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

太子

荀軒陪著杜靖風吃過早點,兩人回了靜滿樓,方一進門,荀軒就招呼小二道:「小二哥,麻煩打幾桶洗澡水送到杜公子的房間。」

小二聞言應答道:「好嘞,客官~」

「有勞小二哥。」

杜靖風不解荀軒的意圖,問道:「弟卿,你給我要洗澡水做什麼?昨晚在溫泉泡了半夜,不用再洗了。」

「就是要洗去那個地方的污穢!」荀軒憤憤道。

「…………」杜靖風心道:看來弟卿還真是對那個地方深惡痛絕。

「這不是荀公子和杜公子嗎?」從樓上走下來的孟宜君,見到是他們兩個,熱情招呼道,「原來兩位公子住在孟某的靜滿樓。」

荀軒拱手對孟宜君道:「孟掌柜。」

杜靖風訝異,出聲確認道:「孟宜君?」

孟宜君微微一笑,拱手道:「正是在下。」

杜靖風微微一怔,而後嘆服道:「少年老君孟吉商,謙謙君子,溫潤如玉,今日得幸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孟宜君象徵性地客氣了一下:「杜公子過獎了。」

站在孟宜君背後的余賢山輕咳兩聲,並不是他不讓孟宜君和其他男人聊天,而是他自覺有些尷尬和難堪。

孟宜君比他年長兩歲,自己都已兩鬢斑白,而孟宜君卻仍是一副少年模樣,兩人站在一起,余賢山莫名有種他們是兩輩人的錯覺。

最了解余賢山一舉一動的孟宜君,自是看出了余賢山的尷尬,對荀軒二人道:「荀公子和杜公子在孟某這裡就不要客氣,若有事情需要孟某幫忙,就請直言。」

荀軒拱手道謝:「多謝孟掌柜。」

孟宜君微微一笑,為他們讓出上樓的路,做了個請的手勢道:「荀公子客氣了,二位請自便。」

二人給孟宜君回了禮,便徑自上了二樓,回到各自房間。

……………………………………………………

余商和楚傾這兩個年輕人昨晚一夜沒睡好,一個擔心師父,一個擔心父親。

兩人坐在一樓的靠窗位置吃著早點,看到余賢山完好無損地坐在對面,兩人心裡的石頭算是落了。

兩人的目光在孟宜君和余賢山之間來回打量幾次,誰都沒敢說話。

孟宜君知道這兩個小輩心裡在琢磨什麼,淡定地開口道:「想問什麼?」

兩人被孟宜君嚇怕了,忙否決道:「沒什麼!」

孟宜君皮笑肉不笑,道:「機會只有這一次。」

楚傾琢磨了一下措辭,開口問道:「孟前輩和師父……」

然而楚傾一開口,孟宜君就知道她想要問什麼,搶言回答道:「如你所見,你師父是我男人。」

楚傾偷瞄一眼余賢山,昨晚她已經知道了兩人的關係,但是她還想要聽余賢山親口承認,見師父沒有否認,楚傾竟鬆了一口氣。

孟宜君看向垂著頭的余商,問道:「你小子~沒什麼想問的嗎?」

余商搖了搖頭,聲音有些沙啞道:「孟前輩昨晚都告訴了晚輩,還能有什麼可問的。」

說到這裡,余商抬頭看向一直沉默不語的父親,質問道:「爹難道不打算跟商兒解釋嗎?」

余賢山抿唇不語,靜靜地看著余商。昨晚他和孟宜君把一切都說明白了,誤會也解開了,所以這一切真相,也該告訴余商了。

余商痛心:「爹這樣做,那母親算什麼?商兒又算什麼?」

余賢山的十指交疊在一起,片刻后開口道:「我並沒有對不起你母親。」

「那是母親對不起您了?」余商的話裡帶了些委屈和不平。

余賢山又沉默,他不知道該如何對余商說出他隱藏了十幾年的事情。「你不是我的親生兒子」這句話,要余賢山怎麼能說得出口。余商叫了他二十年的爹,就算不是親生的,也勝於親生。

而孟宜君也清楚,這件事,他不好插嘴,只能靠余賢山自己解決。

經過一番激烈的內心掙扎,余賢山狠下了心,開口道:「商兒,爹只想告訴你,我愛的一直都是你孟伯伯,從未愛過你母親。我和你母親,也從未拜堂成親過,更沒有過夫妻之實。」

余商不相信,質問道:「那我呢?從未有過夫妻之實,那我是怎麼來的?」

余賢山耐心解釋道:「在你母親離世之前,我也以為你是我的親生兒子。可是在她去世那一晚,她突然告訴我,我和她之間從未有過夫妻之實,你也不是我的親生兒子。」

余商一時接受不了,內心有些崩潰,對余賢山吼道:「那你為什麼不早一點告訴我?為什麼還要瞞我十五年?」

「你那麼小,要我如何開口?更何況我也一直把你當做親生兒子看待。」

余商還想要說些什麼,但他已經沒有勇氣了。就算不是親生的,也還在知道真相之後選擇養育他十五年,不是生身父親卻勝於生身父親。

沉默片刻,余商最後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那我的生身父親是誰?」

余賢山頓了一下,最後還是告訴了余商,「莜嵐。」

「莜嵐」二字直接讓余商僵住了,他的親生父親怎麼會是一個變態!

坐在余賢山身邊的孟宜君,臉上的喜悅之色早已難以掩蓋。

他雙手抓住余賢山的手臂,不敢相信自己方才所聽到的一切,向余賢山確認道:「余賢山,你說的都是真的?你和林梅嬌之間真的什麼都沒有?」

余賢山擔憂地看了一眼余商,見他沒有太大的情緒起伏,便捉起孟宜君的雙手,放在自己的嘴邊親了親,笑道:「什麼都沒有,我只屬於你一個人。」

孟宜君覺察到自己的眼中好像有什麼在閃動,鼻子有些酸澀。

余商看著眼前恩愛的兩人,突然覺得自己的存在過於尷尬,甚至他就不應該存在。他心裡煩躁的要死,想要發泄,想要離開這裡。

「商兒。」余賢山擔憂地喚了一聲。

「我沒事,讓我靜一靜。」

說罷,余商落荒而逃似得回了房間。

見余商上了樓,余賢山才收回目光,輕輕攬過孟宜君的腰身,抱在懷裡,垂首親了親他的額頭。

孟宜君也順勢環住余賢山,抬頭問道:「他的父親真的是莜嵐?」

「嗯,還記得莜嵐曾經瘋了一樣找一個背叛過他的人嗎?」

「記得,那人就是林梅嬌嗎?」

「是她,她會找上我,也是想要救我,讓莜嵐減少一些罪孽。如果沒有她,我可能早就死在了莜嵐手裡。」

「這麼多年,莜嵐可曾再找過你?」

「他一直在找我。」余賢山頓了頓,又說道:「其實,當我知道商兒是莜嵐的兒子之後,是想丟棄他的,但是那時商兒只有五歲,喊我爹爹也喊了三四年,終究還是不舍。當時我就想過,或許我替莜嵐把兒子養大,我和他的恩怨也會因此一筆勾銷吧。」

「那如此就再好不過了,不然我們兩個還要提防著他。」

余賢山笑了笑沒有說話,將孟宜君緊緊摟在懷裡。

「賢山,那商兒能接受得了嗎?他會不會有事?」

余賢山撫摸他的臉頰,安慰道:「別擔心,商兒很懂事,他會慢慢接受的,我們給他些時間。」

孟宜君輕「嗯」了一聲,將頭埋在余賢山的胸膛,嗅著他身上的味道,竟有種空虛的二十年,一瞬間被余賢山填得滿滿的感覺。

余商離開后,楚傾也想離開,但是自己好像沒有地方可以去,只能坐在這裡低頭吃早點,假裝自己不存在,自動忽視對面的兩人。

直到一聲粗噶的聲音再次傳來:「小二哥,能拿一些鹽送來我房間嗎?順便再幫我打一盆水。」

楚傾尋聲扭頭望過去,只見方才進來向小二要洗澡水的那位白衣公子站在二樓樓梯口處。

恩愛中的兩人自然也是聽到了這粗噶的聲音,都望了過去。

荀軒也看向孟宜君,見孟宜君正依偎在一個男人懷裡,他有一瞬間的吃驚,隨後自知失禮,對著孟宜君微微一笑,算是招呼。

孟宜君回禮一笑,隨後放開余賢山,整理一下衣襟,坐正身體,拿起了碗筷,吃起早點。

楚傾在荀軒回來靜滿樓之時就一直注意著他,她對這位白衣公子有些好奇,氣質出塵,但是聲音卻是這般難聽,還有走路的姿勢也是十分難看。

她忍不住問到孟宜君:「孟前輩,您與這位白衣公子相熟嗎?」

孟宜君如實答道:「昨晚有過一面之緣罷了。」

楚傾繼續道:「這位白衣公子容貌俊秀,氣質出塵,只是這聲音和走路的姿勢竟……」

楚傾的話語還沒說完,便被余賢山斥責打斷:「傾傾,不可語人是非!」

楚傾被師父訓斥,撇撇嘴,默不作聲。

孟宜君呵責余賢山道:「小徒兒也是有口無心,你這麼凶幹嘛!」

「…………」

見自己師父吃癟,楚傾偷笑,心道:終於有人在師父訓斥我的時候,幫著我了。

孟宜君給楚傾夾了一塊豆腐,溫聲說道:「小徒兒有所不知,這位荀公子,乃是當朝北陽國丞相荀軒。」

聽到「當朝北陽國丞相」這幾個字時,楚傾夾豆腐的動作明顯一滯,隨後她的臉上浮現了一絲恨意。

因為楚傾低著頭,孟宜君沒有注意到她的反應,繼續說道:「他年僅二十七歲,便被北陽王拜為丞相……」

「那同他一起的杜公子是誰?」楚傾打斷了孟宜君的話,咬牙問道。

孟宜君覺得楚傾有些不對勁,看了她一眼,答道:「北陽王杜靖風。」

陰鷙與恨意突然爬滿了楚傾的臉,右手的筷子也被她攥得有些彎曲,她咬著牙重複著這六個字:「北!陽!王!杜!靖!風!」

孟宜君被楚傾嚇到了,他不明所以地問余賢山道:「小徒兒這是怎麼了?」

余賢山擰眉看著楚傾,開口回答孟宜君道:「吉商不知,傾傾她原名楚傾。」

「楚傾!」孟宜君震驚。

楚,乃是暄月皇室之姓。

孟宜君結合剛剛楚傾聽到「北陽王杜靖風」之時臉上的陰鷙與恨意,向余賢山小聲確認道:「她是暄月公主?」

余賢山點了點頭。

「你,你怎麼會……」孟宜君急得語結,自家這個沒腦子的,怎麼什麼人都敢收做徒兒,要知道,這窩藏前朝公主可是死罪啊!

孟宜君環顧一下四周,好在店裡只有兩桌客人在吃早點,離得他們較遠,也沒有聽到他們的談話。

「跟我來!」孟宜君起身,拉著余賢山和楚傾向樓上走去,去了他三樓的房間。

關上房門,孟宜君讓楚傾和余賢山坐到凳子上,問道:「說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余賢山看著楚傾猶豫了一下,但他相信自己的男人,便把一切同孟宜君講述了,「十一年前暄月滅亡之時,是錢兄把傾傾從王宮裡救出來,託付於我照養。」

孟宜君在心裡狠狠記了錢宿亭一筆,怨怪道:「錢宿亭這個損友,他真是拉著你往火坑裡跳。」

余賢山繼續道:「暄月滅亡之後,他不方便帶著傾傾留在皇城,便將她帶到吳陽郡找我,讓我收養她。那時傾傾才七歲,我看她可憐,便答應錢兄,收了她做徒弟。」

孟宜君斥責余賢山道:「她一個前朝公主來北陽皇城,你難道不知道有多危險嗎?萬一身份被暴露,那是必死無疑。」

「我當然知道,所以讓傾傾化名余傾,與商兒扮作堂兄弟,以此掩蓋身份。」

孟宜君毫不客氣戳穿余賢山:「還堂兄弟?我一眼就看出了小徒兒是個女子,你這樣只會欲蓋彌彰。」

余賢山沉默。

孟宜君嘆了一口氣,繼續道:「好在已經過了十一年,當年造反的杜江仁已經死了,如果換個身份留在皇城,不去和北陽王室接觸,被發現的可能會小一點。」

余賢山看向孟宜君,他聽出了孟宜君的意圖,他也是這樣打算的,想要和孟宜君安安穩穩地度過後半生。可是,他又不能不管楚傾。

「其實傾傾這次來北陽皇城,是想要復仇。」

「???復仇!!!」

孟宜君大驚失色,前朝公主的復仇可以算得上是復國,若是余賢山參與進去,成功了倒好,若失敗,那只有死路一條。

「你們!哎!這復仇哪有那麼容易!更何況這仇人不是別人,是北陽王室。僅憑她一女子之力,要談復仇,這簡直是……」

孟宜君不知道要如何形容師徒兩個的做法,最後只道了兩個字——

「荒唐!」

楚傾沒有理會大驚小怪的孟宜君,她現在腦子裡全是北陽王杜靖風和北陽丞相荀軒的身影,她恨不得現在就衝進他們的房間,殺了他們!

余賢山牽過孟宜君的手,摩挲著安撫他道:「我也曾勸過傾傾,僅憑她一人之力實在難以辦到。錢兄一直在幫她尋找暄月太子的下落,等找到她哥哥,再談復仇,這樣的勝算會大一點。」

聞言孟宜君輕疑:「尋找暄月太子?」

余賢山點點頭:「嗯,暄月太子楚捷。」

孟宜君張口想要繼續說些什麼,卻又止住了。他看向因恨意而全身顫慄的楚傾,有些不忍心告訴楚傾那個事實。

余賢山發現了孟宜君的猶豫,開口問道:「吉商,你想要說什麼?」

孟宜君皺著眉頭看向余賢山,小聲說道:「我怕小徒兒接受不了。」

余賢山眯眼看著孟宜君,問道:「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孟宜君點點頭,而後看向楚傾。楚傾也在看著孟宜君,她猶豫片刻之後,小心翼翼地問道:「孟前輩,你知道哥哥的下落是嗎?」

孟宜君又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開口說出了那個事實。

「暄月太子楚捷,早在十一年前就死了。」

楚傾不知道自己聽到這句話時,是什麼感受,她只知道這是假的,絕對是假的。

楚傾拍桌而起,瞪著孟宜君大聲吼道:「你胡說!哥哥他不會死的!不會的!」

「知道你接受不了,我也沒有必要騙你。」

「吉商,到底怎麼回事?」

余賢山了解孟宜君,沒有確定的話他不會說,沒有把握的事情他不會做。他會說暄月太子已死,那十之八九,會是真的。

孟宜君滿目擔憂地看著渾身顫慄的楚傾,楚傾眼裡含著淚花等待著他的答覆。

然而孟宜君卻遲遲沒有再出聲。

孟宜君沉默的舉動讓楚傾誤解,楚傾怒瞪著孟宜君,嘶吼:「你騙我!你一定是在騙我!你怕師父會因我受到牽連,你想讓我放棄復仇,所以你才騙我的!」

「傾傾,你冷靜點!」

「你要我怎麼冷靜?那是我的哥哥,是我的!因為他不是你們的哥哥,你們一個個的就要說他死了嗎?你們都是騙子,騙子!我不需要你們再幫我找他,我自己去找!」

楚傾轉身就要衝出房間,余賢山一閃身直接攔住了她,按著她的肩膀把她壓回凳子上,讓她動彈不得。

被按壓住的楚傾失去反抗能力,她只能對余賢山嘶吼:「放開我!你放開我!我要去找哥哥,我要去找他!」

「楚傾,你給我冷靜下來!你若這樣衝出去,定會被北陽王發現,你的身份若暴露了,不僅找不了你哥哥,你也會死!」

聽到北陽王三個字,楚傾像瘋了一樣拚死掙扎:「我要殺了他,我要去殺了他,你放開我!我要……」

「讓她睡一覺吧!」

孟宜君收回打暈楚傾的手,對余賢山道。

余賢山放開昏睡過去的楚傾,問到孟宜君:「吉商,你是怎麼知道暄月太子已經死了?錢兄找了十一年也只得到這一個消息,但是傾傾她始終都不相信。」

孟宜君沒有回答余賢山,而是從柜子里取來一條毯子搭在楚傾的身上,隨後說道:「杜江仁造反的第一個月內,整個皇城都人心惶惶,我們在皇城的幾位長老聚首了幾次。最後一次我從燕琨山莊回來,發現街道上竟一個人影都沒有,覺得詭異,便沒有進城而是去了王宮所在的城北。

發現北城門前有大批護衛在把守,我躲在樹上,看到他們用馬車拉著三具屍體去了城郊。我一路悄悄尾隨,發現他們的目的地是城北亂葬崗。

到了亂葬崗之後,他們將三具屍體扔到屍堆里。其中兩具屍體沒有頭,但是我能認出其中一具屍體穿的是龍袍,另外一具屍體穿的是鳳袍。最後一具屍體有頭,但臉上全是血跡,根本看不出面容,後來我才知道,那是暄月太子楚捷。」

聽完孟宜君講述,余賢山有個地方不解,問道:「你是如何知道那第三具屍體是暄月太子?」

孟宜君繼續道:「那日之後,皇城結束了一個月的緊張氛圍,街上也沒了四處巡邏的護衛。第二晚,有幾名護衛來靜滿樓吃酒,他們喝醉之後,指名道姓地讓我去見他們,否則他們就不付賬,要鬧事。

我去了之後,趁他們醉酒,從他們嘴裡套了些話,他們吐字不清,說得含含糊糊,但是我大概可以知道,暄月太子楚捷在半個多月之前被抓了,杜江仁將其折磨致死,屍體昨日被扔到城北亂葬崗。所以我才確定了,那第三具屍體,便是暄月太子楚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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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望終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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