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二)
我在現代時,小學就背誦于謙的《石灰吟》:千錘萬鑿出深山,烈火焚燒若等閑。粉骨碎身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
後來得知歷史上的他,最終真的「粉骨碎身」,也真的「留得清白」時,痛惜不已。
為官難。要做清官,更難。
都道貪官奸,要做清官,先要比貪官還要奸。
一個清清白白的人走到官場上,每個貪官都想方設法要將他拉下渾水。心志不堅的,受了美女金錢引誘,便墮落腐化;心志堅定卻又單純的,被老油子們設下圈套要挾,或許也不得不低頭與惡人沆瀣一氣。更不用說那無數栽贓陷害的手段。
就連三楊,是好官不假,都不敢稱自己是清官。
而于謙,不只是清官,還是個實幹派的好官。愛民如子,斷案如神,做官做到哪裡,當地百姓都不捨得他走。後來入職兵部,更在土木堡之變后、瓦剌兵臨城下時,幾乎以一人之力挽狂瀾於既倒,為大明續命。
這樣的人,不應該死在自己人的刀斧下,更不應蒙冤。
穿越而來,我便有心保住他。
在參政前便加以留意,更借「帶練幼軍」之機讓祁鎮多親近他,也在祁鈺面前多加讚譽。
黑蛋對於謙的印象也很好,此前先是令于謙巡按江西等地,后又越級升遷任兵部右侍郎,巡撫河南、山西等地,刻意放在民間磨鍊他。但此刻黑蛋提議要他入閣,我卻躊躇。
于謙清高,不結黨營私,在朝中沒什麼「朋友」。
年紀又輕,雖則有政績,但畢竟只在基層。
貿然破格提拔,恐怕難以服眾,強推只會將他推到風口浪尖上,引發朝野動蕩。
然而我又深知他的才幹,絕對能堪大用。
和黑蛋討論來討論去,黑蛋道:「那便不妨再在六部放幾年,讓他將兵部以外各部的事也都做一遍,將朝廷的事上上下下都摸透,也積攢下些人脈和成績,到時再重用。」
我將范進送來的幾份摺子批過,叫他將皇后之印取來蓋上,再將摺子送迴文華殿去。
下午祁鈺將剩下的摺子批完來坤寧宮見我,我問他:「若再從朝臣中選一人入閣,你看誰合適?」想考驗考驗他有沒有識人之明。
祁鈺雖小,監國已經有幾年,政務漸漸處理得上手,人事也爛熟在心,此刻沉吟片刻道:「自從兩位楊閣老告病,兒子也惦念閣臣人選,覺得翰林院學士陳循有幾分見識,娘看他如何?」
陳循是侍講學士,給祁鎮祁鈺上日講,年紀比馬愉、曹鼐還要大些,確有才幹,但與于謙相比不算出挑。
我便道:「他確實可以備選。雖私德有些小缺,但他行事謹慎,想必也不會捅大婁子。」又問他:「兵部的于謙,你怎麼看?」
沒想到祁鈺道:「于謙跟大哥更親近,輕易用不得。況且於謙這次入朝時,舉薦參政王來、孫原貞代替他的官職。通政使李錫前幾日上了摺子彈劾他,兒子看了,說于謙因長期不升遷而對朝廷心懷怨懟,擅自舉薦他人代替自己。兒子已經將奏摺下到三司會審,三司判了他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