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鬥法 二
陸離出了武當山,在第三天上午抵達襄州城。
這襄州城北通洛陽,南達荊州,西至益州,東連金陵,自古是兵家必爭之地。其繁華自不必說,直逼陳楚二國之京城。陸離進得城內,只見街上熙熙攘攘,人聲鼎沸,各商販叫賣之身不絕於耳,好一派興興向榮的景象。
陸離畢竟年少,哪裡到過這般繁華的地方,之前去過的秦州城,比起這襄州城來,卻是無論如何也及不上了。他緩緩走過幾條街,只顧東張西望,見識了不少新奇的事物,等到午時將近,才想起去那戶香客家中。
按照玄陽子告訴他的地址,陸離又走過幾條街,來到一扇朱漆大門前,抬眼看去,見一匾額,上書「陳府」兩個正楷大字。陸離走上三級台階,抓住黃銅門環敲了幾下,不過幾息工夫,便從門內走出一個青衣家丁來。
那家丁看陸離穿一身道袍,便問道:「小道長前來所為何事?」
陸離答道:「我乃真武觀道士,有事求你家主人。」
那家丁聽了,神色微微一變:「武當山的道士?」隨後又恭敬說道:「道長你稍等片刻,待我前去通報一聲。」說完便閃身進入院中。
陸離又等了半柱香不到的功夫,大門突然敞開,走出七八個人,為首的是一名五十歲上下的男子。這名男子面帶薄須,身著深色絲綢長衫,見了陸離,微笑著說道:「我就是陳家家主,道長快裡面請!」
陸離完全想不到陳老爺會親自出來迎接他,一時間受寵若驚,不知所措,只得在陳老爺的帶領下走入院子里。
走入正堂里,陳老爺對陸離說道:「道長請坐!」又吩咐候在一邊的下人速速上茶。
陸離對陳老爺施了一禮,坐到椅子上,開口說道:「我是真武觀道士陸離,玄陽子是我師父。」
陳老爺恭敬說道:「原來是玄陽子仙長的高徒,真武宗有大恩於我陳家,道長請不用客氣,若有用得上我陳某人的地方,道長說一聲便是。」
陸離見著陳老爺待他如此恭敬,他也不好施了禮數,便說道:「的確有事要勞陳老爺費心,只因我受人所託,要去一趟東華派。那東華派遠在東海之濱,路途遙遠,師父念我一人前去多有不便,於是讓我到此地來勞煩陳老爺安排一下。」
「東海之濱......」陳老爺想了一陣,喚來了管家,問道:「去往壽春城販糧的那支商隊可曾出發?」
管家答道:「回老爺,還未出發。壽春最近發了瘟疫,聽說一路上死了不少人,邪門得緊,商隊眾人心裡懼怕,合計著請個道士隨行。」
陳老爺哈哈一笑,說道:「哈哈,這可巧了,正好有陸道長在此。陸道長,那壽春雖未到東海,卻也近了不少,你可願意與我家這支商隊同行?」
陸離雖然不知道那壽春離東海還有多遠,可一路上有商隊陪伴,總比自己獨身一人去往要好得多。他說道:「如此便最好不過了,先謝過陳老爺了!」
陳老爺聽了,連忙擺手說道:「道長這是說哪裡話,應該是我陳某人多謝道長才對!不知道道長打算幾時出發?」
陸離答道:「若是方便的話,越快越好。」
陳老爺便對那管家說道:「吩咐下去,讓商隊準備好,下午便出發!」
管家回了一聲:「是。」便退下了。
這時,又有一名丫鬟前來說道:「老爺,午飯已經準備好了,夫人差我前來傳話,邀您至後院用膳。」
陳老爺說道:「叫廚房再做幾個好菜!今日有貴客登門!」又對陸離說道:「道長若不嫌棄,一起吃個便飯吧。」
陸離這一路上不過是吃些乾糧野果,進城之後,見到街上各種吃食,早已食指大動。他見這陳府富貴,一頓午飯不知有多少好吃的,聽了陳老爺邀他一同用飯,自然求之不得,便說道:「不敢,那便多謝陳老爺了!」
陳老爺領著陸離到了後院,只見一處房屋裡放著一張大大地紅木圓桌,桌上密密麻麻擺了十幾道豐盛地菜肴看得陸離眼花繚亂,還不斷有丫鬟從一邊端菜上來。圓桌旁靜立著一位婦人,正看著陸離。陳老爺向陸離介紹道:「這便是內人。」又對陳夫人說道:「夫人,這位是真武觀的陸離陸道長。」
陳夫人聽了,忙起身與陸離見禮,說道:「我觀道長丰神如玉、英姿勃發,正想著是哪位神仙下得凡來,原來是真武觀的道長!」
陸離聽了陳夫人如此誇獎,羞得不敢抬頭,只得說道:「夫人說笑了,我愧不敢當。」
陳夫人見陸離年紀輕輕,想到若是自己有個兒子,也該與陸離一般大了,不禁心生好感,忙請陸離入席就座。
待陸離在首席坐下,陳老爺又說道:「時間倉促,沒準備什麼好菜,請道長見諒。」
陸離看著這一桌令人眼花繚亂的菜肴,心中大喜過望,說道:「陳老爺過謙了,我來的路上不過是吃些乾糧野果,此時見了這一桌美味的菜肴,快要驚得說不出話了!」
陳夫人微笑道:「既如此,道長請吃吧,不必拘束,就當在真武觀中一樣。」
「真武觀中哪裡有這麼多好吃的!」陸離如此想道,「那便失禮了!」說完,陸離已經吃了起來。
陸離是真武觀中的道士,在凡夫俗子眼中便是神仙一樣的人物。陳夫人此時見了陸離吃飯的模樣,也與尋常少年一般無二,心中親近之意更甚。又聽得此時陳老爺問道:「我看道長年紀輕輕,便下山遊歷,想來應該是自小在真武觀中修道,早已練成一身神通了。」
陸離咽下嘴裡的食物,說道:「我是個孤兒,師父見我可憐,便將我抱回觀中當了道士。我只會些粗淺的武藝和法術,神通是談不上的,陳老爺過獎了。」
陳老爺只當是陸離謙虛,一笑了之。陳夫人卻是個有心人,她聽陸離說自己是個孤兒,心中生出憐意,便不停地給陸離夾菜。
陳老爺又說道:「我和夫人是見識過真武宗的神通的。當年,我家為避戰禍,從徐州遷至襄州,路上遇見了賊人,要害我一家性命,所幸被下山遊歷的玄陽子仙長救下,我陳家才有今天。這些年來,每逢佳節,我便差人帶著金銀綢緞上真武觀供奉。可說來慚愧,我因家大業大,實在抽不開身,竟一次也沒去過真武觀拜見,不知玄陽子仙長可好?」
陸離說道:「師父一直在觀里清修,倒是逍遙自在,陳老爺有心了。替天行道、搭救世人的是我道門中人的本分,陳老爺心中記掛著真武觀便足矣,何須親自上武當山。」
陳夫人微笑道:「道長真會說話。」又皺眉道:「我們夫妻本想著若是有一個兒子,便將他送上武當山去當道士,以謝真武觀之恩。誰知我夫妻二人已過不惑之年,膝下卻無一子,也是天意弄人。」
陸離嘆道:「陳老爺和夫人也不用太過煩惱,須知世事早有定數,非是人力可以強求,兩位要放寬心才是。」
陳老爺笑道:「多謝道長贈言,這些年來,陳某人早已想通了。若能老來得子,自然是喜事一樁。若是沒有,這偌大家業,只待我夫妻二人過世之後,便悉數變賣,所得之資全部送到真武宗去修繕道觀,也算了報了玄陽子仙長的大恩了!」
陸離施了一禮,說道:「老爺如此有心,我帶師父玄陽子謝謝老爺了。」
陳老爺忙道:「不敢不敢,能為真武觀做點事情,實在是榮幸之至。」
陳夫人這時卻嗔道:「老爺,你只顧著說話,忘記道長和我們還要吃飯了嗎?」
陳老爺一拍腦門,說道:「是我多嘴,打擾了道長用膳,請道長見諒。夫人,我們也吃吧。」
吃罷飯,丫鬟們撤去杯盤,端來三杯熱茶放在陳氏夫婦和陸離面前。陳老爺說道:「我看道長不如在襄州多住幾日,我們也好盡心款待道長。」
陳夫人也說道:「對呀,我看道長年紀輕輕,又自小在山中修道,於俗世一定不甚了解。這襄州城中倒有不少新奇的去處,我夫婦二人帶道長遊玩一番也好!」
陸離見這二人如此熱情,心中起了暖意,但此去東華路途遙遠,不敢在襄州多做停留,只得說道:「多謝老爺和夫人的盛情,但我受人之託,那人於我亦有大恩,實在不敢耽擱,請老爺和夫人見諒。」
陳老爺說道:「既如此,我們也不好強留道長。只盼道長事成之後,返回真武觀之時,能再次光臨此地,到那時,我們再好好款待道長!」
陸離笑道:「好,等我歸來之時,定要來叨擾老爺和夫人!」
陳夫人也笑道:「那我們夫婦便在襄州恭候道長大駕了。」
之後陳老爺便領著陸離來到商隊所在,是一家售賣糧食的店鋪。陳老爺將商隊眾人召集在一起,對眾人說道:「我記得三天前就讓你們出發,怎麼拖到今日?」
其中一個與陳老爺年紀相仿的人答道:「老爺,夥計們聽了其他從壽春回來的商隊的一些風言風語,便心生畏懼,不敢前往。」
陳老爺走到一名年輕的夥計面前,問道:「風言風語?你說來我聽聽。」
「這......」那名夥計吱吱嗚嗚了一陣,不敢搭腔。
陳老爺怒道:「我讓你說!」
那名夥計嚇得打了個寒顫,才說道:「他們說,壽春發了瘟疫,附近的村鎮死了不少人,到處都是惡鬼!」
陳老爺面色冷厲,寒聲說道:「哼!惡鬼?你們怕惡鬼,不知道怕不怕窮!要是這次不將糧食賣到壽春去,都不用來幹活了!枉我還花了大價錢請了一隊護衛!」
那名夥計說道:「老爺,護衛治得了人,可治不了鬼!」
陳老爺聽了,指著陸離說道:「這位是武當山下來的陸離陸道長,一身修為高深莫測。碰巧陸道長要去東海,我便請陸道長與你等同行,這樣你們沒話說了吧!」
商隊眾人聽了這話,都不做聲。
陳老爺將目光在商隊眾人身上來回掃視一陣,發現了一名陌生的面孔,是個白白凈凈的年輕男子,便問先前那名中年人:「鍾老弟,他是何人?」
中年人答道:「老爺,那是去壽春探親的,他年紀輕輕,不曾出過遠門,怕路上出什麼意外,交了五十兩銀子,要我們帶他一起上路。」
這種事在各家商隊里實屬平常:出銀子的人跟著商隊只是求個安穩,商隊也無需提供伙食,衣食住行一概由出銀子的人自己負責,商隊只管帶著趕路便是。這是筆輕鬆的買賣,很少有商隊會拒絕。
陳老爺只是多看了那年輕男子幾眼,也不再多說什麼。他指著中年人對陸離說道:「陸道長,這位便是這支商隊的頭領。」又對中年人說道:「鍾老弟,這位陸道長你一路上可要好生伺候,萬萬不得怠慢。」
陸離對那中年人施了一禮,說道:「見過鐘頭領。」
鐘頭領連忙還禮,恭敬說道:「不敢不敢,這一路上還請陸道長多多費心了。」
陳老爺說道:「好了,話不多說,趕快啟程吧,你們可耽擱了不少時日了。」
一行人便收拾起東西,餵飽了馬匹,陳老爺又派人將四名護衛找來,加上商隊八人,一共十二人,便啟程了。
陳老爺親自將陸離送到出城門,臨別時又拿出一張一百兩的銀票,對陸離說道:「陸道長,此去山高水長,一路上小心保重。這一百兩銀票,是我和夫人一點微薄的心意,請道長收下吧。」
陸離推辭道:「老爺和夫人人的好意我心領了,可我是出家人,這錢財於我,實在沒什麼用處,請老爺收回去吧。」
陳老爺正色道:「道長聽我一言,這俗世比不得武當山裡,沒銀子辦起事來麻煩不少。再說了,這次陸道長與我家商隊一同前往壽春,說我幫道長,實則是道長幫了我,這一百兩銀子,權當是酬金了。道長請收下吧,莫要推辭了。否則,我陳某人的心裡實在不好受!」
陸離想起在秦州城時,任清秋用五十兩便收買了畢十三幫乾坤堂奪下青龍幫總部,想來這錢財在俗世上,還是有不少用處的。他說道:「如此,便多謝老爺夫人了。」說完,他接過銀票,收在了懷中。
陳老爺對鐘頭領說道:「鍾老弟,可以出發了。」
陸離聽了,對陳老爺施了一禮,說道:「陳老爺留步吧。」說完,轉身跟著商隊一齊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