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利昂
第一場冬雪覆蓋君臨四周的幾座山丘之時,紅堡貴族社交圈曝出了兩樁新鮮事。其一,被勒令在處女塔祈禱贖罪的蕾拉王后重新回到了梅葛樓。據說她得到國王寬恕是因為伊里斯進來最寵信的首席火術士羅薩特向他進言,說根據占卜,王後會生下給王國帶來榮耀的美麗公主,但前提是需要母親身體強健身心愉悅。
王后因此再次戴上王冠,並被允許與兩個兒子會面。
更多內情,瓦里斯知曉一二。他知道雷加王太子命人抬了滿滿一箱子金龍幣送給火術士「冶鍊」,這位王國的著名騎士居然學會了行賄實在令他刮目相看。
而跟著去「巡視」的韋賽里斯則躲在哥哥身後,對羅薩特直接要挾:他說他可能會被火術士的冶鍊爐子燙傷,屆時告訴父王,保管能讓羅薩特嘗嘗火焰包裹的滋味。
蜜糖加匕首,利誘並威脅。被兩位王子先禮後兵的火術士乖乖配合了。瓦里斯沒有告知瘋王這瑣事——情報頭子認為一切都是雷加王子的安排,但牽扯到的事件和兩位僅有的繼承人一齊做對?緘默才是最佳選擇。再說,王后也確實值得同情。
瓦里斯只是在廊橋上遠遠望著比武場上訓練的身影,雷加王太子的黑盔在白雪皚皚的襯映下亮如曜石。他暗自感慨,一位有勇有謀的繼承人必將給國家帶來安定。只是……他望著還有一個小不點兒也在那勤奮練習,與雷加有如出一轍的銀色頭髮。他想,來日方長,如果國王伊里斯在王位上坐太久,久到小王子長大並表現出和兄長同樣的卓越才能,事情可能就會出現變化,兄弟相爭的事還少嗎?
他靜靜看了一會,直至感覺到寒意,攏起縫著狐狸尾巴皮毛的袖子,準備去向國王稟告多恩女王帶著兒女憤怒離開都城的事。這也是紅堡的第二樁轟動□□件。
昨天女王興沖沖地去和國王之手泰溫商議訂婚的具體事宜,女王慨然允諾陪嫁伊利亞多恩三年的賦稅,這是樁富得冒金的美妙聯姻。但商談沒進行多久,兩人在首相塔大吵了起來,雙方近衛劍拔弩張,裝飾的壁毯據說都被多恩利刃劃破。
這事的內情瓦里斯同樣清楚。因為泰溫蘭尼斯特拋出的結婚對象,不是年歲正當英俊瀟洒的詹姆,而是八歲的提利昂,眾所周知的侏儒。他正往君臨而來,「即將抵達與未婚妻會晤。」
被羞辱的多恩女王憤恨之下,連夜帶著兒女離開,拒絕會面。他們的車隊蜿蜒離開青銅門時,有一輛來自西境的馬車也從西邊的門,進入紅堡。
蘭尼斯特家的小兒子提利昂踩在馬童的背上,滿臉不高興地下了車。
迎接他的是蘭尼斯特家的近侍之一,轉達了泰溫的意思:去趕上多恩公主的馬車。
「什麼?」
快速得知前因後果及自己多了個未婚妻的提利昂從鼻孔里哼一聲,「去追?正好讓多恩人的馬車從我的身上碾壓過去吧?!」
他徑直問,「我夢寐以求當騎士的哥哥在哪裡?我想在比武場,比武場在哪個方向?」
近侍還要再勸,冷不防提利昂招招手,他湊過去——「啪」吃了一記耳光。
「我才是你的主人!」小惡魔般的侏儒盯著他呵斥,「我的決定,去比武場,聽到了嗎?」
呼哧呼哧感嘆橫穿的走廊加階梯大概有絕境長城那麼長的提利昂趕到了君臨比武場,這裡沒舉辦比賽時通常是王子和衛士們的日常練習地。
他擦了擦汗,抬頭,天上還在飄著薄薄的雪花,但場地中央的那兩位,依舊是冷硬的盔甲護身,肩頭關節都有冰渣了。提利昂想,很冷吧?
提利昂熟悉右側的那套金獅家徽盔甲。他曾經仰著頭聚精會神看詹姆在侍童的幫助下一部分一部分地仔細穿戴完整。那就是哥哥了,手持家族配劍,劍身比自己個頭還高,正向對手霹靂般橫刺過去!
另一名劍士個頭更高,穿著黑盔,舉動比提利昂想象地更敏捷!只見他側身避開詹姆的劍鋒,哥哥抽回,繼續向前猛刺——
黑盔劍士提劍檔格。兩把雪亮的利劍劇烈撞擊濺出火花,跟著詹姆躲閃,朝對手肩膀刺去。
但那個人比他出劍更快!詹姆的劍鋒尚未夠到位置,銳尖已經直指他自己下頜位置:準確地說,是直指頭盔與胸甲連接的那個空隙,提利昂絲毫也不懷疑,瓦雷利亞精鋼劍能刺入要害。
看來君臨的騎士很厲害。提利昂環胸,當看到對方摘下頭盔露出的發色和面容時,提利昂知曉了這人是誰,他在心中吹了一下口哨,這可了不得了,他想,瑟曦想必高興得發狂吧?就像只覬覦美味的金毛母貓。
同樣卸甲的詹姆轉頭看到了幼弟,非常高興又有些靦腆地把他引薦給王太子。
提利昂發現,王太子看著他並沒有絲毫其他神色,自然而然。
噢,真糟糕,但願他不要娶到瑟曦,他是個不錯的人。
「我也有個弟弟。」雷加微笑著對提利昂說,「他很聰明好相處——」
詹姆沒繃住笑。大概做哥哥的眼裡,弟弟都很棒。
提利昂看看詹姆,對於自己要相處的坦格利安小王子產生了不好伺候的心理準備,不過沒關係,如果真是個麻煩討厭鬼,他保管能讓對方嗷嗷哭著不想再看到自己。
「每天上午韋賽里斯會在王城學士那閱讀學習,學習結束會來比武場我們。相信很快你就會見到他。」
果然不久后一個發色眼瞳都與雷加王太子類似的小孩衝進了比武場,他還背著一張弓,直呼某個御林鐵衛的名字:「亞瑟,亞瑟!我能射中蘋果啦!」
咋咋唬唬不優雅的王子。提利昂想。他朝他行禮,自己不能丟了蘭尼斯特家族的聲譽。
小男孩這時候才留意到被好多大長腿遮得他沒有看見的提利昂。這是個天生的殘疾孩子,個頭和自己差不多但永遠也長高不了,藍眼金髮並沒有給他的臉增加半分美貌,反而凸顯詭異——但這不是問題,因為他就是提利昂。
韋賽里斯沖他露出八顆乳牙的笑容,「歡迎來君臨,我們會是好夥伴的吧?」
哦哦!提利昂覺得小王子似乎也不賴。他告訴自己莊重地點頭,模仿一下哥哥待雷加王子時的優雅言辭,對小王子致謝。
「好了!我們一起去吃飯吧?兩對兄弟!」小王子眼睛發亮地望著哥哥,邀請建議道。
雷加欣然接受,詹姆想抱起自己腿腳不便的弟弟卻被他推開了。「不用,我很好。」他雖然在馬車裡趕路導致渾身酸痛,但提利昂可不願意在坦格利安家族面前表現自己的弱。
他們一行四人來到了王太子殿下的午餐室,提利昂累得腰酸背痛,勉強自己爬上高腳椅子,太好了,他心想,客隨主便,我的吃相也是優雅的。
貴族的膳食一貫豐盛,提利昂盤算著自己要莓干餡餅,培根卷和麵包與煎魚。不過他左右看看,主位上的王太子怎麼不拿食物?還有下首的小王子和哥哥也不動?
韋賽里斯像個老頭一樣嘆氣,「我們在等,吃飯前必須洗手。看來侍從又忘了,還沒形成習慣。大概要連續二十天告訴他們吃飯前先給每個人端一盆乾淨的水和毛巾來,才會忘不掉。」
提利昂對這種風俗聞所未聞,他心想這簡直像娘們的作態,一點也不騎士。
「還有,我和哥哥每頓飯後,都要漱口。起床及睡前,嚼一嚼蘸了香料的樹枝,我建議你們也這樣做,不要用布擦。」銀髮小男孩繼續啰嗦道。
詹姆悄悄告訴提利昂,雷加王子對弟弟的古怪要求從來縱容。你最好也服從。
提利昂開始覺得這個小孩很難伺候了。
而在當天,他以玩伴的身份跟著小王子回到王子套房后,對方更是讓他知道,到底有多難。
「提利昂,你是聰明人吧?」韋賽里斯轉動紫眸,誠懇問。
「那當然。」
「你是不是常常能自己一個人溜出凱岩城?」
提利昂有不好的預感,「是倒是。」
「那麼,請幫我明天溜出紅堡一趟,可以嗎?」
提利昂開始頭疼了。「為什麼?你要去哪裡?」
他聽到小王子壓低了嗓音,一本正經地說,「我要去找,最大最好的妓院。去找女人避孕的方法。幫助我吧,你有一天可能也用得上。」
提利昂渾身都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