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7 章
當太陽落入傾斜的明鏡,夕陽在我的書櫥玻璃上燃起了大海的戰火時,西諾將我喚醒。我們所住的老城堡曾富極一時,但現在已破敗不堪,難以住人。但這樣的避世之所依舊能迎來不速之客。維西爾尼的副官親自來為我慶賀升遷,與他同來的還有我多日不見的老朋友———洛克。
年輕的副官出身名門,他長著灰頭髮,黑鬍子,雙唇塗脂,炎夏強烈的陽光照得它更突出。這人很擅長高人一等的優越感用來表示蔑視,甚至還要更厲害一些。他瞥了一眼我床邊柜上的《哈姆雷特》,倨傲地對我說:「您真舒服,成天無所事事。多虧了您,司令部里忙的一塌糊塗,大家都在等著瞧能讓司令狂喜的是多麼嫵媚的美人。」
我情不自禁地瞟一眼著網球服的青年人,那目光既蠻狠又膽怯,看后立即拉下眼皮,眼睛幾乎閉上,徒勞的警惕而已。
「請慎言,先生,你我還沒熟到可以隨便開玩笑的程度。」
「你說不過他,他是個大文豪,一個傑出的人物。」洛克的諷刺之情溢於言表,口中念念有詞道,「我對憑藉這些書信青雲直上的幸運兒佩服得五體投地。」
他們意有所指的互相笑笑,我轉過椅子,用平靜的要結冰的語氣回復道:「看來諸位對文學不屑一顧,當然,這的確合符情理。大忙人們整天擬訂報告,答覆事務信函,連飯都沒工夫吃吧。再見,紳士們。」
「委任狀,軍章,都在這了。祝您為此愉快。」高傲的副官當然不會久留,他始終不屑的看著我。看來那些骯髒的交易不止一次發生過,整個司令部都會明白我如何上位,我自以為是的尊嚴在那晚早就被狠狠碾碎。
「是的,先生。」我冷笑著直視他的眼睛,感到極度的心煩意亂,「我會仔細保留這份早該得到的榮譽。」
但洛克讓年輕人先走,說他需要到盥洗室去整理儀容。他把帽子脫下來一會兒,一邊用我平日那把玳瑁梳子提一提發頂,一邊問我說:「下這麼大的霧,你會氣喘嗎?我的妹妹今天早上可氣喘得厲害。」
「不。」
「維西爾尼要你今晚去參加晚宴。」
我看得清清楚楚,洛克並不真心邀請我,但出於一種惡意的目的,我偏偏答應了。
「好,大家都會讚揚你,只有我一個人保持沉默。」洛克施施然做到我的沙發上,翹著腿戲謔的問:「你怎麼取悅他?喂,別這麼看我,好奇而已。我是說,維西爾尼見多識廣,你怎麼讓他滿意的。」
「他以兄弟待你,不意味以情人待我。」我冷淡的說。
「別開玩笑了,如果你們沒上過床,他幹嘛為你舉辦晚宴。」洛克雖然平心靜氣,但仍然流露出一點不安和嫉妒,「你以為自己很特殊?不,親愛的,全司令部都知道你的官銜怎麼來的,你不是第一個,但這次的加封儀式的確盛大。」
我雙手發涼,我曾以為被情人是世界上最屈辱的事,現在更屈辱的選項出現了,我是他眾多安撫的情人之一。諷刺的是,最初我是多麼羨慕將軍的頭銜!
「不過我毫不意外,你就像那種人。要是我寧願死也不接受,挺噁心的。」
「是嗎?你求之不得吧。」我尖刻地說,「費盡心思留在他身邊,卻從不被重視的感覺不好受,我理解你,畢竟你也不是唯一一個。」
洛克憤恨的摔門而去,我卻沒有勝利的喜悅。到當晚晚宴開始前最後一小時,我才拍一封電報致歉。
時鐘打了八下,賓客紛紛盈門。男僕們將美酒斟了一巡,圍繞著穿燕尾服的男賓和穿半裸晚禮服的女賓轉來轉去。帝國的貴族最擅長舉辦光彩奪目的晚宴,金雀花家族走到哪裡,就將巴黎帶到哪裡。
門開了,人們不禁猛地怔住,退了一步。金雀花家的獅子王———聖·維西爾尼·金雀花一個人進來,那些初次參加舞會的處女們激動的差點暈過去。維西爾尼看了看四周,問:「拉姆斯特上校在哪裡?」
一位傳令秘書站出來道歉,以最輕鬆的口吻說:「拉姆斯特來不了,他有一點不舒服……」他對客人們說:「我們不管他,對不對,這樣反倒更愉快些。」
維西爾尼怒火中燒,懷疑是洛克搞了陰謀詭計。他低聲問道:「他住在夏普城堡?」
「不,他在附近,那個被燒毀過的夏陵城堡。那是他母族的古代領地。」
「多麼可怕!」維西爾尼叫了起來,感到很懊喪。「那快被糟踐的破屋,周圍全是猶太人,他就住在那?實在太可笑了!難道你們不能把他找回來?」維西爾尼心急如焚地問。
「您的秘書懷疑拉姆斯特上校會取他代之,對此事並不熱心。」
「豈有此理,準備馬車。不,汽車。」維西爾尼傲慢地說,懷著最後一線希望。「一輛敞篷快車,我現在就去。」
人們很快發現維西爾尼離開了明亮的沙龍,未婚的小姐們互相埋怨,又暗自慶幸侯爵沒有被對手搶走。洛克站在陽台上看車子離開,車輪響起,難以遏制的嫉妒遮蔽他的眼睛。
一登上汽車就很難分辨東南西北,半路沒有路燈,四周都是茫茫田野。車中人都昏昏沉沉,身上穿著常禮服,突然車子在一段細沙地上打滑了一下,眼前出現了閃耀的燈光,這才發現進入了花園。
維西爾尼讓其他人都下車,只一個人坐在黑古隆冬的車子里。一道道光線中,你看到自己念念不忘的少年。
夏爾·蘭斯特。
舌尖輕碰下顎,抵住牙齒,向下移動,再輕輕貼在牙齒上。如親吻般的順序,你曖昧的重複那個名字:夏爾·蘭斯特。他坐在窗邊,書寫著不為人知的樂章,純白羽毛在紙張上移動,前額劃下一綹微卷的金髮。淺藍色的眼睛在眼睛后冷靜沉著,偶爾他會微微躺在椅子上目視前方,你知道他目光所及為上帝之所。如同那些羽翼高貴的六翼天使,生來高貴的冰狼聽不到罪惡。
年幼時他是蘭斯特少爺,穿著優雅燕尾服的羞澀小少爺會在參加宴會時躲在窗帘背後;在軍隊中他是拉姆斯特,軍裝一絲不苟地將紐扣繫到第一顆,也掩蓋不住骨子裡的風華;在佔領地他是亞瑟牧師,在上帝的注視下低吟淺唱;可在你的身邊,他永遠是你的小王子。
你記得在很多年前闖進那座傳說中鬧鬼的家族城堡,順著似有似無的鋼琴聲走進空曠的大廳,然後你見到了那個總掛在金雀花城堡門廳的人物,那個據說有六位妻子和無數情人的年輕君主。
他在偷窺。
如你一般。
那個征服大半個歐洲的太陽王殿下,那個邁過千上萬水從未慌張過的基督教神聖君主,躲在白色窗帘之後的陽台上。在月光的映照下,認真的傾聽著面前男人的彈奏。他看到你,將食指豎在嘴邊,小心翼翼如心有所恐。
而那個男人,你從未在家族的任何一個小角落見過。回去后你大病一場,病好后將一切忘卻。後來你偶然間在最高的閣樓發現一頂綠寶石王冠,愛追根溯源的叔叔說,這個王冠的名字叫:「cr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