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一個機會
夜,山坳避風處燃著一排排篝火。
宋武握著匕首刮著左手指間油跡,火光照耀在臉上,靜靜思考著首陽山中的各處有名精怪。有綠娥、小青做嚮導,足以避開那些兇惡的積年老妖;又有三百餘健卒結陣而行,軍氣蓬勃足以震退尋常精怪。
可萬一,這是首陽山中精怪對他構建的圈套呢?
的確,看綠娥的本體也沒幾年好活,會將他視作救命稻草也不足為奇。萬一,有更好的活命手段,人家又何必依賴於他?
沉思中,宋武還是拿不定主意,畢竟剛來這裡,不熟悉情況。
韓虎提著一截青皮竹筒過來,坐在宋武身旁遞過去:「子武,初春之際,山中獵物不豐。今日捕獲,便不夠口糧用度。而某部下,思念鄉土不能久待。夏秋之際便不得不撤歸韓國……」
宋武小飲一口,目光打量韓虎:「公子有話直說就是,如今你我孤懸在外,生死存亡就在你我一念之間,沒有什麼東西是不能商議的。」
韓虎點頭,輕嘆一聲,看一眼其他篝火處的部下,一個個都疲倦休養,鮮有大聲說話的,可見士氣不高:「以前我想的簡單了,若不解決軍士家眷安置問題,這三百餘人沒多少會跟我入秦。」
「而眼前,子武奉羨門子高之令,率軍來趙地做事。靠這個軍令,我才能掌握這二三百人。若遲遲無動靜,軍士必然嘩變,望子武慎重考慮,給我等指一條明路。」
他不是信陵君,也不是孟嘗君,沒有那麼大的魅力、名望能讓兩三千人拋妻棄子,放棄一切隻身跟隨。用可靠的追隨者來衡量,韓虎能拉走的不過二三十人,百分之一於信陵君。
宋武神情慎重,軍士心態問題是必然存在的,想先確認韓虎態度:「公子是認為首陽山非久留之地?」
沒有猶豫,韓虎點頭:「是,最多一月,若一月內不走出山去,軍士必然懈怠、懷疑你我用心。除非,能借來大筆錢糧。可能借來大筆錢糧,為何不在平原鄉村之間屯駐?首陽山多精怪瘴氣,若無方士隨軍,恐怕半年後,連我韓虎都會因病疫歿於此間。」
按宋武早上那意思,讓軍士狩獵的同時再伐木修築寨子,短期內還行。長時間,等於自尋死路。
首先是軍士的態度問題,思念家人故土是必然問題,其次就是能不能吃這個苦的問題,最後就是工具修繕、補充問題。而且,都是一幫男子,孤居山中,必然鬧出事情。
就算軍士願意死心塌地跟著他們兩個做山大王,工具、糧食可以從周邊村莊置換買賣,可最大的問題就是資金。養一支軍隊有多麼的花錢,對民寡地狹的韓國,對重商業的宋國來說,都是一種常識。
畢竟都是掛著韓軍編製的軍隊,要發軍餉;又都是精銳之士,不說裝備、軍餉,光每天吃的都是一筆極大的負擔。
韓虎的意思很簡單,軍士的心態、錢糧補給、落腳環境,都不適合在這裡久住。
宋武緩緩點頭:「你也無需太過擔憂,明日向北,過首陽山,向猗地進發。」
「為何還要向北?越靠北,距離戰場越遠,深入趙國腹心之地,軍士又會猜疑你我用心。」
「猗地令狐氏可資助我部些許錢糧,拿到這筆錢糧,我等再向南而行。」
宋武說罷,韓虎直接搖頭:「不成,兩日內斷糧,決然走不出首陽山。此去猗地需五六日腳程,而原路撤歸,後日就能尋趙軍借貸軍糧。何況,只為軍糧而北行五六日,再南撤五六日,軍中必然滋生不滿。」
輕哼一聲,宋武不屑道:「你是韓國公子,生來高貴。觀你言行也有大志,為何如此瞻前顧後?你立志為將,連這三百餘人都控制不住,還做哪門子將軍?」
韓虎憋紅臉,有心反駁,還是不敢開口,垂下頭顱,目光死死盯著跳躍的火苗。
軍中韓人又不是他韓虎舊部,他又無名望積累,怎麼震懾這些選拔出來的銳士?可你宋武呢,宋國殘存僅剩不多的正統繼承人,五十多宋人願意跟著你赴湯蹈火一起去死,你自然不用擔心軍心穩定與否的問題!
宋武拍拍手起身,背對篝火雙手負在背後,仰望夜空:「不是子武蓄意激將於你,而是你我退不得。你要積蓄部伍家兵入秦以重身價,我也要干出一些事情給仲父做交代。」
韓虎也抬頭,看著夜空半牙殘月,心志再次動搖,又看看宋武如松挺拔背影:「成,就依你。」
這不出宋武意料的回答,宋武也只是輕輕嗯了一聲算是回應。看著那夜空月牙,宋武心中想的卻是那條誕生不久的幼蛟,再小也是蛟,若能生擒馴化圈養起來,足以庇佑一地風調雨順。
若能奪取蛟珠,收千年梅妖綠娥做商闕劍之柄,他很期待自己的商闕劍會發生什麼樣的變化。
對,這是自己的商闕劍,改造后就是自己的,將無人能奪走。不論是不是首陽山精怪設的局,宋武必須去看看,不然怕今後後悔。
不是為了幼蛟、蛟珠,也不是為了千年梅妖綠娥,只是為了改造商闕劍,將商闕劍變成自己的。
月牙懸空,宜陽城北十里處,夜風吹動一排排黑底白色玄鳥紋飾戰旗,戰旗鼓動獵獵作響。
秦軍營壘如一個個方格拼成的田字、九宮格,依著地勢而起伏。夜色下,除了風聲、巡哨梆子聲外,唯一的雜音就是營壘內外的巡哨腳步聲。
當今楚王之子,負責攻拔宜陽的主將熊啟端坐大帳,面前小木几上鋪著羊皮地圖。地圖上只有山河走勢、重要城池標註,再無旁的信息。
沒有道路標註,沒有軍力標註,因為沒必要標註,也不能標註。道路信息是將門傳家之寶,軍力標註又涉及敵我,有泄密的風險。
所有的道路、後勤補給、敵我形勢乃至是本部兵員來源地等信息,都在熊啟心中。
可以這麼說,一個前線核心將領的戰死、被俘、受傷,影響的直接是一場戰爭的勝負。因為太多的信息是積累下來的,不能說出去的。這也是臨陣換將之所以成為大忌的原因所在之一,另一個原因就是將領與軍隊的磨合。
「難。」
吐出一個字,熊啟也不脫甲,就側身躺下合眼,準備休息。
宜陽韓軍軍力不足,可宜陽城中百姓恨透了秦軍,有多少能上城牆的勞力,就相當於有多少守軍。
宜陽是大城,伊闕之戰時,白起進攻時宜陽可屯數萬大軍。這一戰白起攻破宜陽,斬殺韓軍精銳兩萬,並屠城一次。
導致現在的守軍因數量不足,無法填滿城防,這也是熊啟主動請纓來打宜陽的原因之一。可沒想到韓國人骨頭那麼硬,婦孺撤到滎陽后,留守的宜陽百姓可謂是視死如歸,彌補了韓軍軍力不足的短板。
躺著,熊啟思緒紛飛,想到了這些年母子三人的坎坷。為了繼承王位,他兄弟二人的父親從秦國逃走,還拋棄他們母子不管不顧。
母親是大秦的公主,可他們兄弟倆更類似人質。若不是子楚認華陽太後為母,主動歸入楚地外系一脈,並成功接替王位,可能他熊啟還是一個行動受限制的質子。
如今新秦王子楚的質子生涯,與熊啟兄弟更有話題,這才是熊啟能代表楚外戚力量,做蒙驁副將出征的原因所在。
這一路走來,殊為不易可謂艱難;眼前再三請求蒙驁發援兵失敗,面對眾志成城的宜陽,自己又缺乏足夠的威望指揮軍隊猛攻……達成攻拔宜陽這個預期目標,也難。
宜陽北城城牆上,韓軍三五成群靠在一起,抱著槍矛睡覺。
城中居民拆了自家屋舍挑著磚石,還在加班加點不斷增修城牆。
暴渠掛綠色披風,抬手有節奏拍打著女牆垛子,頭頂半牙月,一臉的油垢,臉半歪著眯眼看著十裡外那根本不看清,沒多少燈火的秦軍黑漆漆大營。
腦海中沒有未婚妻子的身影,也沒有宋武等同學朋友及種種是非,腦海中能算是空明。
作為名將之子,他能做的守城準備都做了,眼前能做的就是看秦軍攻城手段,再見招破招,等待援軍。
一面年老的,經驗豐富的副將走過來,出於禮節性的拱拱手,也手搭在垛子上,花白鬍須抖著:「將軍早早休息,料算秦軍器械不足,明日不會攻城。」
暴渠搖頭,道:「秦軍斥候封鎖嚴密,回來的斥候也不能肯定有無器械運抵。事關國、家興亡,怎能大意?」
計算秦軍從洛陽運輸器械,能運早就運過來了,可斥候始終沒能突破秦軍封鎖,無法確定這件事;又見城下秦軍連日採伐樹木打造器械,計算秦軍的製造能力,所以這副將才肯定的認為明日秦軍不會攻城。
可暴渠想的更多,秦軍攻城講究一鼓而下。先在輿論上宣傳、恐嚇守軍投降或逃跑,或打擊守城軍民士氣。這些手段若不見效,秦軍會做好種種攻城準備,一口氣打死你。
攻城器械就是重中之重,這東西製造麻煩,損耗速度也快。
暴渠就怕對面領軍的熊啟不按秦軍風格來,製造多少器械就拉上來用多少,不斷損耗又不斷製造補充,以此來消磨守軍戰意、體力。
副將慎重點頭,卻說:「將軍,秦將熊啟初戰,毫無威信可言。能率三萬秦軍而不亂,已難能可貴。再督促秦軍各部不計傷亡的攻城……」
說著搖搖頭,表示自己不看好熊啟有這個威望命令軍隊發動強攻。
暴渠也是搖頭:「對面,是軍法苛嚴的秦軍,不是浪漫成性的楚軍。熊啟軍令下達,各軍各部豈能反抗?再說了,某不在這裡休息,還能去哪裡?」
看著還想再勸他休息的副將,暴渠抬手制止:「不必再言。」
這是他父親暴鳶的舊部,是關愛他才如此說。
可暴渠不喜歡這樣的副將,一個自幼從軍殺伐一生的老軍,連個像樣的兵權都無,也可知這類老軍是何等的沒出息。
這還是有他父親暴鳶提攜的因素,可從側面看出韓國宗室在兵權方面的排外性。
一瞬間,他想到了宋武。
起碼宋武和他是一樣的人,會抓住一切機會,更不會因為疲倦這類小原因而給對手製造機會。說到底,他們都是很拼的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更不會顧惜自己的健康。
如果宋武在這裡,與他同心協力應敵,暴渠有一種奇怪的想法。可能他與宋武討論的將不是如何守城等待援軍,而是如何以寡擊眾,打破秦軍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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