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嬉鬧過後,一色揚羽便同宇智波止水一道,踏上了前往宇智波族地的路。
「等一下,」宇智波止水眨了眨眼睛,「你是說,你要去我們族地找鼬?」
「嗯。」
「去宇智波族地?找鼬?」
宇智波止水詫異地拔高了聲線。
一色揚羽:「……」
一色揚羽:「你非得表現得這麼驚訝嗎?」
「不是,」宇智波止水摸了摸後腦勺,「我只是沒想到,這種事居然得到了許可。」
「宇智波族地也是村內。」一色揚羽抬頭看天,「哪裡需要什麼許可。」
宇智波止水:……啊啦。
「也就是說,」今天負責監視宇智波一族的暗部忍不住主動跳了出來,「揚羽,你沒得到許可?!」
「……閃開啦,玄間。」一色揚羽伸手按住不知火玄間的腦門。「水門老師有出過書面文件,不讓我去宇智波族地嗎?」
這個倒是沒有,也不可能有。這種潛規則一旦寫在明面上,就等於村子和宇智波一族完全撕破臉,一點迴轉的餘地都沒有了。
「但是——」
「如果不是鼬突然加入了暗部的話,水門老師都願意讓我和他一起出村執行任務了。」一色揚羽歪了歪頭,「村子裡面總不會比村子外面更危險吧?」
不知火玄間:「那可不一定。」
當年大蛇丸在村子里做人體實驗的時候,一度是就地取材呢……
而一色揚羽又抬起另一隻手,捧住了不知火玄間的臉頰:
「你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對吧?」
不知火玄間:太、太近了!
他張口結舌,覺得自己被揚羽碰到的地方簡直要燒起來了,燒得他頭暈腦脹。
沒得到回應的一色揚羽便當他默認了,莞爾一笑:「謝謝。」
宇智波止水:「……」
在用那張臉給自己謀福利這方面,揚羽倒是蠻熟練的嘛。
「好了好了,反正有我看著。」他一把揪住不知火玄間的后領,把他從揚羽面前拖開,「你就別啰嗦了。」
「止水,你這是監守自盜啊。」不知火玄間從獃滯中回過神來,一語雙關,「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
宇智波止水打斷他的話:「那你到底要不要認揚羽的謝?」
不知火玄間:「……」
不知火玄間:「要。」
反正他肯定不如揚羽了解火影大人,說不定火影大人真的不會在意這種事;何況,不管宇智波一族有多麼討人嫌……
他們依舊是同伴,而不是敵人。
一踏入宇智波族地,明裡暗裡的視線便紛紛落在了一色揚羽身上。這些依附於強者的普通族人們大都很久沒見過他了,對於他的印象,也早已模糊成了蒼白的剪影。
此刻,那抹剪影重新變得鮮活、清晰起來,過去和現在發生了重疊,彷彿昨日重現。
「手燒叔,粳姨,好久不見。」一色揚羽站在入口附近的煎餅店前,「請給我四份,三份放番茄醬,一份——」
「放薄口醬油,對吧?」宇智波粳笑眯眯地介面。
一色揚羽猛點頭:「嗯!」
「還是老樣子啊,喜歡偏鹹的口味……」
宇智波手燒卻扯過宇智波止水,勾肩搭背著,神秘兮兮地向上指了指,壓低聲線:「態度鬆動了?」
宇智波止水撓了撓臉:「這是揚羽的個人行動。」
「個人行動……個人行動也可以成為風向標的嘛。」
宇智波止水張了張口,還是沒有反駁。
「……也許。」他摸著鼻子,「這種事情,我們這些小人物說不準的啦……」
但這種模稜兩可的話,並不妨礙他們抱著僥倖心理,往對自己有利的那一面推測。
像宇智波手燒、宇智波粳這樣的邊緣人物,是不會喜歡村子和一族的關係持續惡化的。他們沒有那麼多的野心,感知不到上升渠道的斷絕,只想在村子里平平淡淡地活下去,而不是捲入上位者們腥風血雨的博弈當中,身不由己。
只可惜,他們的想法,並不會被上位者們看在眼裡。
宇智波止水想著,叫住走偏了的一色揚羽:「……不是那邊,這邊。」
「啊,是,」一色揚羽換了個方向,「抱歉,我以為會是和以前一樣的分佈。」
「才不會一樣呢,既然換了新地方,當然要換新布局,改換改換心情嘛。」
「這理由太隨便了啦……唔,到了。」
「你怎麼知道是這裡?」
「因為我有偷偷開感知啊。」說著,一色揚羽便走上前,敲了敲門,拖長腔調:「門後面的,是~誰~呀?」
坐得靠近玄關的佐助立刻踩著凳子的牙條站起來:「哥哥!是揚羽的聲音!」
不等宇智波鼬回答,這孩子就跳下凳子,沖向門口。
「真的是揚羽吔,哥哥!」佐助打開門,興奮地回過頭,「揚羽第一次來我們家——咦,」他又把頭轉回來,「為什麼是第一次?」
他總覺得,揚羽應該來過很多次了才對……
「只是你記憶中的的第一次而已。」一色揚羽摸了摸佐助的頭,「而且,你們搬過一次家,現在這個家離我家太遠了。」
佐助想了想:「好像是有點遠……」
「對,就是這樣。」一色揚羽將話題打住,把煎餅遞過去。「看,這是手信哦。」
更正式的拜訪禮物則被交到了宇智波鼬手裡。他喜笑顏開:「嘿嘿,鼬,是不是很驚喜?」
宇智波鼬點了點頭,嘴角不可抑制地上揚,眼睛亮得像落入了星子一樣。
「對對,就是這個表情,」一色揚羽雙手合十,眉眼彎彎,「就是因為想看這個表情,我才特意跑過來的嘛!」
於是,這抹如清晨凝露般純凈的笑容,又染上了一層綺麗的紅霞。
至於宇智波止水?
他又被佐助把門甩在臉上了呢。
宇智波止水用手撐住門縫:「……我說,佐助,我這次不是來把鼬帶走的。」
佐助半信半疑:「真的?」
「真的真的。」宇智波止水擠進門。「我是來拜訪富岳大人的……富岳大人在家嗎?」
「……在是在啦。」佐助就給宇智波止水帶路。「跟我來。」
最裡間的書房裡,宇智波富岳正袖著雙手,端坐在几案前,一臉嚴肅地盯著上面的文書。宇智波美琴就坐在他旁邊,臉上的表情卻顯得有些漫不經心。
甚至,她的手裡還握著一隻橡膠小豬,隨著手指時不時的收緊,發出刺耳的哨聲。
「……媽媽!」佐助鼓起腮幫子,「你又玩我的玩具!」
宇智波美琴:「……」
宇智波美琴:「說什麼傻話呢,」她揚起無懈可擊的笑臉,「這玩具是我付錢買的,所以其實是我的玩具,只是平常借給你玩而已。」
瞬間被剝奪了玩具所有權的佐助:「……」
宇智波止水和宇智波富岳的表情沒有小朋友那麼誇張,卻同樣表達出了自己的一言難盡。
「啊啦,這不是止水嗎?」她若無其事地轉過臉,微微一笑,「歡迎歡迎。」
好似剛才欺負兒子的是另外一個人一樣呢。
「……謝謝。」宇智波止水哂笑。「那個,揚羽也一起來了。」
宇智波富岳皺起眉頭,警惕起來:「是四代目有什麼吩咐嗎?」
宇智波止水搖了搖頭:「這是揚羽的個人行動。」
肉眼可見的,宇智波富岳變得興緻缺缺:「這樣啊。」
他倒不是很驚訝揚羽會擅自行動。在他眼中,揚羽是把玻璃做的劍,天真爛漫,像小孩子一樣撒嬌耍賴這種事,完全做得出來。
相反,宇智波美琴卻很高興:「那可真是太好了。」她站起身,拉住佐助的手:「來,我們去和揚羽一起玩吧。」
等她帶著佐助離開房間、關上房門之後,小小的隔音結界便開始運作,將笑鬧聲隔絕在外。
「那麼,」宇智波富岳臉色沉了下來,「團藏大人又有何指教?」
宇智波止水坐在他對面,像面對志村團藏那樣低下了頭。
「是關於五尾的事情。」
乍然聽到這麼敏感的消息,宇智波富岳卻並沒有表現得很驚訝。他只伸手按了按眉心,彷彿早有所料:「原來如此,已經復活了嗎……比我想的快了點。」
「……富岳大人,是打算捕捉五尾嗎?」
「是個好機會。」宇智波富岳沒有隱瞞。「砂隱正在鬧事,吸引了岩隱那邊,和火影這邊的注意力。操作得好的話,說不定真的能把五尾抓到手裡。」
「可是,被發現的話,會引發國際爭端的吧?」
「所以需要聯合團藏一起。」
而不是四代目火影。
如果波風水門知道這件事,五尾就會被推到明面上,變成談判的籌碼。也許這會為木葉爭取到相當大的利益,但再大的利益分攤下來,落到宇智波一族手裡的,也只會是毛毛雨而已。
他們已經不會為這種施捨般的的利益而感到滿足了。
「但是,富岳大人,」宇智波止水喉嚨發乾,「事情真的會像想象的那樣順利嗎?」
宇智波富岳若有所思,看了他一眼:「是指哪件事?」
「五尾的事情……」
他脫口而出。
可他內心深處,最想知道的,不是這個。
於是,宇智波止水握緊拳頭,抬起頭,直視眼前這位不怒自威的族長大人。
「不,」他的眼瞳中彷彿有火焰在燃燒,「全部的事情。」
話音落下,宇智波富岳把手放在桌子上,一動不動,唯有風爐中的炭火因灼燒發出細微的爆裂聲。
良久,才開口:
「……一直以來,都是我和團藏這種人在說。」宇智波富岳交疊起雙手,墊在下巴的位置。「接下來,我想聽聽你怎麼說。」
宇智波止水抿了抿唇:「那不會是什麼好聽的話。」
「沒關係。」宇智波富岳自嘲道。「我也不是什麼循規蹈矩的貨色……我們宇智波一族專出反骨,不是嗎?」
宇智波一族慣於肆意妄為,狂妄自大是他們性格中不可磨滅的註腳。族人們或目中無人,或神經衰弱,襯得宇智波止水這樣的正直純良的好人,更顯鳳毛麟角。
「……富岳大人,我四歲開始讀忍者學校,六歲就畢業上了戰場。」宇智波止水吐出一口氣。「活下來,全憑本能。」
六歲的孩子,字都認不全,只能讀寫平假名片假名。除了活下去的意志之外,什麼都沒有。
可既然什麼都沒有,又為什麼非得活下去不可呢?
他同樣搞不懂。
但就是,不想死。
運氣很好地,他活下來了。
「我記得很多……同伴的名字,敵人的血。印象最深的,是多人配合完成的複合型忍術,一砸出來,就能瞬間改換地形,成片收割生命。而混在其中的我,只要稍有差池,就會化為一堆毫無價值的碎肉。」
這和單對單生死搏殺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戰爭的陰影,猶如山崩海嘯,處在其中的人們感受最深的,是自己的無能為力。
「我感到恐懼,富岳大人。」宇智波止水閉上眼睛。「即使現在想起來,依舊會渾身發涼。您認為這是膽小嗎?」
宇智波富岳搖了搖頭。
如果戰功赫赫的止水都是膽小鬼的話,那就沒有人膽子大了。這不是膽小。
是敬畏。
「所以,在戰爭以外的時間裡,我都只想著『不要打仗』。我想要終結戰爭。我以為自己能找到辦法。」宇智波止水苦笑。「可我其實一點辦法也沒有。」
他話鋒一轉,語氣一重:
「光面對村子和一族之間的矛盾……就已經,不知所措啦!」
世界範圍內的戰爭,和一村範圍內的衝突,落差極大,內核卻極為相似。
宇智波富岳喃喃重複:「矛盾……嗎。」
「富岳大人也看得到吧?這樣下去,只會讓我們和村子的隔閡愈來愈深。」宇智波止水的情緒激動起來了。「為什麼我們非得和火影大人背道而馳,權利有那麼重要嗎?!」
宇智波富岳嘆了一口氣。
「重要的,從來不是權利,而是利益。」
「可是,我們手握警務部隊,地位已經足夠超然了,不是嗎?」
「那只是你個人的感覺。更多人的感覺是被束縛,被壓制。」
宇智波止水一時激憤,一拳錘在地上:
「……貪心不足!」
宇智波富岳又嘆了一口氣。
事情哪有這麼簡單。
「既然你是從戰爭開始思考,那麼,我也從戰爭開始解釋吧。」他從資料堆中抽出一張世界地圖。「就拿第三次忍界大戰舉例。這場戰爭的起因,你知道是什麼嗎?」
宇智波止水點了點頭:「三代目風影的失蹤。」
「那砂隱找他們家風影就算了,怎麼會找到我們頭上?」
「因為……因為懷疑是我們動的手,還有,需要藉此轉移國內矛盾。因為風影的失蹤,當時的砂隱面臨巨額的違約金,以及,信譽危機。」
「有沒有戰爭以外的解決方法?」
「當然!只要他們,他們……」
但宇智波止水自己就察覺到了哪裡不對,沒有繼續說下去。
「當時如果不先發制人,砂隱恐怕已經不能算是五大忍村之一了。」宇智波富岳描述道。「他們在背負龐大債務的同時,還會在木葉和岩隱的擠兌下丟失大量任務份額。大量砂忍為了生存,將被迫背井離鄉,淪為貴族的附庸。風之國會被土之國和火之國瓜分,雨之國也說不定會來湊個熱鬧。或許有一天,砂隱村都會徹底消失,化為沙漠中的海市蜃樓。」
「可是……」
「木葉是可以手下留情,但憑什麼?哪怕是水門也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我們還有傷殘忍者和孤兒要養呢,那邊經費常年不足,你應該知道的。」
宇智波止水的確知道,這是一色揚羽經常代波風水門關注的範疇。
「再比如,這次發生的事件中,砂隱的糧食丟了,是他們無能,關我們什麼事?可他們必須找出一個份量足夠的假想敵,才能堵住風之國大名的嘴。」
比較起來,雲隱跟霧隱太遠,岩隱沒什麼油水、風格也太強硬,也就木葉可以藉此談判,說不定能磨出點優惠來。至於得罪……得罪也就得罪了,歷史上這種情況還少嗎?
一點也不少。
反正木葉和岩隱發生衝突的時候,還不是得指著砂隱幫著抗一抗。
「砂隱必須亮出拳頭,證明自己遊刃有餘,越危險的時候越要虛張聲勢。」宇智波富岳平靜地剖析,「這是他們的生存之道。」
「……所以,」宇智波止水感到虛弱,「砂隱這一次,也是無中生有?」
「倒也不一定,或許是空穴來風。」
「團藏大人說不是他。」
「誰知道?不管是不是,那都不重要。」宇智波富岳擺了擺手。「我還有一個問題——你認為,砂隱為什麼會頻繁面臨這樣的困境?」
「……因為他們實力不濟?」宇智波止水猜測。
「不,」宇智波富岳冷笑一聲,「是因為第一次忍界大戰。」
「……我不明白。」
「現在的世界地圖,是由第一次忍界大戰確立下來的。」他伸出手,描過風之國的國境線。「風之國的土地太貧瘠了,地質和氣候都過於極端。歷代風影不是沒考慮過興修水利工程,而是根本做不到,需要的金額太大了,性價比低到令人髮指。砂隱想要改變現狀,最簡單、最直觀的方法,只有一個,就是侵佔他國領土。」
首當其衝的就是火之國,其中的木葉不會對此袖手旁觀。
「實際上,只要砂隱一動,其他幾國也會按捺不住下場,把砂隱換成其他忍村也一樣。穩固的體系一旦形成,就很難被打破,往往牽一髮而動全身。」
毫無疑問,這樣的國境劃分,在砂隱看來,並不公平。「據說,當年砂隱寧可不要一尾,也想要更多的土地,但被其他各村的初代目聯手拒絕了。」
可砂隱想要在短期內打破現狀,能有什麼辦法呢?
在出現飛躍性的技術進步之前,就只有戰爭了。
「所以,砂隱才不得不陷入積貧積弱的惡性循環。」
宇智波止水漸漸明白了族長大人的意思。
砂隱會淪落到現在這個地步,從一開始就註定了。
這不是他們的錯、也不是任何人的錯,甚至本質上算不上是錯誤。這僅僅是……僅僅是砂忍們的運氣不太好而已。
運氣不好生在沙漠,環境惡劣,還無法改善。他們自然會追求更美好的生活,也應當去追求,可這種追求又同時會傷害到別人。
這種追求算貪心嗎?
當然不算。
「政治需要犧牲。」宇智波富岳意味深長,「當然,是別人的犧牲。」
誠然,砂隱相較木葉和岩隱,是被迫犧牲的那一方;但目光放在五大國之外,又有一批和風之國接壤的小國,也不得不為砂隱做出犧牲。
再回首木葉,宇智波一族的情況也就比較好理解了:
「我們一族和砂隱的處境,有著相似之處。」
宇智波富岳收起世界地圖,轉而拿出了木葉地圖。他點著位於結界邊緣的族地:「我們現在在這個位置,但在九尾之亂前,我們在這裡。」
他指著木葉中心區域,那附近現在是上忍公寓。
「我也怕——怕宇智波一族有一天,像千手一族一樣,淪為歷史書上一步帶過的記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