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糖
「……」弗拉徳皺眉看著我只穿了一件血跡沒完全洗乾淨的、被強行擰乾而導致皺皺巴巴的外套。
「你……還好吧?」我小心翼翼地問,盯著他好看的金色眼睛,生怕它們突然變紅。
「……沒事。」不知道他為什麼沒有那麼劇烈的渴血發作癥狀,不過對我來說也是件好事。為了以防萬一,我把手伸進口袋,發現裝著的瑞士糖由於之前的車禍而被壓到變形。
真是糟糕。我撕開包裝,從裡面挑了一個還算完整的遞給弗拉德:「給你——之前,我們說到怎麼戒掉壞習慣的時候,我說過可以吃糖的吧?」
弗拉德猶豫了一會,還是伸手接過。他的指尖碰到我的手的時候涼涼的,就像屍體一貫的溫度。
我看著他剝開糖紙,把那枚瑞士糖含入口中,試探地問道:「怎麼樣,有沒有用?是不是沒有那麼想吃我了?」
愛麗絲又忍不住地發出了鄙夷的笑聲。
弗拉面無表情也不置可否,我只能看著他的下頜微微的動,似乎是很喜歡甜味的樣子。
教堂門口放了些的簡單的木質小板凳,可能是給身高不夠的唱詩班孩子們用的,應該是神父搬出來給弗拉德坐的。我想起這傢伙的死腦筋:「你還不願意進教堂嗎?這多麻煩。」不僅僅是麻煩的問題,我一想到,他這個自閉吸血鬼一個人坐在教堂門口的小板凳上的畫面,就有點想笑。
他垂下眼眸,用沉默當做回答。
愛麗絲撇了撇嘴,直接拉上弗拉徳的衣服就把他往教堂裡帶:「這都什麼時代啦,你怎麼還是那種老舊的思想,你不進來難道要我們都陪你在外面站著嗎?」
他嘆了口氣,比較無奈,只好跟著愛麗絲進了教堂的門。
「說起來,為什麼神父約瑟芬也就把你晾在門外?」我快步跟上,問道。
他沉吟片刻,緩緩地說:「他說……儘力勸了,我還不願意的話……就在門外呆著吧。」
這語氣和微微皺起的眉頭居然顯得他有種委屈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但是我覺得神父大叔幹得漂亮啊!對付這種無病呻吟的傢伙就是要用聽之任之的態度,我甚至覺得我們再來晚一些,弗拉德的天人交戰都要結束了,沒準他自己就直接進門找約瑟去了。
「……你笑什麼?」
我連忙收斂了表情:「沒什麼沒什麼,我為你終於能夠突破自我感到由衷的高興。」
「……」弗拉眉毛微微一挑,扭過頭去不看我了。
還在樓梯上就能聽到三樓上房間里有翻東西的聲音,轉過去一看果然是約瑟芬似乎是在各種柜子里尋找著什麼。
不過約瑟芬的房間還真是讓我大開眼界。我一直以為神父都會像我家裡那位一樣固執古板——房間打掃的一塵不染,所有擺件都擦拭的像是隨時都能出售一樣鋥光亮麗,甚至每次讓我在進他房間之前都要換一身衣服。約瑟芬的房間入口處就碼了一排馬丁靴,至於皮鞋則只有早上見到的那一雙。房間的角落裡泡著一卷麻繩,散發出來的清香應該是馬鞭草和迷迭香。桌子上胡亂的扔著一些手寫的文件和銀質匕首,匕首的刃上銘刻著古老的驅魔咒文。唯一被保養乾淨的是一些銀質的獸首,隱隱散發著神聖的氣息,卻不知道有什麼用,旁邊被翻到書皮都快剝落的破舊聖經上居然沾染著血跡一樣的斑點。
要不是衣櫃外掛著那件黑色的神父裝,這幾乎可以是任何一個老練的惡魔獵人的房間了。
噢,居然還有登山鎬和岩石丁,這還是個熱愛戶外運動的獵人吧?
「很驚訝嗎?」約瑟芬從一堆翻開的抽屜里抬起頭來,驚人的是他的髮型居然還沒亂:「你該不會以為我是個惡魔獵人吧?但其實我不是的。」
本來我只是懷疑,你這樣一說不就相當於自己承認了嗎……
可能是看到我和弗拉德顯然不相信的眼神,他再次肯定地說道:「我真的不是啊!」
「約瑟只是一直喜歡擺弄這些東西而已!」愛麗絲鬆開弗拉德,去把桌面上的文件整理好,各類武器和奇怪的東西放入收納袋,「他真的沒有崔斯你們那麼酷的!要不然我之前也不會那麼興奮啊!」
「這樣嗎……我姑且認了這個理由吧。」我尷尬地笑了笑,「神父你是在找什麼東西嗎?我們能幫忙嗎?」
他從一個抽屜中翻出一沓信紙,揚了揚:「我聽采佩什說,神父傑剋死之前被守墓人看到在寫什麼東西,於是想找找他寫的東西,看看裡面有沒有兇手的線索。」
「我已經知道兇手大概是誰了。」我把崔西發給我的郵件中提到的新月吸血鬼的相關信息念了出來。
約瑟芬見弗拉德直接側著頭看著我的手機屏幕,於是也站起身向我走過來,從桌上拿起眼鏡戴上:「能給我看看嗎,獵人小哥?」
我怕我是海辛家的人的事情暴露,微微收了下手機:「不能。」
「好吧,你們年輕人總是有自己的小秘密。這是從OldHunter裡面查到的信息嗎?」約瑟芬從一旁的背包里取出了平板電腦。
「你還說你不是獵人!你都知道OldHunter了?」雖然約瑟芬看起來就是一個挺時髦的大叔,但是神父這個工作和用平板電腦怎麼都聯想不到一起啊!我衝到他背後想要看看他的獵人等級是多少。
他無辜地推了一下眼鏡,按下鎖屏:「我真的不是啊!」
「行了,反正我獲得的信息已經都說了,那麼神父傑克還寫了些什麼嗎?」
約瑟芬把那些信紙拍到我手裡,示意我自己看:「這些都是他的筆記,但是看起來並沒有什麼重要的東西——或者說,他那天晚上寫的東西已經不在這裡了。」
「會不會兇手就是為了他寫的東西才來的?」愛麗絲問,「然後神父傑克不願意給兇手,二人起了爭執,最後傑克被殺,兇手拿著那個紙條走了?」
我點點頭:「似乎是不入流的偵探小說的情節,但是目前也只有這樣的解釋了。」
所以還是應該直接從剿滅新月的窩點開始吧?
「對了,那個木楔呢?」我想起來弗拉德提到過的,那個會讓普通人類像吸血鬼一樣死去的有著惡毒詛咒的木楔。
約瑟芬起身,從放置了很多驅魔道具的柜子上取下一個小木盒放到了桌子上。盒子一打開,濃郁的吸血鬼的氣息彌散開來。
「這是什麼奇怪的詛咒,竟然還會自帶有惡魔氣息嗎?」我皺眉問道,難怪我在沒有仔細確認之前會以為那個司機已經變成了吸血鬼,竟然是這武器上就附帶的味道。
約瑟芬搖了搖頭:「我沒有海辛家祖傳的狗鼻子,感知不了深淵的氣息。我調查出的僅僅是有一種會讓黑色藤蔓爬滿人身,之後粉碎整個人的邪惡詛咒。」
「你說誰狗鼻子——」我下意識的想要反駁,卻突然想起來,我似乎從來沒有在約瑟芬或者愛麗絲面前提到過我的身世,他怎麼能知道我的家姓?「你是誰?你怎麼會知道我是誰的?」
「——而這種詛咒不僅僅對人類有用,對惡魔也同樣會產生一定的影響,就像那天崔斯你拿木楔捅了弗拉一樣。」他竟然沒有理我的問話,仍然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喂喂,問你話呢,你這個人怎麼回事啊!」我氣憤地奪過那個木楔,戳了戳桌子,嚇得愛麗絲有些驚恐的望著我。
約瑟芬突然正經起來,透過鏡片看著我的眼神堅定而嚴肅:「孩子,聽著,我有我能不說的理由,你只要知道,我是你這一邊的就行。」
「你就只是這樣說說而已,憑什麼能讓我相信你?」
弗拉德拍了拍我的肩膀,應該是想讓我冷靜一下。
他的手碰到我鎖骨上的記號,讓我突然又想起了那時候的失敗。
約瑟芬嘆了口氣搖了搖頭,似乎是敗下陣來一樣,將剛剛被愛麗絲歸置好的銀質短匕遞給我:「你仔細看看它的花紋。」
我貼近了匕首去觀察,發現在原本被深深鐫刻下的花紋下層,居然還有一層很淺很細的銘文,銘文的內容和寫法我都很熟悉,是海辛家的短匕上都會雕刻的符咒。
「你怎麼會有這個?」我很疑惑,那層屬於海辛的銘文不湊近看真的看不出來。而且這不是我家常見的武器鑄造方式,至少那一層深的花紋我並不能完全認識。
但是約瑟芬似乎早就知道這把匕首有著兩層銘文,並且那個極淺的是屬於海辛家的。
「這是友人給我的金水啊!」他見我似乎有點動搖,語氣里沾上了驕傲,「但我可不是惡魔獵人,我真的不是。」
用得著這樣強調嗎……
沒想到這次離家居然會遇到這麼多奇奇怪怪的事情,雖然各種人各種事都十分神秘,但總比常年在家裡精彩多了。
我把匕首放回桌子上:「算了,暫且相信你吧。」
「那個人……」弗拉德開口提醒道,「在哪裡?」
我點點頭:「對啊,不說我都快忘了,昨天被新月吸血鬼控制的那個倒霉蛋呢?不是說他蘇醒了嗎?」
約瑟芬起身道:「他還很虛弱,但是已經不是昏迷而是正常的睡眠休息了。我讓一個守夜的修女去照看他了——一起去看看?」
愛麗絲立刻精神十足地站起身來要和我們一起去,卻被約瑟芬按住了肩頭:「你去睡覺,明天學校放假嗎?」
「不放……」她有些失落,但是沒有要違抗約瑟芬的意思,只好收拾好了自己的東西,一個人離開了約瑟的房間。
我問道:「她父母也在這裡嗎?她好像把這裡當做家的樣子。」
「愛麗絲是我收養的孤兒,所以我被教會分配到哪座教堂,她就會跟到哪裡。」約瑟芬笑了笑,「我教育的不錯吧?已經是個活潑開朗的女孩子了,在學校的成績也不錯,積极參与社團活動,她還組了個樂隊自己做了主唱呢……」
在約瑟芬曬女兒一般的長篇炫耀中,我聞到了一絲血腥味。
我去看看弗拉德有沒有反應,他應該也聞到了,於是微微皺起了眉。
「約瑟,好像不太對勁。」我一邊從那堆歪瓜裂棗的瑞士糖里又揀出一枚還算完整的塞到弗拉德手心,一邊提醒道,「這血腥的味道,已經漫過教堂的熏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