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張德玉前腳剛走,另一個小太監後腳就到,說是崔指揮使求見。
聽見太監說崔爻求見,衛長遙眼睛一亮,她原本的打算是說服永和帝,再與崔爻還有衛語棠對質,只是按照永和帝的意思,勢必要等一兩天,可是她不想等,多等一刻,變數便會多一分。
她等不起。
現下崔爻主動求見,她要是能抓住這個機會,說服永和帝,再叫來疏勒和衛語棠,立刻當面對質,不僅她可以不再憂慮和親之事,疏勒的安全也有了保障。
畢竟誰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人想要截她的後路,殺人滅口,再來一個死無對證。
衛長遙的眼睛直直盯著永和帝,目光強烈到永和帝如芒在背,難以忽視。
永和帝此刻已經猜到衛長遙的心思了,終是有些心軟,罷了,就如她的意罷。
他張口對著神色忐忑的小太監道:「宣崔爻進來罷。」
小太監也感受到了御書房不同尋常的氣氛,他心中忐忑不已,就害怕自己哪處不對,惹了主子動怒,聽了永和帝的話,他如蒙大赦,磕了頭便下去,不敢再逗留。
崔爻踏進房中的一瞬間也察覺到裡面詭異的氣氛,他下顎微收,走上前行禮,卻在抬眼的一瞬間看到了坐在前方的背影,熟悉感撲面而來,但卻總是想不起來是誰。
想著自己的事情,他不再糾結於眼前之人,他往前幾步彎腰向永和帝問安:「臣崔爻見過陛下。」
永和帝一向是極為欣賞崔爻的,他對著崔爻微微點頭:「起身罷,你今日來是有何事要稟報?」他有些好奇崔爻今日來的目的,是告御狀還是……
衛長遙也有些好奇,她悄悄抬頭往崔爻那兒瞟了一眼,那人身姿頎長,脊背挺直,側臉隱在陰影之中,只看得見微顫的眼睫還有利落的輪廓。
只見崔爻眉目微斂,喉結微動,聲音低啞道:「回皇上,事關京城怪病之事。」察覺到似乎身旁之人在看他,如墨的眉毛微微皺起。
「臣昨日查找線索之際,抓到一個形跡可疑之人,已帶回鎮撫司,經調查他確實與此次病症有些關係。」
「只是其中牽扯甚多,其他事情臣還在調查之中。」
崔爻的回答在永和帝的意料之外,他竟然不是來告狀,言語之中也無任何不滿。
聽到他的話衛長遙也頗感詫異,一時之間目光忘記收斂,崔爻轉頭往這邊看過來時她才恍然回神,匆忙之間低下了頭。
崔爻微微側身,想要看看到底是誰在剛才在看他,只見身旁之人身姿纖纖,低頭坐在地上,身穿淡青色襦裙,裙面上帶有銀絲繡的海棠花狀的暗紋,隱隱有光華流動,腿邊還有幾塊破碎的茶杯碎片,氣質沉靜,絲毫沒有局促之色。
他將視線凝在她的頭頂,更覺熟悉,但還是毫無頭緒。
崔爻盯著旁邊的人,呼吸之間聞到了一絲酒氣,是竹葉青。他轉頭往房內其他地方看去,但也不見有任何酒具……這人到底是誰?
永和帝看到崔爻盯著衛長遙不放,有些尷尬。
莫不是崔爻已經知曉眼前之人是崇徽了?
「咳……」
咳嗽聲使得崔爻將視線投回永和帝身上,只見他面色從容,聲音溫和,帶著一絲安慰的意味。
「崔爻啊,朕已經知道你今日未上早朝的緣由了……」
「這件事,是崇徽做得不對,你莫要同她一般見識。」
永和帝內心複雜。一面是寵臣,一面是女兒,自己不能讓崔爻寒了心,可是……崇徽畢竟少不經事,一怒之下得罪了崔爻,崔爻年紀輕輕便心思深沉,在這浮沉官海如魚得水,若他想報復,崇徽又如何能躲得過呢?
他還是想護住她。
崔爻在聽到第一句話的時候眼神攸的一變。
他早就猜到了這件事情瞞不住,但壓根兒沒想到會這樣迅速。因著昨日受了皮外傷,一入夜自己便開始發熱,到今早下朝後才醒來,之後便被府中的下人告知祖父已經替自己告了假。
只是自己心中記掛著此次京城怪病一案牽扯甚廣且來勢洶洶,容不得有半點馬虎,便拖著病體進宮同皇上商議,卻沒想到皇上竟會對著自己說這些話。
聽到永和帝的第二句話,崔爻穠艷的眉眼微揚,想起了衛長遙。崇徽公主,那個……一臉趾高氣昂,將他壓在祠堂打成重傷的小公主?
心中不由得疑惑,她會怕他報復?人跟個小豹子似的,他哪裡敢再招惹?
雖說已經招惹過一次了,也被報復了,但他確實不會再對她如何。
自己為還姑母的情而答應設計衛長遙去和親,讓衛語棠留在大雍。事情他已經做了,人情便也還完了。他算計衛長遙時沒有留情,她被他當作棋子隨意擺放,若成了,那她一輩子便毀了。
只是關鍵時刻棋子覺醒,成了下棋之人,自己反倒成了棋子,如此這般他沒什麼好怨的,勝者為王敗者為寇而已,他願賭服輸。
他雖不擇手段,但是這件事原本就是他先挑起的,現在被人甩了耳光,是他技不如人。
這樣也便沒有報復一說了。
崔爻聲音低啞,眉目低垂:「您多慮了,公主是君,崔爻是臣,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的道理微臣懂。」
聽著崔爻並無異色的聲音,永和帝才稍稍安下了心。崔爻雖心狠,但也是個重諾之人,他既然答應了,便不會再執拗於此事。
衛長遙低著頭聽著君臣二人的對話,一刻比一刻震驚。
永和帝竟然為她求情!
崔爻竟然並不打算報復她!
不禁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穿了一本假書。
還未來得急深究便聽見張德玉回來了。
衛長遙看見張德玉抓著一位鶴髮童顏的太醫進來。
太醫面色紅潤,精神爽利,許是路上走得太急,呼出的氣體已經變成了一層薄薄的霜覆在了白色胡的須上,晶瑩剔透,並沒有蒼老遲暮之感反倒顯得有些生機勃勃。
察覺到又有一滴血順著眼睛流了下來,她便又迅速低下了頭。
徐太醫也是滿腹疑問,一刻鐘以前他正在太醫院研究典籍,這張公公便急色匆匆地闖進院子,拉起他便要走,說是有貴人受傷,十萬火急,他好說歹說這張公公才肯放開他,他才拿上藥箱才往御書房趕來。
他正要行禮便聽見了皇上威嚴的聲音:「不必多禮,先替她看傷。」
他不敢再浪費時間,匆匆應了一句便低著頭往地上坐著的人那兒走去。她低著頭,他也不好直接上手,便小心翼翼地說:「勞煩您抬頭,老臣好幫您看看傷在何處了。」
衛長遙聞言輕輕抬起了頭,看得徐太醫心裡一緊,竟是崇徽公主!
徐太醫看著三公主的臉,心中一陣抽氣聲。
面上全是已經乾涸的血跡!還有幾滴正往下流著,他顧不得再多,上手便將衛長遙的髮髻拆掉,步搖發簪擺成一行,再將頭頂的髮絲輕輕撥開,露出來頭皮,被砸到的那一塊已經破皮紅腫了,徐太醫輕輕消毒,撒上藥粉,傷口不一會兒便被包紮完好。
做好這些,徐太醫輕聲叮囑:「公主近日飲食需得清淡些,不可食用辛辣激之物,沐浴時也要萬般小心,傷口不能見水。」
說著又從藥箱之中拿出一盒藥膏,囑咐道:「這藥膏對您的傷是極好的,一日抹上三次便可。」
「只是味道有些怪異。」徐太醫補充道。
衛長遙輕輕點頭,溫聲道:「多謝徐太醫,本宮記著了。」
徐太醫確是有些不信,直言道:「殿下可不要哄騙老臣,你們年輕人一貫愛那些華而不實的東西,殊不知樸實的才是最好的,可不要嫌這藥膏味道難聞,藥效可是好得很。」
頓了頓,徐太醫又對衛長遙說:「殿下可不要學崔指揮使,昨日他受了傷,沒用老臣的葯,這不,昨夜便開始發熱,都沒趕得上今日早朝。」
說完便對著崔爻撇撇嘴,似乎很是不滿。
衛長遙:「……」謝謝您了,我並不想和他扯上關係。
徐太醫說完也不管衛長遙與崔爻二人的臉色,轉身向永和帝行了個禮便退下了。
衛長遙這才光明正大地看向崔爻,他今日的唇色沒有往日那般紅了,臉色也顯得有些蒼白,通身的氣勢沒有絲毫減弱,看來確實是拖著病體進宮的。
只是這人看她的眼神卻是有些驚訝,似乎沒想到受傷的人是她。
衛長遙心中冷笑,有什麼好看的,還不是敗他和衛語棠所賜嗎?絲毫不客氣地一個白眼反了回去,對待仇人,她是不會給一個好臉色的。
收到衛長遙的白眼,崔爻倒沒有生氣,只是突然發現這位崇徽公主,卻實不如流言所傳那般木訥,反倒狡猾得很。
衛長遙雖氣憤崔爻,但她還沒忘記今日來的目的,便出言提醒永和帝:「還請父皇將月氏使臣疏勒還有四妹宣來,崇徽好與他們對質。」
永和帝看著執拗的衛長遙,沉聲問道:「崇徽你可是想好了,走了這一步你可就沒有退路了。」
衛長遙頓了頓,閉眼道:「崇徽不後悔。」
她今天不對質才會後悔,她非得揭出真相不可!
永和帝聽了衛長遙的話,又轉頭看向崔爻,對著他說:「關於和親一事,你可願與崇徽對質?」
崔爻看著眼前的父女二人,也已經猜到了現在的局勢,昨日清醒后朝堂上發生的事便傳遍了京都的大街小巷,他聽后不由感嘆這崇徽公主倒是找了個好幫手。
他心中知道逃避沒有用處,便開口:「臣願意。」
聽了他的話,永和帝才差人去請衛語棠與疏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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