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修女
「這血腥的味道,已經漫過教堂的熏香了。」
「愛麗絲……沒事嗎……?」弗拉徳突然開口問道,我也想起來了那個總是纏著我的紅髮女孩已經和我們分開的事實。
約瑟芬微微一怔,神色變了變,還是說道:「她沒關係的。」
真是個自信的養父啊?
可是空氣里的鮮血的味道越來越重,我害怕再這樣下去我一顆糖根本無法封印住的吸血鬼室友,就對著他點了點頭。
弗拉德果然明白了我的顧慮。可是他並沒有按照我所想的去陪著愛麗絲,而是從背包里掏出了一根針管直接插到了肘窩的靜脈,捏碎了真空室。
我怎麼看怎麼覺得那個針管熟悉——這傢伙什麼時候弄到了我訂購的抑製劑?之前為了獵殺弗拉德我可是準備了很久,馬鞭草迷迭香什麼的只能起到輔助的作用,但是一群惡魔化學很好的女巫研究出來了針對各類惡魔的抑製劑,可以有效抑制惡魔的本能和各項能力。我下單之後一直提醒我暫時缺貨,加上上次殺弗拉德事出突然,也就一直沒用上。沒想到不知道什麼時候到貨的抑製劑居然被弗拉德簽收了,他還自己用上了?
屬於弗拉德的氣息果然開始逐漸變淡。
可是這仍然不是我能夠一個人對付的力量啊!
不過還好,這樣也算是他自願做了小白鼠,讓我知道偷偷注射抑製劑這條路並不能成功。
真是麻煩。
約瑟芬停在了一個潑滿了血跡的門口。門框上還有半個血手印,白色的楓木門框被指甲摳出長長的痕迹,就像是垂死掙扎的人死死抓住門框,卻被什麼東西往後拖走了一樣。
房間里沒有開燈。
「瑪瑞安你在哪!」約瑟芬喊道,微微顫抖的聲線似乎不是因為恐懼,反倒是有些憤怒。
沒有回答。
這種時候往往不需要有什麼幻想,那個叫瑪瑞安的修女必定難逃一死。
「該死,我早該想到的!」一想到今天又死去了一個人,我發現,也許我在四處調查新月吸血鬼的時候,他們仍然沒有停止他們自己的示威。那麼修女瑪瑞安,她會不會就是今晚的祭品?
不知道還趕不趕得上了。
我直接越過約瑟芬,鞋子踏入房間的那一瞬間我就彷彿踩到了一灘水裡,但是比一般的水都要粘稠。今天真的是太疏忽了,我甚至沒有攜帶出任務時候的背包,只能拔出常備在身的軍刀,打亮手機的手電筒。
粗略的一晃,角落裡瑟縮著一個滿是傷痕和血痂的身影,應該是那個被我們救醒的倒霉蛋。鮮血飛散地到處都是,一直蔓延到窗框之外。
修女不在這裡。
「我去墓園找找,你們去看看那個倒霉鬼!」
這裡是二樓,我尚且能直接從窗口躍下。
落地團身,在迷迭香叢中翻滾卸去下落的衝力。我照了照四周,這裡似乎正好是教堂後門附近,我很快就找到了通往教會後墓園的小徑。
腥鹹的海風吹過,剝落了纏繞在月亮四周的雲。今晚的月亮比起幾天前又圓了一些。我早該想到如果他們一天沒有罷休,每天晚上都會去那標記有月亮的十字架的墓坑裡殺死一個人的,我居然還悠閑的過了一整天,晚上才趕到教堂。
血的味道混雜著馬鞭草的葯香,彷彿黑巫醫的獰笑聲。
守墓人的窩棚里透出一絲絲亮光,不知道那個狡猾的糟老頭有沒有相關的信息。
還是先去墓園深處看看吧。
可是從二樓跳下落地之後,即使已經沒有弗拉德的氣息干擾,一路奔過來的我仍然沒有感知到任何其他惡魔的氣息。
已經遲了嗎?
我咬了咬牙。墓園深處的溫度一如往常一樣的驟降,手機的手電筒光不是很亮,看不清最後那一排十字架處有什麼人。
殼斗科喬木的枝椏在暗淡的月光里投下彷彿野獸利爪的黑影,明暗不一的葉子被風吹出簌簌的聲音。
我照了照地面,被拖曳了一路的血跡幾乎要乾涸,留下枯墨般斷斷續續的筆觸,一筆寫到那排熟悉的十字架處。
還是沒趕上嗎……
我跟著血跡走到了一個墓坑邊上,打著手電筒低頭看去,年輕的修女雙臂交叉,就如同她現在的狀態——死人——所應該躺在的位置一樣,躺在慕坑裡。修女的頭巾被撕破,本應梳理整齊的頭髮蓬亂無比,甚至有沾了血污黏在了蒼白的臉上的一綹綹髮絲。她的指尖已經血肉模糊,指甲似乎是因為強行掙扎和拖拽而被磨得碎裂。她不願意閉上眼睛,圓瞪的眼中還殘留著最後一刻的驚恐。
我聽見我咬緊的牙關發出咔咔的聲音,指節里也爆出聲響。
真該死!
我覺得難以遏制的憤怒,但是這一切似乎又是因我而起,只能發泄一般地踹倒了一旁的十字架。
想了想我又怕那個守墓人發現了,沒準去教堂問了一圈,發現是我把十字架踹倒的;按照那個糟老頭子的狡猾程度,說不定還要訛我一筆。我只好鬱悶地又把那個十字架扶了起來,裝在原地。
我又看見了那個十字架背後的新月標記,正對著今天月亮的形狀。
真是嘲諷。
我沿著一路找了過去,想要看看還剩下多少個這樣的標記,也許就說明了他們還有多少人要殺。
數完了發現和上次手機里拍的照片的數量沒有差別,算上第一次發現的記號,一共五個,並沒有排到滿月的日子。
這很奇怪。我又想起來早上崔西提醒我的,他們如果認出來了我的身份,沒有任何理由要對我示威才對。
反倒更像是為了某種奇怪的儀式,更能說得通吧?
可是儀式又只需要六個祭品嗎,而且還不是滿月這種對於惡魔們來說特殊的日期,未免過於隨意了吧?
我蹲在修女邊上,看著她驚恐的面龐,嘆了口氣。於是還是把她從墳墓里抱了出來,撣去黑色長裙上的塵土,放在一旁。
感覺到弗拉德的味道,也有點懶得回頭:「你好慢啊。」
「……」他沒有回答我,身後傳來了衣料翻動的聲音。
我有些好奇他在做什麼,回過頭去發現他把修女瑪瑞安身上的衣服一件件撕開。
「作為室友我想提醒你一句,我覺得你這麼做不太合適。」雖然知道弗拉德不是那樣的人,但我還是喜歡揶揄一句,然後幫著她一起撕開那些被血液濡濕的破碎衣物。
因為我突然也想了起來——她為什麼會出這麼多血?
撕開最後一層已經被鮮血染紅的襯衫,只看到一條巨大的傷口橫亘在瑪瑞安的脖子到小腹處,最後一段肋骨下方又被劃開了另一道傷口。傷口深可見骨,至於腹部上方更是劃破了內臟,零零碎碎地散落出來,膜狀的液體粘滿了我的手。
「倒十字?」這個詭異血腥的形狀讓我突然警覺。
「……很奇怪。」弗拉德為死去的修女瑪瑞安重新蓋上衣服,「這個傷口……只起到致命的作用……」
我不能理解他的意思:「致命還不夠嗎?」
「……不需要這麼麻煩。」
「你是說,如果真的想要殺了這個修女,根本沒必要把傷口劃成倒十字嗎?」我沉吟片刻,繼續說道,「我也覺得很奇怪。這些記號太明顯了,就像是想把我們的想法引導到新月吸血鬼和深淵勢力作祟上一樣。」
「約瑟芬呢?」我問道,「那個被虐待的人還活著吧?」
弗拉德點了點頭:「但是……他已經瘋了……」他用手指點了點自己的腦袋,應該是想說那個人的精神被人動了手腳。
「是嗎……」我覺得一直蹲著有些腿酸,乾脆直接坐到了地上,有些頹廢:「線索斷了嗎?那到底是誰想要偽裝成新月吸血鬼呢?」
「你衣服上的血……怎麼回事?」弗拉德突然問道。
我整理了一下皺巴巴的外套:「忘了和你說了。我和愛麗絲來的路上遇到了我們之前遇到的花臂司機的怨靈。」我把我們的對話以及沒有被避免的車禍的事情告訴了弗拉德,他垂著眼安靜地聽著。
我又無法從他金色的睫毛上移開視線了,長長的,承接著無溫的月光。
他忽然抬眼,對上了我的視線,半挑著眉毛。
見鬼了我剛剛在做什麼,緊張地喘了兩口氣,我別過頭去。
「那麼……線索還沒斷。」我聽見他這樣說道。
「什麼意思?」
他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起身走到那個花臂司機自殺的墓坑邊上:「我也不熟悉怨靈……但是他,今夜會重複昨天的死亡……」
彷彿是為了應徵弗拉德的推斷一樣,搖搖擺擺行來一個健壯的人影。他無視了我們,徑自走到屬於他自己的墓穴前,好像聽到了什麼人的呼喚,他抬起頭來,渾濁的眼睛看著本應出現在前方的人。
他伸手,似乎從眼前的人手裡接過什麼東西,憑空握在手心,接著便停留在原地,待命一樣。這時候應該是在等待昨天的我和弗拉德的到來。
一想到昨天晚上做的丟人事情……就覺得臉上微燙,尷尬到我只能默默的戴上了連著外套的帽子。
「……看著我。」弗拉德突然對著那個花臂司機的怨靈打了個響指,扶正了他的臉頰,讓他能夠注視著自己。我看見弗拉德的眼眸逐漸變紅,甚至紅的發黑,深邃得像是冬天的古井,讓人看到會情不自禁的深陷。「誰給你的楔子?」他一字一頓地說著,像是什麼命令。
我感受到胸口十字架的暖意,連忙甩了甩頭清醒了神志——他應該是正在用高等吸血鬼的精神控制,精神力之強甚至差點控制了我。
「那個女人。」即使是怨靈,似乎也無法逃出他的問詢。
「……她的特別之處?」弗拉德繼續問著。
「十字架,她的十字架是上長下短的,還有……」噗的一聲,司機的腹部裂開了黑色的傷口,漆黑的詛咒蔓延上他的臉頰。寫在結果里的死亡無法避免。
「還有什麼啊!」我想趁著最後的機會再問出一些事情。
「她真迷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