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4 章
「娘,您說什麼?」朝露淚眼模糊地望向母親,不敢相信方才聽到的話。
「露兒,你不是一直想呆在公子非身邊嗎?雲戟他答應了爹娘,會安排你去公子非那兒。」露荀仔細地看著女兒,手指慢慢拂過她的臉龐,捨不得漏過絲毫細節,她那麼可愛的女兒啊,以後可能再也沒有機會見到了。
「不,不,娘,我不走,我哪也不去,我不要離開您們。」朝露撲到母親懷裡,將她死死抱住,不肯鬆手。
「露兒,你記住,不要和雲戟斗,你鬥不過他,也不要去找奶奶,你和奶奶只有分開,才能保全。」露荀附在女兒耳畔一一叮囑,雲戟肯定會派人跟蹤女兒,女兒是他抓母親的餌,只要母親不上鉤,女兒就永遠安全。
「不,爹娘,我不要走,我不要走,我不要離開你們。」朝露哭得聲嘶力竭,不肯與爹娘分開。
露荀心痛萬分,她也不忍心和女兒分開,可是她更不忍心讓女兒葬送在這冰冷的鐵屋子裡,她只能忍痛道:「露兒,你不是相信公子非嗎?你不是相信他能拯救謬靈嗎?那你要同樣相信,他能打敗雲戟,救出爹娘。好好獃在公子非身旁,等他能鬥倒雲戟,你便來接爹娘出去。」
「不,我不要」朝露哭喊著不肯離開。
朝橫陽治好女兒手腳后,掏出一粒藥丸,含淚喂到女兒口中,女兒死死抱住妻子的手瞬間鬆開了。
「露兒,我的小露兒啊,無論何時何刻,你永遠是爹娘和奶奶最愛的小露兒。對不起,我們不能再照顧你了,你一個人在外面要照顧好自己,不要讓自己受傷害。」朝橫陽跪在地上,抱住了她和妻子,淚流滿面。
「朝大夫,我要帶令千金出去了。」一個紫衣公公走到他們身畔,催促他們不要再難分難捨了,誤了時辰,就誰也走不了了。
「勞煩公公了。」朝橫陽緩緩將女兒從妻子手中抱出來,痛苦地交到公公手中。
公公低頭望向懷裡神色慘然的姑娘,叮嚀道:「朝姑娘,你記牢了,出去后,不能向任何人提及鐵屋分毫,謬靈不存在什麼鐵屋,不存在什麼大夫,聖上也沒有任何病疾。若你不小心走漏了風聲,你連同你爹娘,還有聽到風聲的人,都會連同這鐵屋一起消失。」
朝露想拒絕,她不要出去,不要離開爹娘,可她發不出任何聲音,周身動彈不得。
她望向爹娘,只見爹拉住撲過來的娘。公公抱著她離開,她和爹娘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遠得遙不可及。
鐵門戛然關上,爹娘消失在她的視線里,她眼眶一黑,暈了過去。
如果早知道追逐公子非的代價是與爹娘、奶奶永不相見,如果早知道自己的任性妄為會禍及爹娘、奶奶,她斷然不會再奮不顧身去追逐公子非。如果一切可以重來,她寧願不曾知曉公子非這個人,寧願死在陳家村,一輩子不曾遇見公子非。
「爹、娘、奶奶,露兒後悔了,露兒對不起您們。」
朝露哭醒來時,林音和小魚兒正守在床畔。見她醒來,小魚兒激動得撲到她懷裡,蹭了她一身淚水。
「露姐姐,你總算醒來了。你睡夢裡一直哭,我怎麼叫也叫不醒,大夫給你針灸七天七夜了,絲毫不見效,我擔心極了。」
小魚兒緊緊抱住朝露,哭得不行,她爹娘都不在人世了,如今同她親的人,就只剩下露姐姐了。萬一露姐姐再有個三長兩短,她在這世上真就孤苦伶仃一個人了。
九個月前,朝橫陽和朝露離開陳家村后,村民把對公子非和解憂閣的怨恨發泄到小魚兒身上,都是因為解憂閣才害得官兵絞殺陳家村,害得他們家破人亡。
陳家村容不下小魚兒,小魚兒只得跟著林音回到魔獄雲非的住所——晞茵府。
「沒想到聖上派來的人竟然是朝小神醫。小神醫,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林音一臉狐疑地望向朝露,不知她怎麼和雲戟扯上了關係,她身上的靈骨和靈力哪來的?
「帶我進宮,林副將,勞煩帶我進宮,我要見皇上。」
朝露一把拽住林音,她要去找雲戟,求雲戟讓自己進鐵屋,她要和爹娘在一起。
「聖上五天前閉關了,任何人都不能覲見。」
林音見朝露一直流淚,神色慘然,似是遭受了極大的悲愴,擔憂道:「小神醫,你究竟遭遇了什麼事?朝大夫他們呢?朝大夫他們不是去找你們了嗎?你們沒有匯合嗎?」
聽到林音問起爹娘,朝露更加悲痛了,她頓時哭得難以自抑,喘不過氣來。
哭了許久,她想起臨別前娘說的話,又抓起林音的手臂,問他公子非在哪兒?她要找公子非。
「公子他,他」
「他在餓夫巷當廚子。」小魚兒見林音說不出口,便替他回答。
「露姐姐,不要找公子非了,他是個大騙子,徹頭徹尾的大騙子!」小魚兒憤恨地從朝露身上起來,擦掉臉上的淚,之前她以為雲非用解憂閣向雲戟換了前程,她恨雲非。可到晞茵殿見他犧牲掉解憂閣也沒換到什麼前程,她更恨他了,恨他入骨。
林音對小魚兒已經見怪不怪了,他知道小魚兒誤會了公子,自己朝她解釋很多遍了,小魚兒絲毫不聽。他也無可奈何,如今謬靈誤解公子的又何止她一個呢?
林音對朝露嘆氣道:「羅家鎮一役后,公子消沉了三個月,那三個月公子天天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如同死屍一般。直至六個月前的一天,公子忽然大呼『餓,餓!餓死了。』然後狂奔而出,跑到城外的餓夫巷倒下了。等我趕到時,公子已經成了那裡的廚子。」
「這六個月來,他一直在那裡當廚子?」朝露不相信公子非真的去當廚子了,他一定有自己的謀算。
「嗯。」林音嘆了口氣,他也搞不清楚公子葫蘆里賣的什麼葯。
「那解憂閣呢?」
「我問過公子很多遍了,他完全不理我,還問我喜歡吃什麼菜,他弄給我吃。這九個月來,全國各地的解憂閣都由我一個人料理。」
林音不禁苦笑,如今解憂閣毀得七七八八了,剩下的也名存實亡,形同虛設,除了朱家鎮的解憂閣弄了個醫館,開了個學堂,熱鬧些,其它地方的解憂閣幾乎就只剩下個破屋子了。
「林副將,勞煩您帶我去餓夫巷,我要去找公子非。」朝露費力地從床上起來,她要去找公子非,她不知道公子非遇到什麼困境了,她要去幫他,要幫他重建謬靈,爹娘還在鐵屋等著。
林音見小神醫起來都費勁,走起路來搖搖晃晃的,急忙扶住她,帶她飛去餓夫巷找公子。
小魚兒不願見到那個大騙子,便沒有同行。
一路上,朝露心裡記掛著爹娘,擔心他們在鐵屋的境況,心急如焚,淚流不止,難以平靜,只得吃藥壓制自己的愁緒和淚水,讓自己鎮靜下來。
兩人飛了不一會兒,便到了餓夫巷。
餓夫巷是魔獄城外西面的一條陋巷,破石攪和上爛泥,砌成了歪歪扭扭的巷子。巷子里擺滿了各色各樣的小攤,買著各種小玩意。
這裡的東西簡陋,也便宜,魔獄里修腳、剃頭、搓背等下九流之人常年來這裡玩樂消遣。城裡不要的流浪漢也在這兒安家乞討求食,撿眾人吃剩的吃。
朝露飛落在餓夫巷巷口時,一群人正在巷口斗蛐蛐,此時正是中午最熱的時候,他們一個個光著膀子,身上汗津津的冒著熱氣,頭髮濕噠噠貼在頭皮,他們卻沒功夫搭理,一個個聚精會神地盯著地上的小碗,喊得熱火朝天,青筋暴起。
林音在人群中推搡了半晌,蹭濕了衣裳,勉強開出一條半人寬的縫隙,讓朝露進去。
朝露頂著汗味,側著身擠進了巷子。
巷子里比外面熱了百倍,猶如一個大蒸籠,熱氣混雜著酒麴、汗味、菜香等各種亂七八糟的氣味撲面而來,她的臉裡面變得潮紅。
狹小的巷子里擠滿了人,三五成群地團坐在地上,有做買賣的,有耍把式的,有睡覺打呼的,有帶娃餵奶的,有玩牌賭錢的,還有看書寫字的。整個小巷喧鬧無比,猶如炸鍋。
林音和朝露在狹長的小巷裡擠了一下午,這才從一家小食攤上找到醉醺醺的公子非。
「老九,你喝那麼多,晚上老李家宴席你行不行噢?他家女兒好不容易嫁出去,若你做不出菜來,他不拿他那把殺豬刀砍死你老子跟你姓!嗝~」
一個光膀子的大漢醉眼惺忪地踢了踢醉倒在地上的廚子。
大漢旁邊的老頭也喝醉了,趴在地上找鞋,嘴裡嚷嚷:「老子鞋呢?哪個死要飯的把老子鞋偷了?!」
「干、干!再干!」地上睡得半夢半醒的廚子忽然舉起手來,朝空氣碰杯。
朝露望著地上爛醉如泥的公子非,愣了愣神。地上的公子非頭髮短得只剩一指,東長西短,如同狗啃的一樣。短髮又油又臟,結成一塊一塊的,散發著飯菜味,引來許多蒼蠅縈繞。
他的臉上全是泥垢,還沾了幾粒飯粒,招來兩隻螞蟻爬在他的鼻樑覓食。身上的粗布麻衣破破爛爛,沾滿了油污和泥漬。袖口短了兩截,露出的胳膊也是髒兮兮的。
朝露訝異地朝公子非走去,旁邊的林音無動於衷,他對於眼前這一幕已經見怪不怪了。
「干,干,乾杯!」雲非伸手拽住眼前的人兒,讓她同自己再戰一局。
朝露被公子非拽得彎腰,他頭上的蒼蠅飛到她臉上來,翅膀扇得她紅漲的臉奇癢難耐。
她拉起醉醺醺的公子非,「走,非公子,我帶你走。」
「走?我不走,我要炒菜呢。來,來,乾杯。」公子非拽了半晌,總算拽下腰間的酒壺,扒下壺塞,遞給了面前拽自己起來的人。
「不,你得走,你不走,解憂閣怎麼辦?你得去管理解憂閣啊。」朝露拽不起來公子非,扭頭求助林音。
「解憂閣?嗝~解憂閣都沒人了,管誰去啊?」公子非打著醉嗝,翻了個身,躺在地上不肯起來,地上躺著多舒服啊,他才不起來。
「沒人就重新招人。」林音不肯來幫忙,朝露不死心,走到另一側繼續拉扯公子非起來。
「他們都不相信我了,他們不會來的。嘿嘿。」公子非見這人不接自己的酒,便自己喝起來,舉起酒壺倒了自己一臉的酒。
「你向他們解釋啊?」朝露見公子非被酒淋得濕噠噠的,搶過他手裡的酒壺,不讓他再淋自己。
「解釋?解釋什麼?誰會相信?我自己都不信?」雲非又翻了個身,將臉埋到泥里,鼻子不透氣,他難受地在泥里蹭個不停。
「我相信,我相信你啊,公子非。」朝露相信他能改變謬靈,相信他能鬥倒雲戟,相信他能救出自己的爹娘。
她相信他。她一直都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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