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一)

黑白(一)

為了讓黑蛋時時動腦,別養病養成傻蛋,我陪著黑蛋下棋。范弘在旁邊伺候著。

黑白爭持,各自攻城略地。

黑蛋太久沒下,技藝生疏,被我連贏兩盤,鉚足了勁兒要扳回一城,結果第三盤眼看著又要輸。

見他目光將棋盤掃了一遍,又掃一遍,顯然是清算點目,算完了發現要輸,開始耍賴。耷拉著眉眼,苦著臉道:「哎喲,不舒服。」

夫妻二十多年,他病又漸漸好了,我難道還分不清他是真病還是裝的?便笑著陪他演:「萬歲爺,您是哪兒不舒服呀?」

黑蛋倒不敢拿他腦袋的真病根嚇我,只繼續無病呻吟道:「哪兒都不舒服。」

我笑問:「那可怎麼辦好?范弘叫太醫來,熬一劑葯吃?」

黑蛋連年喝葯,早就喝得想吐,一聽見「葯」這個字,臉上多了幾抹真情實感的苦澀表情:「不喝葯,也不用太醫,有別的法子治。」說著抬眼給范弘使眼色。

范弘接住,便笑道:「奴婢求娘娘個恩典。」

我笑得伏在棋盤邊:「說吧,要我讓你們萬歲爺幾個子?」

黑蛋將手伸到桌子下比了個手勢。

范弘笑道:「回娘娘的話,不多,三個子。」

我笑將臉偏開不看,示意他們動手。黑蛋興高采烈從棋盤上提了三個子,改將他的棋子放上去,笑道:「皇後娘娘承讓,這盤我要贏了。」

我猜到他要提哪三個子,心下早有對策,笑道:「未到最後一刻,誰輸誰贏還不一定呢,可別言之過早——」起身探過棋盤,附在他耳邊輕輕說道:「你說是不是,黑蛋?」還故意吹了口氣。

我每每喊他「黑蛋」,他都迷之害羞,羞得扭扭捏捏像個大姑娘,此刻心猿意馬陣腳大亂,原本要翻盤的,因他心思亂了,破綻百出,昏招連連,范弘在旁咳嗽提醒他都沒用,又被我殺得七零八落,輸了。

范弘搖著頭嘆著氣收拾棋盤,我得意洋洋地看著黑蛋。

黑蛋嚷嚷:「你使美人計!勝之不武!」

我哈哈大笑。

抬眼看見殿門外映著一個人影,知道是范進從內閣回來了。我便道:「范進,可有事?進來說。」

范進便進門行個禮,稟道:「回娘娘的話,今兒的奏章,小主兒有幾份拿捏不準的,叫送來給娘娘看。另外,東楊閣老的哀榮怎麼定,小主兒叫奴婢來請示娘娘。」

「既是奏章,該早些送進來。我和陛下弈棋無非是取樂,還是朝政要緊。」我問:「祁鈺現在做什麼?」

范進道:「小主兒還有些奏章沒看完,還在文華殿呢。」

我點點頭。

楊榮前些日子生病乞歸,因實在病得厲害,我只得放他致仕還鄉。為了彰顯朝廷榮寵,也是為了照顧他病體,特別破例叫幾名宮中宦官護送,然而他還是沒能經受住車馬顛簸,沒熬到故鄉,中途在武林驛去世。

「朝廷又少了一個股肱之臣……」黑蛋嘆道。

他與楊榮,是四十年患難與共的君臣情分。自從他做太孫時,楊榮就被朱棣派來做他的師傅。朱高熾在東宮,風雨飄搖十餘年,屬官都被朱棣猜忌,才幹不得施展,連楊士奇都曾幾度下獄,唯獨楊榮受朱棣信賴,能為東宮出力。朱棣在榆木川駕崩的緊要關頭,也多虧楊榮機警應變。實在是為東宮、也為大明,立下汗馬功勞。

禮部擬了幾個字,我看過之後都覺得不甚妥當,問黑蛋:「謚號用『敏』字如何?」

「敏銳果決,」黑蛋道:「再貼切不過了。」

於是便賜楊榮謚號「文敏」,追贈太師。另外子孫世代襲官都指揮使。

說罷楊榮,又說起楊士奇。

宣德九年末,黑蛋病重時,未防止楊士奇不服我執政,令朝局生出變故,我曾令范進搜羅楊士奇之子楊稷的不法罪證,用以挾制他。雖然這些罪證最終沒真正派上用場,但朝廷的御史們後來獲知,卻不肯放任楊稷橫行霸道、凌虐百姓,彈劾的奏章洪水般湧入內閣。

起初罪狀雖多,情節尚輕,普通官員不敢動這位當朝首輔的兒子,結果楊稷屢教不改,變本加厲,竟犯下殺人罪。御史的彈劾奏章一上來,不必我開口,楊士奇自知無顏再面對君上和同僚,只好以年老多病為由不出。我和黑蛋下詔撫慰,說兒子的過失不應當連坐到他的頭上,他的忠心體國帝后二人都知曉。楊士奇接旨,感恩哭泣,但不久就因憂慮過甚而病倒了。雖則依然是名義上的首輔,但已經不能理事。

三楊之中,眼下還能操持內閣事務的,只剩下楊溥,可楊溥也已經是耄耋老人了。

馬愉、曹鼐是三楊舉薦入閣,才幹品行俱佳,但能力有限。內閣是朝廷中樞,猶如大腦之於全身,全國上下那麼多事等著內閣參詳決斷,三楊能幹,自然能應付,但眼下只有楊溥一個老頭帶著兩個資質不及他的人做,便有些捉襟見肘,顯得人手不夠。

我不免感慨:「滿朝文武,人才濟濟,但要再挑一個能入閣的人,實在是難。」

黑蛋略想了想,說:「我倒想起一個人,當年存心歷練他,不知現下如何了?」

「誰?」

「兵部的于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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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風華同人)孫若微打怪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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