兒，如今卻不得不為了她在這波譎雲詭的後宮里沉浮。
……
雲陽宮暢音閣
「趙采女有心了。」何小儀對著坐在下首的趙棠微微點頭，語氣拘謹。
趙棠看著何小儀正襟危坐的模樣，果然與之前聽到的一模一樣。安分寡言到甚至有些不存在，也不知道她會不會真的幫自己一把。
但是也只能寄望於她了，她開口說道：「何小儀此番遷來替劉婕妤分擔宮務，可謂是任重道遠。」
何小儀聞言仔細打量了她一眼，只見她臉上滿滿的真摯。她聽聞這趙采女原本是劉婕妤那裡出來的，她原本覺得這趙采女說不準是給劉婕妤來打頭陣的，畢竟這劉婕妤可是出了名的小心眼。
可是這般看來，怎麼覺得不太像呢。
「只不過是分內之事罷了。」
「妾一直聽聞何小儀為人謙和、待下寬厚，今日有幸一見，果然是名不虛傳。」
「婕妤主子一向重視皇嗣，何小儀此番前來替她分憂真是萬幸，想必雲陽宮上下也是如此認為的吧。」
趙棠面不改色地說道，唇上的弧度都沒有絲毫的變化。
可是聽到這句話的何小儀可就不是這麼淡定了，她抬起眼凝睇著趙棠。緊緊蹙了眉頭，原本還算平和的面色陡然變冷。
果然她沒猜錯，這趙棠就是來為劉婕妤打頭陣的。這句話里話外的意思，可不就是表明這劉婕妤對於雲陽宮闔宮上下的主權嗎。
哪怕是何小儀的性子再過軟弱，但是被比自己卑微得不止一星半點的趙棠這麼敲打，心裡總歸有些不虞的。即便這雲陽宮上下都是聽命於劉婕妤，但是她起碼也是皇後派下來的協理宮權的。
「這點不需要趙采女說明，本主自然會好好協理劉婕妤處理這雲陽宮的事務。」何小儀加重了語氣。
「自然。」趙棠一副沒有聽懂她的言中之意的模樣，「想必這闔宮上下，也會配合您協理宮務的。」
此話既出，何小儀的臉色更冷了幾分。
此時趙棠臉上噙著笑意的模樣，在何小儀眼中無異於明晃晃的挑釁。
何小儀僵著臉，捏著手中的帕子，硬生生擠出一句，「承你吉言了。」
下一刻，她站起身來，神色漠然，開口送客，「本主有些乏了，就不多留趙采女了。」
見狀，趙棠臉上的笑意更盛了，矯揉造作地行了禮，「那妾就先告退了，不叨嘮您好好休息了。」
她特意咬重了「休息」二字，似乎暗藏深意。隨後施施然隨手理了裙裾，裊裊婷婷地走出了暢音閣。
只是趙棠邁出門檻后，微不可查地瞄了麗景殿的方向一眼，緩緩勾起了唇角。
待趙棠走後，何小儀僵硬地站在原處，面無表情，絞緊了手中的帕子。腦中依舊回想著方才趙棠說的那幾句話，一時之間暢音閣里安靜十分，似乎都能聽清呼吸的聲音。
「主子。」霓雲有些擔憂地看著何小儀，「這趙采女到底是宮婢出身，言行都不得體，您可千萬別放在心裡。」
然而她身邊的霓星卻不吃這一套，原本她剛才聽到趙棠那些話時，就有些不忿。
「依奴婢看，她就是沒把主子放在眼裡！方才您應該好好懲戒她一番，讓她知道您的厲害才是！」
「霓星！別胡說！」
霓雲瞪了她一眼，這妮子年歲尚淺，正是爭鋒的時候。也是何小儀平日里對待下人太過寬容，要不然她也不敢說出這話。
不過這趙采女確實是囂張極了，這才剛成了主子幾天，就敢敲打上級了。只是何小儀對待別人的挑釁，一向都是選擇息事寧人，她也不好多說什麼。
「霓星也沒有說錯什麼，你也不必呵責她。」何小儀淡淡地說。
聽到這句的霓雲吃了一驚，驚疑地看著自家主子。
「別人都嘲笑我懦弱，哪怕失去親子也不敢說什麼。如今更是什麼人都能隨意輕賤於我——」
何小儀踉蹌著後退了兩步，跌坐在椅子上，面色戚戚。當初顏小儀害得她失去了龍嗣，她又何嘗不恨。
只是……
趙棠步履穩當地走在宮道上，身後跟著素容和聞音二人。跟在她身後的素容有些懷疑地打量她，方才她在暢音閣那一番話真是驚到她了。
要知道趙棠從來都不是會去譏諷他人的人，也不知道是因為今日劉婕妤開恩准她與清荷相見之後，她開始對劉婕妤死心塌地了還是怎麼著。
居然敢出口嘲諷何小儀，雖然這何小儀素日里確實是本分寡言，但是比起趙棠來，身份還是高上不少。
只是這趙棠直到回到綺春軒也沒說出什麼話，她如常地行動著，沒有半點異樣。
然而此時的趙棠半倚在軟塌上，靠著背後的引枕，食指有一搭沒一搭地在膝上輕點著。
正巧這時，聞音捧著托盤，上頭盛著糖蒸酥酪，她穩穩噹噹地將東西擱在黑漆鐵雲包角小几。
「她又出去了？」
趙棠取過那杯茶，清茗的香氣撲鼻，她低下頭淺淺啜了一口，神色悠然。
兩人不消多說，都知道趙棠說的那人是誰，聞音只點了點頭，應道：「是。」
她輕笑了一聲，恐怕這是自己第一次這麼希望素容去麗景殿通風報信了。只是依著素容一向看她不順眼的脾性，也不知道她到底會說些什麼。
不過，依照劉婕妤那多疑的性子，趙棠可放心多了。
……
麗景殿中，劉婕妤挑高了眉毛，饒有意味地托著腮，「她當真是這麼說的？」
沒想到僅僅只是一會兒的功夫，這趙棠就識趣了不少嘛。看來她果然沒有看錯人，她原本惡劣的心情總算是好轉了些。
方才素容前來稟報的時候，可沒說這趙棠突然開始識趣了起來。不過她一向控制欲旺盛，這何小儀突兀地闖進她的領地，她怎麼可能一點措施都沒有呢？
她可不止在趙棠的身邊安插人手，她早就在暢音閣安插了人手。但凡何小儀有什麼風吹草動，她也能提前知道。
皇后她們隨口將這何小儀放在雲陽宮，她可沒那麼容易就將這宮權拱手讓人，誰都不能動搖她在雲陽宮裡的地位。
「難得她這麼識趣，」劉婕妤心情大好，扭頭吩咐道，「去取二十兩銀子賞給那清荷，再去將本嬪妝奩裡面那對翠玉銀杏葉耳環賞給趙棠。」
不過這趙棠說的也對，她也該讓這何小儀看看誰才是這雲陽宮的主人。
正當劉婕妤的賞賜送到的時候，她看到麗景殿送賞來的人竟然是素娥之後。
想來此次她對劉婕妤的「效忠」很讓她滿意，要不然也不會派來自己身邊最得用的大宮女來。
「替我謝謝劉婕妤的賞賜。」
趙棠接過賞賜，對素娥這般說道。
不過顯然素娥的性子就比素容沉穩許多，她只是略微頷首，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默默地遞給了一旁的素容一個眼神，便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