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5 章
朝露見公子非趴在地泥里,不為所動,便拉起一旁的林音一起鼓舞公子非,可林音不配合她,她又走向桌子邊喝酒的大漢,問他相不相信公子非?
大漢只覺得有趣,這麼一個漂亮小姑娘問他這種問題,大漢感覺自己受到了重視,擺譜遞給小姑娘一瓶酒,讓她喝了自己才回答他。
朝露望著眼前醉氣熏熏的大漢,毫不猶豫地接過他手中的酒壺,仰頭猛灌,一口氣喝得乾乾淨淨。
大漢見了拍手叫好,「好,好,好,乾脆利落!」
「小姑娘,老九那些事我們不管的,我們只認他做的菜好吃、便宜,我們就來。」地上一個修腳的大媽一邊幫人剃腳,一邊笑呵呵道。
坐在石頭上被剃腳的人吃著炒豆,點頭道:「小姑娘,你不要拉老九去搗鼓那解憂閣了,他不是那塊料,他適合做飯,適合當個廚子。」
大漢聽了連連點頭,「老九做的菜真是一絕,他才來半年,就成了我們餓夫巷最好的廚子。」
大漢說著拉小姑娘坐下,夾起桌上的菜要給她嘗嘗。
朝露見這群人非但不幫自己勸公子非離開,還反說公子非適合這裡,急得不得了,想起公子非曾說過的話,張口道:「一個人一輩子安分純良,勤勤懇懇,勞勞碌碌,卻衣不蔽體,朝不飽腹,不得善終,可以推脫這個人的志運不好,命數不佳。但是如果數百萬人,數千萬人都是這樣志運不好,命數不佳,便不是人的問題,而是這個國家出了問題。這是非公子說的,謬靈出了問題,我們要團結一致,改變謬靈,重建謬靈。所以非公子不能窩在這裡,他得出去管理解憂閣,出去帶領我們改變謬靈。」
「謬靈出了問題?」修腳的大媽不由發笑,嘆氣道:「小姑娘,你不知道嗎?我們大家的先祖都犯了滔天大罪,我們作為惡人的子孫後代,生在謬靈,生來便是受苦受難的,我們得替先人贖罪,你不會想生來享福享樂吧?我看,不是謬靈出了問題,是你思想出了問題。小姑娘,你得改邪歸正啊。」
「我拉的大爺們經常指著我的鼻子大罵『你以為就你們底下的人苦?就你們的日子不好過?我們上面的人也苦。你連個車都拉不好,這麼點苦就叫苦叫累,簡直不配做人!滾一邊去兒!』」
吃飯的車夫端著碗模仿著罵他的大爺說話,學得惟妙惟肖,逗得大家哄堂大笑。
「不,世界不該是這樣的,這是病態的,我們得改變這個病態的世界。」酒有些上頭,朝露說得有些激動。
「那世界該是什麼樣子的?」大漢打了個醉嗝,繼續灌小姑娘酒。
朝露將酒咽下,這酒和爹爹調的藥酒不同,性子太烈了,肚子燒得熱熱的,火焰直衝腦袋,她嚷嚷「世界應該是公子非說的那樣,人人平等而尊貴,人人富足而安康,人人自由而團結,人人互助而自愛。」
「哈哈,小姑娘,你被這老九騙了,他說的那一套行不通的。你知道解憂閣為什麼完蛋嗎?就是因為假!太假了!」大漢繼續灌她酒。
「假?哪假了?!」朝露憤憤不平,解憂閣實實在在地幫了大家那麼多,他們竟然說假!
「解憂閣主要有兩波人組成,幫人解憂的和被解憂的。首先說這幫人解憂的這一群人,他們違背人性,人嘛,不怕付出,就怕付出了也沒有回報。他們不斷幫助別人,可他們的理想世界卻遙遙無期?日復一日地付出,日復一日地看不到希望,日復一日地落空,你說他們會不會泄氣?會不會氣餒?會不會動搖?老九給他們畫的世界太美好,十分具有誘惑力,可也太假大空,不切實際,遙不可及!」大漢踢了趴在地上的雲非一腳,唾罵真是個蠢蛋。
「不對不對,解憂閣的理念不是這樣,他們倡導但行好事,莫問前程。如果付出是要回報,就不能持續堅持。」
「不不不,錯了錯了,違背人性的事才註定長不了。」大漢又踢了雲非一腳。
一旁擇菜的老頭點頭同意,說道:「要我老漢天天種地,卻一棵蔥都收不到,長此以往,我肯定不種了。老漢又不是憨包,種地肯定要有收穫才行嘛,沒有莊稼收,誰干噢?」
「小姑娘,解憂閣沒人了,確實是因為他們不相信老九了,他們不但不相信老九的為人,更不相信老九說的美好世界了?他們不相信老九能讓那美好世界成真。」老漢又開了瓶酒,給小姑娘倒上,順便踩了地上的雲非一腳。
「被解憂的人呢?他們為何不感激解憂閣?解憂閣出事了,為什麼他們沒有一個人伸出援手?」朝露替解憂閣不值。
「這啊,這就是解憂閣的二錯,又違背人性了,高估了感激的力量。你給我吃的,我不一定會感激你,但如果你搶我吃的,我一定記恨你。」大漢欣喜地望著眼前的小姑娘,酒量不錯啊,喝了兩罐酒了都沒有倒下,不行,他得再開一罐。
「我沒懂。」朝露想自己可能喝暈了,聽不懂大漢話中含義。
「就比如我修腳要一個時辰的靈石,你不給我靈石或者給少了,我恨你。可如果你給多了,我初次會感激你,再多次只會覺得你是傻子。」修腳的大娘笑道。
「不對不對,公子非說過,現在的勞動價值是被壓榨的,我們的勞動並不止值現在的價值,您修腳不僅僅值一個時辰的靈石,它值更多靈石!」本來恍惚的朝露,一爭辯起來,又開始清醒了。
「可是大家不那麼認為啊,我若漲價,就沒人來修腳了。」大媽搖頭笑小姑娘年紀輕,不懂事。
「所以要改變大家的認知,這是公子非一直致力在做的事。」朝露扭頭看向地上的公子非,他似乎是睡著了。
「改變一個人的思想談何容易?高付出,十年八年都看不到成效,所以解憂閣跨了嘛。」大漢又回到解憂閣的問題,說道:「老九就是違背人性,太假大空,想要解憂閣成功,就得不擇手段,把更多人拉到他的大船上,讓大家成為利益共同體,不賺可以,虧本就不行了,到時候,不用他揚帆,有的是人幫他起航。」
「你這個死鬼,說了多少次了,不許你來,不許你來,你還偷偷摸摸來!老娘再說一遍,不許靠近雲家人,會變得不幸!」大漢的妻子忽然冒了出來,揪著他的耳朵,拽他離開。
大漢疼得咧嘴,不服道:「我們之前不靠近雲家人,也不幸啊。」
「靠近雲家人,會變得更加不幸。」妻子不由分說,把大漢拽走了。
一個睡在地上的流浪漢忽然搖頭嘆息道:「生在謬靈,哪來幸事可言?」
擇菜的老農沖著大漢喊道:「喂,張大漢,你飯錢還沒給呢!」
老農見喊不動他們,氣得只跺腳,又是一個白吃的,半年來遇到無數騙吃騙喝的了,這老九也不管管!
老農氣得連踢了地上的雲非三腳,讓他起來做飯了,下午開席的時間快到了,他可是主廚呢,還不起來掌勺。
朝露攔住老農,不讓他踢公子非,「伯伯,不要踢他,我來,我來叫醒他做菜。」
朝露費氣白咧把公子非身子搬正,只見他一臉的泥,破了幾處皮。她掏出藥膏輕輕幫他敷上,又打濕手絹,擦掉他臉上的泥垢,給他服下幾粒醒酒藥丸,見他清醒些后,把他扶了起來。
可公子非還沒站直,又倒了下去。
朝露緊忙攙扶住他,說道:「非公子,非公子,非公子,你不能倒,你是主廚,你倒下了,宴席怎麼辦啊?」
「我可以倒,我倒下了,還有很多廚子,有那麼多廚子在,也能巔鍋做菜。」雲非眯著眼看向灶台,那麼多廚子站在那呢。
「他們都是廚子?」朝露順著公子非的目光看向灶台。
「嗯,那呢,廚子都在那呢,那麼多廚子」公子非搖搖晃晃地指向他們,他們都是他這半年來帶的徒弟。
「確實好多廚子。」朝露望著灶台後的十來個廚子,應和這個公子非,「這麼多廚子,待會兒的宴席夠了吧。」
「多?多嗎?不夠多,廚子還不夠多,所以店才會跨。可,可是多少廚子才夠多呢?都死了那麼多了,多少才夠呢。」
公子非眼角溢出眼淚,那麼多一起奮鬥拼搏的夥伴們都沒了,都沒了。
朝露見公子非流淚,眼眶也濕了,哽咽道:「不夠多,我們就多招點,一直招,一直招,總有夠的那一天。」
「可萬一永遠招不夠,萬一方向是錯的,萬一所有人都是白白犧牲呢?」雲非害怕了,他害怕自己一直以來堅持的理想信念是錯的,他怕帶著大家朝錯誤的方向努力,害所有人白白喪命。不相信他的人不止是解憂閣那些人,還有他自己,他也不相信自己。
「對錯得試了才知道,如果沒有人不試,謬靈就永遠是這樣。」
「我試了,我試了,試的結果是死了五十三萬七千八百六十七人,不還有很多名單上沒有的人,死了那麼多人。這就是我試的結果。」雲非痛苦地喘息著,這沉重的代價就是他試的結果,或許父親罵的是對的,他就是異想天開,禍國殃民。
「公子非,謬靈不止有犧牲的人,還有更多等你去救的人!你可以撂挑子不幹,好,那我去干!我去殺了雲戟!去斗破這骯髒腐朽的謬靈!」
朝露氣憤得轉身離開,被公子非一把拉住,她絕望無助地蹲了下來,抱著膝蓋埋頭哭泣。
「我知道自己打不過雲戟,我痛恨自己沒用,救不了爹娘。公子非,你是我唯一的指望了,我和很多人都指望著你能鬥倒雲戟,重建謬靈,救我們親人。我們沒有你厲害,斗不贏雲戟,只能指望你,如果你放棄了,我們就毫無希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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