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互坑(四)
正巧范弘站在橋頭迎我們,我看見范弘,想起今晚我們臨行前的蹊蹺。
燈。
我忙回頭一望,只見小院以西,幾座舊有的樓閣后似乎掩映著一處地方,流光溢彩。
我伸手一指:「那是何處?深夜燈火通明。」
黑蛋結結巴巴顯然還在想詞兒,我白他一眼,沖范弘道:「大伴兒,前頭帶路。」
黑蛋忙跟上,牽過我的手握著。又討厭又粘人,粘人得又有點可愛。
移步換景,繞過那幾座樓閣,眼前豁然開朗。
嚯。好一個神仙所在,險些被我錯過。一間漢白玉築成的小型宮殿,引御河水環繞之,河岸燈柱皆鎏金,燈柱內一旦安放蠟燭,便光芒大盛,將河水都照作金色。
宮殿碧瓦飛甍,柱子通體雪白,雕刻精美,或雲龍紋,或鳳穿牡丹,龍鬚龍鱗與牡丹花葉上的紋路都清晰可辨。錯金描邊,嵌玉點睛,翠玉、藍寶、珊瑚、瑪瑙、貓兒眼,像當做沙子似地用。
因宮室興建未驚動我,也未拿到前朝討論,所以勞力必然出自宦官宮女,金錢則出自黑蛋的小金庫。略一估算,以我對黑蛋小金庫的了解,這座殿宇雖小,所用金玉卻掏空了他至少三分之一的內庫。
「朱瞻基,你瞞天過海的本事,可真了不得。」他瞞著我在東苑搞了整整兩個工程,我一絲絲風聲都沒聽到。論對這宮廷的控制,我哪裡趕得上他?太后真是多慮了。
想必當時范進的事,其實也盡在他掌握吧。只是他深信我,因此並未出手干預罷了。
黑蛋撓著後腦勺,「嘿嘿」笑:「原想著給你個驚喜的么……時機未到,再者,也還未徹底完工。」
我步入殿中,黑蛋舉袖為我遮光。畢竟乍從外頭黑地進來,這裡面實在是耀眼如白晝。
宮殿內部,上下左右都是青銅鏡面,將一盞燈映作無數,浩如繁星。
我面前也是一面巨大的銅牆,中央打磨作光滑鏡面,清晰地映著我們的身影;四圍則雕花,探出幾座青銅龍鳳獸首形狀的燈台。
若關上身後的殿門,也是一面大銅鏡。
燈火璀璨,熠熠生輝,光影交錯,令人眼花繚亂。
美則美矣,我卻迷惑。因怕亮,半眯著眼,笑問:「你費勁造這麼間屋子做什麼?尋常鏡子還不夠用的么?」
「我斗蛐蛐。」
我才不信。
都說了是給我的「驚喜」,怎麼可能只用來斗蛐蛐?
「那你的蛐蛐罐子呢?怎麼一個都不見?」他登基以來敕令景德鎮燒造了各色青花瓷蛐蛐罐,方的,圓的,葫蘆式的。另外再加上他從小到大的收藏,竹根的、紅漆的、白玉的,堆積成山。這兒可一隻都沒有。
「還,還沒搬來……」
我掙出手來捏著他兩頰的肉:「撒謊你都撒不圓。比你兒子差遠了。」
黑蛋笑道:「你凈欺負老實人。」
我眼睛漸漸適應了光線,在殿內四處走動。
這時才赫然看見牆角幾尊「歡喜佛」銅像。
男女裸佛,各有三頭六臂,相互擁抱,女坐男身,隱秘之處一凹一凸,以手按動機關,兩下可以相湊。
這「歡喜佛」,算是明宮中用來性啟蒙的物什。我和黑蛋成婚前,黑蛋也被人拉去「歡喜佛」前「參拜」過。
我認出是歡喜佛,一愣。面前鏡中映著黑蛋的臉,紅彤彤的,像個大蘋果,紅艷可口。
靠牆還立著幾隻黃銅鏤龍鳳大書櫃,柜上幾排書籍,還有一排堆著些捲軸。
不必猜,也知道裡頭畫的是什麼。
我待要說他,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罵他「荒淫」吧,他又不濫情,只想賣力討好我。
罵他「奢靡」吧,他花的全是自己小金庫的錢,國庫一分沒動。
罵他「縱慾」吧,他近幾年其實還挺節制的……正值壯年,夫婦又兩情相悅,每晚宿在一處,能剋制成他這樣已經算不錯了。
「祁鈺是不是發現這兒了?」所以才一副拿住了他爹把柄的猖狂樣兒。
「是……」黑蛋扭扭捏捏的:「他就是闖進這兒來,出去想洗把臉,把端盆來伺候的宮女兒……」
我氣得輕輕捶他:「看你乾的好事!……再說,被兒輩看見了,多羞恥?你乾清宮暖閣書櫥里藏的那些畫兒還不夠你看的么!還專門造這麼一間屋子出來!」
結果拳頭被他一把握住了。
他的大狼爪子,掌心滾燙。
面前擺著這些令人面紅心跳的東西,他紅著臉,我也紅了臉。
紅了臉,我就說不出罵他的話了。只瞅著他的喉結,聽見自己咽唾沫的動靜。
宮人們早就退得乾乾淨淨。
鏡子里,黑蛋手握住我的腕子,慢慢從背後擁上我,烙鐵似的手掌順著胳膊徐徐摸索上去,有些不好意思地低聲說道:「原想再過些日子,既然范弘錯會了我的意思將燈點上了,不如咱們今夜,就在這裡『安置』罷……四周鏡子照著,想必別有一番滋味……自從我生病,咱們也沒正經『歡喜』幾回,現在我身子好得差不多了,該補償你……」
我胳膊像被他撩起一道火焰,慢慢燃及全身,腳步都軟了。
只見鏡中倒映的人兒,漸漸柔化成妖嬈的姿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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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計劃中沒有這節的,查資料看到歷史上黑蛋的「鏡室」決定來上這麼一段兒哈哈哈。原始資料見微博。也放了關於明宮「歡喜佛」的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