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付出與決絕
衛天辰的家，位於雲間市中心的一處里弄，很好的地段，很爛的房子。
時間的痕迹，在每一堵牆上都留下了重疊的斑駁影像，不過牆體自身的承受力不同，所以斑駁的除了牆面上的痕迹，也包括了部分的牆體本身。
歷經風雨的老房子，怎麼看壽命都已經進入倒計時階段了。
衛天辰一家，就蝸居在這樣的房子里。
老式里弄之中的居住空間多數不大，居民間總會難免有各種各樣的麻煩和摩擦，這種充滿市井意味的聲音在旁觀者看來也許會有那麼點詩意，但置身其間就只有苦惱的份而已。
不過衛天辰對此還算知足，自己的父母都只是普通人，能讓全家有個安穩的地方已屬不易，不應該再要求更多。
而且，這也並不妨礙他們在這種有些辛苦的環境中，適當地苦中作樂一下。
當他返回家中、尚未踏入家門的時候，卻聽幾聲細微的叫聲，腳下已然被幾個毛絨絨的小東西給絆住了步伐，一時難以邁步。
那是一大五小六隻貓咪，成年的母貓毛色呈黑白灰三色，錯落有致的分佈使它看上去非常順眼，是那種很容易騙到鏟屎官的類型。
現實也的確如此，這傢伙自打幾個月前不請自來之後，很快就得到了衛家人的默許，在家門外側有了一個窩，並在不久后產下了整整五隻小貓，也就是現在母貓身邊的五個小傢伙。
一黑、一灰、一狸花、兩黑白，五隻剛剛學會走路不久、腳步還有些蹣跚的小奶貓此刻正在衛天辰的腳邊四處亂爬，還不時發出「喵喵」的叫聲，那是截然不同於它們那嬌小身形的響亮叫聲，儼然有些合唱的聲勢。
「哎呀！貓怎麼又叫了？」在小貓的叫聲響起之後沒有多久，屋門便輕聲開啟，一個溫柔的聲音隨之傳出。
在那一瞬，衛天辰臉上殘留的少許陰鬱瞬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溫潤與平和，彷彿是歸巢的倦鳥一樣，所有的負面情緒全都消散，油然而生的則是幸福和安然。
迎著室內透出的溫馨燈光，他顧不得小貓，急忙回答道：「媽，是我回來了！」
片刻之後，屋內。
溫暖而柔和的燈光下，衛天辰一家人已經圍坐在桌前，一旁的電視機正播放著新聞，滿滿一股家的味道。
衛文斌和葉姝惠看著兒子正一心一意地對付著眼前的飯菜，眼中滿溢的都是柔和。作為一代經歷了許多波折、卻沒有享受到太多幸運的典型天朝家長，他們和大多數同輩人一樣，總是把最大的期望放在自己的子女身上。
眼下的社會，普通人要突破日趨固化的階級已經越來越難，大概也就只有成為修士會是一條相對光明的道路了。畢竟修鍊出來的星力完全歸於己身，不像財富、權力、人脈那些外物一樣需要太過擔心有時會不聽使喚；星力的表現形式更加直接，也不像知識、智慧等能力那樣相對孱弱，可以說是一種非常簡單直接而又可靠的力量。
對於普通的家庭而言，這種機會無疑是必須要抓住的。
重生的衛天辰對這點有著清楚的認識，因而他在修士預培班的學習成績不敢說拔尖，至少也是穩居上游的那類人。
通常來說，他這種情況距離覺醒星相、成為真正的修士估計也就是只差跨出關鍵一步的距離了。
但即使這樣，他在日常的學習中也沒有懈怠，成績同樣穩定在中上游，完全用不著父母操心。
故此，眼看著最為關鍵的星相覺醒儀式即將臨近，夫妻倆作了一個決定。
「天辰，」葉姝惠的聲音，在衛天辰剛吃罷放下飯碗的同時傳來，「我記得你過幾天就要去覺醒星相了吧？」
在她的旁邊，衛文斌也收回了原本看向電視機的視線，轉而看向了兒子。
衛天辰抬起了頭，眼神里透著些許的不解……還有等待。
父母平時雖然關心他，但很少會去詢問關於他修鍊的事情，所以這次突然一反常態來個這麼一本正經的開場白，他知道接下去肯定還有下文。
果不其然，在得到他肯定的回應之後，父母倆先是相視一笑，衛文斌繼而從電視機下方的櫥櫃中取出了一個小巧的盒子，放到了他的面前。
「打開看看吧，這是為你準備的。」
自從盒子出現之後，衛天辰的目光就像是被磁石吸住的鐵塊一樣，牢牢定在了上面，像是恨不得直接依靠目光將其穿透一般。
這一世的修士，就和前世許多小說里描繪的差不多，不僅是自己修鍊那麼簡單，一定程度的外物輔助絕對是必不可少的。
法、侶、財、地、師、德、慧、悟這八點，幾乎道盡了修鍊的內在外在需要，對於修士來說同樣是準確的需求描述。
比如衛天辰平時就會在修士預培班裡，不時見到某些家境不錯的同學身上攜帶一些有著輔助修鍊效果的物品，引來無數羨慕的目光。
羨慕歸羨慕，他轉身就會把這種情緒拋諸腦後，自己家的情況自己清楚，在自己成功覺醒星相，成為真正的修士之前，這些東西對於自己來說基本就是遙不可及的，所以羨慕也沒用，有那功夫還不如多學習多修鍊來得實際一點。
可是任他再怎麼豁達，內心的渴求終究不會那麼容易消泯。
帶著幾分激動，衛天辰小心翼翼地打開了盒子。
一個銀白色的男式指環，靜靜地躺在裡面，散發著明亮而不刺眼的光澤，讓人一看之下，就不由地心生喜愛。
指環之上，鑲嵌著一枚幽藍底色的寶石，但其色澤絕非用單純的藍色所能夠形容。甚至可以說，形容色彩的詞藻加諸其上，本身就是不恰當的行為。
色彩繽紛的色塊，以一種亂中有序的張揚感，齊齊彰顯在了寶石的表面。
火紅、凝紫、烏亮、明黃、乳白……幾乎人腦海中能夠想到的一切色澤，彷彿都能在這裡看到蹤跡，而且隨著觀察角度的變化，色彩與色彩之間還會產生微妙的變化，營造出全新的色彩格局，那種靜謐的多變，另一切色彩形成了另類的完美融合，一眼看去，美不勝收。
看著它，恍然間有面對著星空的錯覺。
「星輝歐泊……」衛天辰輕輕吁了口氣，說不出是什麼樣的心情。
世界在變，世界之中的一切自然沒有道理不跟著一起改變。當修鍊成為了現實，那麼修鍊的資源也就順理成章地出現在了世界的各個地方——以各種形式。
星輝歐泊，不同於被當作珠寶的一般歐泊石，而是一種對修士而言很實用的寶石。
佩戴鑲嵌了星輝歐泊的飾品，可以提升修士的修鍊效率，而且它還有一個特殊的作用，很適合衛天辰目前的情況，而這也是父母選擇送他這個指環的原因所在。
星輝歐泊，可以提高星相覺醒的成功率，尤其是初次覺醒。
拿起指環，衛天辰的手指帶著些許微不可查的顫抖。他不是第一次看到星輝歐泊的飾品，修士預培班的同學里，只要凡是家境還算不錯的，都或多或少會帶有類似的飾物，不僅是星輝歐泊，各種效果更好、當然價值也更高的星光寶石也並不鮮見。
各種六射以上的剛玉且不去說它，就連更加稀有的六射尖晶石、十二射石榴石、六射透輝石以及十二射貴榴石也不是沒有出現過。
為了突破星相覺醒這道檻，給孩子的修士之路提供更多的便利，家長們從來都不遺餘力。
這一切，衛天辰看在眼裡，卻沒有引起他內心絲毫的波瀾，哪怕從席超等死黨那裡聽到了他們的家人也準備在覺醒儀式前，想要置辦類似的物品，他也仍舊沒有半點心緒的波動。
自家人知自家事，家裡眼下的經濟條件不過是堪堪高出溫飽線少許的程度，這點他從前世起就心知肚明。這種修鍊用的物品，其價值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家庭能夠負擔得起的，故而對於不可能與之產生交集的事物，衛天辰吝於浪費任何的精力去空想——那樣除了讓自己難受以外，不會有任何別的結果。
可就是現在，他本以為不會發生的事情，就這麼真切地發生了。
「家裡哪來的錢去買這種奢侈品？」衛天辰一時驚駭莫名。
是的，奢侈品，哪怕只是同類物品中相對最普通的一種，其價格對於現在的衛家來說依然是一個天價，衛天辰根本想不出父母從哪裡能籌集出買下這個指環的錢來。
除非……
肺部忽然不受控制地擴張，驟然吸入的涼氣，讓衛天辰的牙齒一陣生疼。
夜已經很深了，但是衛天辰儘管人躺在床上，卻一點睡意都沒有。
不出他的意料，父母為了他，把家裡僅有的一點值錢的東西——幾幅老畫給當了。
父母親當年都不是獨生子女，在各自同輩的兄弟姐妹之中也不是受寵的那個，當然不可能會接到老一輩傳下來的好東西。這幾幅畫，是從衛天辰的曾祖那一輩傳下來的，也是父母手中碩果僅存的值錢物件，現在卻已經化作了他手上戴著的星輝歐泊指環，還有當票。
枕上有些潮濕，那是他在父母面前強忍著，之後躺到床上之後才掉下的淚水打濕的。
半晌，儘管眼眶還有些澀，鼻子還有些酸，但是衛天辰已經調整好了心態，整個人變得平靜下來。
現在，他要做一個也許對他，同時也對整個家都非常重要的決定。
全身放鬆地平躺在床上，衛天辰的神色像是要參加什麼重大儀式一般的凝重，他的雙眼緩緩闔上，嘴唇輕啟，以只有他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說了句：「出來吧！」
少頃，當他重新睜開眼睛的時候，一個拳頭大小的漆黑圓球已經無聲地懸浮在了他的胸口位置，距離他的胸前不過一掌之隔。
這個黑球，是自打衛天辰開始這一世以來，就出現在他身邊並一直伴隨著他的神秘存在，也是他目前煩惱的源頭。
黑球無形無質，目前只有衛天辰自己才能喚出並看到它，別人並不能用任何方式看到或接觸到它，僅這一點就滿是神秘色彩。
不過和別的穿越眾隨身的系統外掛金手指不同，這個黑球直到目前為止，帶給他的都只有困擾和麻煩，根本看不到一點能幫助到他的跡象。
自從衛天辰進入修士預培班，開始學習各種修士的常識並初步修鍊星力起，黑球就在不斷地吸收他好不容易凝練出來的星力，並且隨著時間的推移，其吸收的總量也在變本加厲地不斷提升！
從剛開始微不足道的一絲，到後來隨著他修鍊進度的推進而水漲船高，直到現在已經幾乎佔去了他每次修鍊量的一半還多！
要知道，衛天辰的勤奮一直是在班裡排名前列的，目前的表現卻只能掛在中游，可見黑球抽取星力的恐怖！
換言之，如果沒有黑球拖後腿，衛天辰現在的實力應該可以在班裡穩坐第一，沒有一點懸念的那種！
之前，衛天辰由於黑球對自己的影響還算太過分，加之也對其有所期待，況且一時也沒有找到什麼辦法來遏制它，故而一直聽之任之，只是默默地不斷加倍努力，以保持住自己在班裡不落到下游去。
可是到了如今，黑球的抽取星力已經超出了他的心裡底線，而且星相覺醒迫在眉睫，背負著家人眾望，自己也有了更多想法，一切的一切，促使衛天辰下定了決心，無論如何都要和這個傢伙做個了斷。
必須成功！如果失敗，自己的努力等於打了水漂，父母的期許落到了空處，未來也就沒有了希望，屆時大不了暴露這個玩意兒的存在，大家同歸於盡便是！
衛天辰的內心，此刻只剩下一種情緒——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