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採花竊賊
屋內眾人皆向門口望去,只見一名中年男子氣勢洶洶的走了進來,看著北染怒目圓睜。
北染也回看來人,愣愣的道:「爹,你怎麼現在回來了?」
來人正是此山寨的當家、北染他爹——北青藤,青藤寨就是他以自己的名字命名建立的。
他一個箭步上前,伸手便去撕扯北染臉上貼著的假刀疤和假鬍子,怒道:「你看看你,這往臉上弄的是什麼鬼東西,不男不女,不三不四!」
北染被她爹這一扯,疼得呲牙咧嘴,連連躲閃,大喊:「爹,你輕點,疼疼疼……。」
「知道疼你還弄這些鬼東西,一天到晚,女孩子沒有個女孩子的樣。」
北染捂著臉反駁:「不是你說的賊就要有個賊樣嗎。」
北青藤呵斥:「我說的是在外面,你在家還弄這些做什麼!」
北染臉上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被她爹一一撕下后,她原本的樣子就露了出來。
那是一張生得極為好看的臉,細長的秀眉下,一雙大眼似含星光,清瘦的臉頰襯出一個纖巧秀氣的鼻子,不笑自揚的嘴角更是與這張清新明媚的面孔相得益彰。只是略顯稚氣,儼然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
她跑過去拉住她爹的胳膊,撒嬌道:「爹爹,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不是說要半月之後嗎?楚叔叔身體可還安好?」
北青藤把手從她胳膊里抽出,背在身後。大聲道:「還問我為什麼回來,你想想你自己幹了什麼事?一天到晚胡作非為,無法無天。我平時怎麼教導你的,就是讓你去路上胡亂抓人嗎?」
幾天前,北寨主攜夫人一起去看望他的一位好友。本是打算在那住下,像以前一樣同好友下下棋,練練武,多留幾日。沒想到,寨里小使傳來消息,說小姐近日以某個不正當的理由抓了一位年輕公子,關在地牢里,七天都不給飯吃。聽到消息,他震驚非常,生怕她頑劣鬧出人命,這才急匆匆的趕了回來。
「我沒有啊。」北染一臉無辜。
北寨主看了一眼木案前坐著的那位翩翩公子,只一眼,便覺此人來歷絕不簡單。
一張俊美異常的面容,眉宇間透著一股浩然正氣,似汪洋大海波瀾不驚。一身白衣,一塵不染,襟綉霜花,身量不俗。
不由感嘆,得是怎樣的人家才能養出這樣脫凡氣質的人?
轉念一想,這死丫頭莫不是抓了哪個王公貴胄的子弟?要真是這樣,那可如何是好?頓時心下不安,生出一身冷汗。
「你還狡辯,給我跪下。」他一聲怒喝。
「我真沒有,我……。」她還想說什麼,但是她爹手上的動作就把她後面的話給嚇了回去。
當事人現在就在眼前,況且她虐待人家還被他抓了個現行,然而他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兒還拒不承認,這讓他十分惱怒,揚手就要給她一記爆栗。
「噗通」一聲膝蓋落地的聲音,北染垂著頭,溫順的跪在了她爹面前。
見她跪下,北寨主心裡的怒火終於消了一點下去,轉頭去面對那白衣男子。
拱手行了一禮之後,自我介紹道:「老夫乃這青藤山寨的寨主北青藤,這是小女北染,不知公子如何稱呼?」
霽長空坐在由乾草編製而成的草席上,一直安靜的聽著這兩父女的談話,未去摻和隻言片語。此時見北寨主如此客氣禮貌,忙從地上起身,回了一禮,答到:「晚輩霽長空。」
這時地上的北染聽到這話,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問了那麼多天都沒問出他的名字來,怎麼到了她爹這,就一問便說了。剛支起膝蓋想起身與他理論,她爹回頭睨了她一眼,她又趕緊把腿放下將頭縮了回去。
北寨主賠笑道:「霽公子莫怪,我們雖是粗人,但也並非作惡多端,不分事理。只是老夫管教不嚴,使得小女生性頑劣,這才讓公子在這受了委屈,我這便替公子鬆綁。」
他一揮手,便有人上前將霽長空的鐵鏈一一解了下來。
「公子請在這稍坐片刻,待我問清事由,方給公子一個交代。」
霽長空點頭道:「有勞。」隨後在一旁找了個地方坐下,等著看好戲。
北寨主即轉身對外面的人道:「來人,給我搬把椅子來。」
門外的人還未動,聞聲,北染立馬起身,舉手應道:「哎,我去我去。」
說完一路小跑著出去,到外面搬了把椅子進來,還順手在案上拿了一根香蕉遞到北青藤手裡,道:「爹爹息怒,先吃個香蕉。」然後繼續乖巧地在之前的位置處跪下。
北青藤「哼」了一聲,在椅上坐下,剝開香蕉,邊吃邊道:「你給我解釋清楚,這是怎麼回事?」
北染轉著眼珠,思慮片刻后,緩緩道:「爹爹,事情其實是這樣的。那日爹爹與娘親出門,女兒送你們二位至山腳下,折返之時,見此人在寨外徘徊。女兒心想,我們山寨處在青藤山頂,這上山之路並不好走,況且這山上又不是什麼世外桃源,也沒有什麼奇珍異寶,何至於非要上山來?這麼些年來,山下大路上的行人倒是不少,但爹爹可曾見過幾人到過我們寨外?」
見北青藤聽得認真,沒有質疑,她忙提起衣擺,跪行至他跟前,雙手扒在他腿上,繼續說。
「於是我便料定此人心思不純。爹爹知道,在另一座山頭的那胡家寨一向與我們不和,我們兩家都是大路朝天,各走一邊。我看這人在我們寨外停了許久也不離開,便想這會不會是那胡家寨派來打探情報的,所以就想著先把他帶回來詢問一下,如若不是,再做打算。」
北青藤道:「嗯,那若不是,要作何打算?」
北染撓撓腦袋,尷尬道:「這個……這個,……我尚未想到。」
一旁的幾名小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被自家小姐這歪曲事實,胡編亂造的本領所折服。
北青藤拍椅大怒,將香蕉皮猛地砸到她跟前,道:「簡直一派胡言,你現在撒謊騙人的本事是越來越厲害了!」
北染往後一縮,語無倫次道:「沒……,沒有啊,我說的是真的。而,而且,我可沒有不給他飯吃,是他自己不吃的,不信你問他們。非但如此,他還摘了我種在寨外的槐花,實在可恨。」
妥妥的一個採花賊!!!
「所以人家摘你一枝花,你就可以把人抓回來,扣在這裡嗎?」
北染自知理虧,音量減小了不少,道:「這還不是因為我能拿得出手、說得出口的東西就只有那棵樹嘛?」
她這話倒是不假。寨主說過,她活這十八年,為山寨做的唯一的貢獻就是種了那棵樹。春天的時候槐花盛開,可供寨里養的蜜蜂採食釀成香蜜,且在這棵樹上採的蜜釀出來的會格外香甜。
話雖如此,但其實這樹到底怎麼來的,只有她自己知道。
那還是她七八歲時候的事了。一次,她又因為犯了錯被她爹揍了一頓,心裡憋屈得慌,於是便一個人跑去山下的集市上玩了一遭。
誰料回來的時候在半路上遇到一隻惡狗,衝過來就要咬她。她嚇得不輕,立馬在路邊胡亂撿了一個樹枝,作抵擋之用。待到走到寨門口了,便把樹枝往地上隨手一插,然後跑回家去了。
沒想到,過了一段時間,那樹枝竟活了過來!而且過了兩年愈發枝繁葉茂,長成了一棵蒼勁有力的大槐樹,春天繁花似錦,夏天則能為門口的崗哨投下一片綠蔭。
此後,她逢人便說她的樹有多好,還有她是如何精心栽培百般照料才將樹養成現在這般模樣。於是大家都對她豎起大拇指,她靠著這件事在寨子里得意了好幾年。
「真是胡鬧!教你的東西都丟到牛肚子里去了。」
北青藤從椅上起身,不再去看她。走到霽長空身邊,和聲道:「霽公子,小女無禮,實在抱歉,請隨我去沐浴梳洗一番。我已命人在前廳備了好酒好菜,當是賠罪。用過飯之後,我再安排人送你下山。」
而後北寨主便將霽長空從牢里領了出去。
跪了好一會兒,北染的腿跪得發麻,十七扶著她站了起來。
她一手撐腰對門口幾人責備道:「怎麼我爹回來你們都不來告訴我?」
門口的人覺得委屈,答道:「小姐,這可怪不了我們啊,誰知道當家的會這個時候回來。」
想想也是,她也沒料到她爹會現在跑回來。於是擺擺手道:「唉,算了算了,十七,十九,我們也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