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張德玉一出來便看見衛長遙還是保持著他進御書房之前的動作,他心中一嘆,走到衛長遙面前,輕聲道:「殿下進去吧。」
似乎又想起了什麼,提醒道:「殿下莫要與皇上賭氣,要及時認錯。」
衛長遙挑挑眉,這張德玉可是出了名的圓滑,為何今日倒是對她這般示好。除非……是永和帝對她所做的事情了如指掌,且震怒非常。震怒就震怒吧,她都受著,但讓她去替衛語棠和親,還是想想算了。
衛長遙垂下眼眸,面容沉靜。
「多謝張公公提醒。本宮知曉。」
說罷,便隻身進了御書房。
衛長遙進去便看見了永和帝,此時他正坐在龍紋寶座上,氣質尊貴,神色莫測。許是因為時常憂國憂民,在他額頭上有一條很深的眉間紋,鬍鬚不長,看起來十分威嚴,眼神肅穆,不容侵犯。
衛長遙睫毛微顫,附身對著永和帝行了個跪拜禮。原本,她只需行個萬福禮,只是今天這種情形讓她不得不對行永和帝行大禮。
「崇徽叩見父皇。」
永和帝看著跪地不起的衛長遙心中一陣複雜,閉了閉眼,肅聲道:「崇徽,你可認罪?」
衛長遙維持著跪拜的姿勢,聲音平靜:「崇徽惶恐。」
聽到衛長遙答非所問,永和帝眼睛猛然睜開,銳利的眼神掃向衛長遙,拔高音調:「昨日你先是去蠻夷邸強行帶走月氏使臣,后又施壓打傷崔爻,最後又同月氏使臣密謀和親人選。」
「這些,你認還是不認?」
衛長遙聽著這一句句的控訴,心中一陣冷笑,這是已經認定她有罪了,不過有罪如何,無罪又如何,自己所求的不過是公平而已,該是誰的鍋就誰去背,是誰惹的禍誰便去平。
她是絕不會放任崔爻等人設計她代替衛語棠和親的。
死都不會!
她聲音平淡,沒有絲毫心虛:「崇徽不認。」
永和帝被她的大逆不道震驚,之後便怒火高漲:「崇徽啊崇徽,你可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看著衛長遙無動於衷的臉,永和帝怒道:「朕可是證據確鑿!朕倒是想聽聽你如何狡辯。」
聽著永和帝這信誓旦旦的聲音,衛長遙覺得有些悲哀,她就是想知道,在永和帝的心裡,女兒和女兒到底是不是一樣的,是不是可以為了衛語棠,便想也不想得將她推進火坑裡去。
她抬起頭來跪坐在地上,眼神溫和,清凌凌的聲音響起:「崇徽也有一問想要父皇解惑。若父皇答了上來,崇徽便也能為父皇解惑。」
永和帝呼吸頓時一滯,直覺衛長遙說的話他將無從答起。
他細細地看著衛長遙,發現面前這個姿容絕色的少女有些陌生,他似乎從未細細審視過她……
他還沒有回過神,便聽到了衛長遙充滿疑問的聲音。
「崔爻與崇徽解除婚約是否為父皇默許?」
「父皇默許崔爻退婚是否想讓崇徽去和親,將四妹留在大雍?」
永和帝看著跪在眼前的衛長遙,少女面色稚嫩,似乎是極為好奇,一聲又一聲地詢問著他,沒有急不可耐,也沒有怒不可遏,好像只是單純地想要知道他口中答案是什麼,稚氣又執拗。
這個沒有絲毫質問的語氣卻叫他如臨大敵,他的嗓子好像被堵住,心思慌亂不堪,連那些得知她做了錯事的怒火也都一鬨而散。
他即位以來便被百姓稱為明君,而他自己也一直克己復禮以君子自居,但此刻,他感受到了自己的卑劣。
自己對舞陽懷有愧疚之心,便想讓她逃離和親的火坑,卻親手將崇徽推入這火坑,她被退婚,遭人非議,遠嫁和親……
他身形微顫,不敢再往深處去想,恍然間明悟,自己真的是魔怔了。
回過神來便對上了衛長遙的眼睛,她的眼睛還是亮晶晶的,一動不動地盯著他,刺得他的卑劣無處遁形,倉皇逃竄。
永和帝閉眼,強迫自己忽略那道炙熱地眼神,聲音乾澀:「是……」
而跪在下首的衛長遙並無任何震驚的神色,心中有種果然如此的感嘆。
許久未聽到言語,永和帝睜開眼睛看向衛長遙,只間她脊背挺直,並無任何訝異之色,面容恬靜,似乎只是聽了句極為尋常的話。
「你不生氣?」
他有些看不透眼前之人,她分明極不願意去和親,在得知他的所作所為之後卻沒有什麼情緒。她,是真的不生氣嗎?
衛長遙聽了永和帝的話后微微一笑,嘴角微動:「崇徽自然是生氣的,只是現下最該生氣的是四妹還有崔貴妃罷。」
她可沒忘了今天來這一趟的目的,繼續將話題引向衛語棠。
「和親月氏,穩定邦交,崇徽是萬萬做不來的。想來,四妹國色天香惹人憐愛,月氏小王子見了必定甚是喜愛,這種大事,還是交給她罷。」
衛長遙面露微笑,說出的話卻飽含惡意。
聽了衛長遙的話,永和帝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是他對這個女兒關注得太少了嗎?對親生妹妹和親這件事,她都能如此幸災樂禍,她竟是如此一個冷硬心腸?
更過分的是,她竟可以為了自己不去和親便劫持使臣,威脅朝臣,陷害自己的親生妹妹!
他心中一怒,抬手便將小几上的茶杯擲了出去,正是衛長遙所在的方向。
衛長遙看到茶杯飛過來,瞳孔瞬時一縮,只來得及閉上眼睛,接著便是一陣尖銳的疼痛,茶杯似乎砸在了她頭上,溫熱的茶水順著髮絲流到衣服上,暈出一塊青色。
接著便感覺到額角處似乎有濕濕熱熱的液體流了下來,抬手一抹,觸感有些粘稠,淡淡的血腥味從手上飄散過來,是血。
衛長遙一陣暈眩,分不清是竹葉青的酒勁發作了還是自己真的被打暈了,脊背一軟,原本跪坐的姿勢變成了席地而坐。
血液流到了眼睛,她低著頭,血珠墜到了睫毛上,順著睫毛低落到胸前,像是一朵朵梅花盛開。
衛長遙用袖口擦擦眼睛上的血,她想該不會是破了相了吧,只是剛抬眼便看到永和帝一臉震驚的樣子。
永和帝也沒料到會出現這樣一個狀況,他只是想教訓教訓衛長遙,卻沒想到會弄成如此局面……
他看著滿臉是血的衛長遙張了張嘴,只覺得喉嚨乾澀,什麼安慰的話也說不出來。
衛長遙卻不在乎永和帝表情如何,也不在乎自己的傷勢。她兀自開口道:「崇徽今日就想知道為何父皇要崇徽去和親,而不是四妹?」
永和帝有意讓衛長遙去包紮傷口,但看著她急於知曉答案的神態,便聲音溫和了些,說起了緣由。
「舞陽生活在市井之中,自小便因為沒有父親而受盡嘲諷。我對舞陽有所愧疚,想要彌補她,知曉她不願和親,我便留她在大雍。」
永和帝說完頓了頓,看了一眼衛長遙的表情,見她面色正常便繼續說了起來。
「更重要的一點是崇徽你自小便享受著一國公主的待遇,錦衣玉食,受人尊敬,而舞陽卻從未享受過,沒有道理她一回來便被我送去和親……」
「崇徽你既然享受了公主的待遇,便有了和親的責任。穩定邦交,讓百姓免遭戰亂之苦便是你的責任。你懂嗎?」
衛長遙聽出來了永和帝的意思,她有些詫異又有些瞭然。瞭然永和帝對衛語棠的愧疚之心,詫異於永和帝是考慮眾多才讓她去和親,而不是僅僅為了衛語棠。
不過她也聽出來了永和帝並不知曉月氏小王子與衛語棠的淵源,如此一來,倒還是衛語棠更加令人生厭些。
永和帝見衛長遙不出聲,又繼續說著:「崇徽,你這次真的是過界了……」
衛長遙卻是絲毫不懼,聲音平靜地說:「崇徽並未過界,過界的是崔爻還有四妹。」
「崇徽只是將事實呈現在您眼前,並沒有無中生有也沒有陷害四妹。」
永和帝看著如此篤定的衛長遙,心中半信半疑,他試探道:「你有何證據證明自己的清白?」
衛長遙直視永和帝的眼睛,鎮靜回答:「還請父皇傳來月氏使臣,四妹還有崔指揮使,我可以與他們當面對質。」
「屆時,誰在和親之事里攪弄風雲,一看便知……」
永和帝看著神態篤定的衛長遙,一時之間也有些拿不準衛她要幹什麼,若是對質,她應該是那個處於弱勢的人才對,可是她現在又如此自信……
他得斟酌一會兒,才能給她答覆。
他看著衛長遙沾著鮮血的臉頰,他有些後悔剛才的衝動,但是事已至此,後悔也沒有用處。
他臉色微沉,對著門口喊了一聲,話音剛落,就看見張德玉便小跑著進來。
張德玉看到地上的茶杯時心中咯噔一下,轉頭便看見了頭上帶傷的衛長遙,眼睛嗖的睜大,還沒來得及想其他的事情便聽到永和帝讓他去請太醫。
張德玉不敢耽擱,匆匆行了禮便趕去了太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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