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啟程 四
陸離被眾人的呼聲嚇了一跳,又在人群的角落裡見到劉雲辰和杜純二人正笑吟吟地看著他,便沖著他們苦笑一下,抓著樓梯扶手一步一步地走了下來。見了陸離下樓的姿態,有人喊道:「陸道長太年輕,不知節制!弄得現在連路都走不動了!」話音剛落,人們便發出一陣鬨笑。
陸離聽得不明所以,不知人們為何發笑,又見到劉雲辰、杜純二人前來扶他,只聽得劉雲辰笑道:「陸道長真是辛苦了,我剛才還和人賭了二十兩銀子,說道長你要明天才出得來!」
陸離苦笑一聲,並未回話。又有人起鬨道:「陸道長,那素心姑娘的臉長得如何?可否當得起花魁之名?」此言一出,眾人紛紛附和:「陸道長,你倒是說啊!」
眾意難違,連劉雲辰和杜純也滿臉期望地看著陸離,他只好說道:「當得起!」說完,眾人便笑道:「當然當得起了,不然陸道長走路也不會成這個樣子!」
眾人還在起鬨,陸離不再理睬,對二人悄聲說道:「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快快離去!」
二人聽了,暗自奇怪,看陸離臉色又不像是在說笑,便顧不上細想,一起扶著陸離走出了忘玄樓。
三人背向秦淮河而行,見陸離只顧行走,杜純忍不住問道:「陸道長,那忘玄樓難道有什麼不妥?」
陸離說道:「杜兄劉兄可知那素心姑娘的真實身份?」
劉雲辰說道:「陸道長所言,其中似乎有蹊蹺?還請告知。」
陸離四下看了看,見此時附近並無行人,才低聲說道:「素心姑娘是拜火教聖女卓青焰!」
劉雲辰聽后大驚,杜純更是冷汗直流,說道:「是卓青焰!她恨我入骨,自長安追殺我到襄州,幸有陸道長相救才留得一條性命,而我卻在她眼皮底下飲酒作樂一連三天!」
劉雲辰當即說道:「素心姑娘是卓青焰?此事關係重大,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回客棧再詳談!」三人便向客棧急急行去。
三人到了劉雲辰、杜純落腳的客棧,進了房間,杜純關上房門,劉雲辰說道:「拜火教總壇在長安城近郊,卓青焰身為聖女為何會不遠千里來金陵?」
陸離搖頭說道:「我也不知,在忘玄樓的三天,我因被卓青焰下了迷藥,大多時間都在昏睡。」
杜純給二人端來一杯茶,說道:「陸道長,你與那卓青焰可曾……」
劉雲辰聽了此言,也看著陸離,想知道他怎麼回答。
陸離苦笑道:「並未與她發生什麼,她這樣做,無非是想給我一個夜宿青樓的名聲。那天晚上在襄州野外,我出手與她鬥法,救下了杜兄,她便對我懷恨在心,故而如此。想來這三天時間裡,此事已傳遍金陵。」
杜純嘆道:「原是我害了陸道長!此次南北論道,江湖上來了許多俠客豪傑前來金陵觀看,這幾日都已動身返回。莫說金陵傳遍了此事,再過不久,恐怕整個江湖都傳遍了!真武宗是道家門派,講究清靜無為,陸道長是真武宗此代唯一的傳人,此事若傳遍江湖,恐怕有損真武宗的名譽。」
劉雲辰笑道:「想必那卓青焰是將對杜兄的仇恨,遷於陸道長的身上,只是這報復的法子,細細想來卻有些荒唐!」
陸離苦笑道:「怪不得杜兄,是花魁鬥豔當晚我喝多了酒,神智不清,才應了夜宿忘玄樓這荒唐之約。若說名譽,我真武宗人脈不興,在江湖上本就沒什麼名譽,損便損了吧!」
劉雲辰說道:「卓青焰身為聖女,卻能在金陵這名聞天下的風月地奪得花魁,這拜火教當真讓人難以捉摸……」
杜純說道:「劉兄有所不知,卓青焰加入拜火教之前在長安教坊司待過些日子,琴藝過人也說得通。如此想來,這卓青焰倒有幾分機靈。」
劉雲辰說道:「長安教坊司?原來如此,我竟忘了這卓青焰也曾是官家女子。只是杜兄說卓青焰機靈,我不解其意,難道裡面有何深意?」
杜純說道:「金陵有張天師坐鎮,又恰逢論道之期,拜火教素與道門不和,卓青焰到了金陵,若想不生事端,恐怕要改頭換面。而卓青焰曾在教坊司里待過,最好的假身份,便是撫琴弄蕭的青樓女子。只是她參加鬥豔,還奪得花魁之位,如此張揚,便有些想不明白了。」說著,他眼珠一轉,計上心頭,又說道:「我有一計,不如我們將素心姑娘是拜火教聖女卓青焰的消息公之於眾,到時,只怕她難以活著走出金陵城!」
陸離聽了此言,立即想到卓青焰被圍攻慘死的場面,心中一慌。只聽劉雲辰說道:「好!我們便把這消息公之於眾,如此一來,那卓青焰便再不能向杜兄尋仇,免去了杜兄的後顧之憂,也報了陸道長名譽折損的仇!」
陸離卻忽然說道:「不行!卓青焰對我說過,她與杜兄的仇怨已然了解,有的只是與我的仇怨,想來她不會再想杜兄尋仇。杜兄和劉兄一連三天在忘玄樓飲酒作樂,她若想要報仇,早已動手了,何必留待以後?況且若將此消息公布,我身為道門弟子,卻與拜火教的妖女共度三天,只怕名聲會更難聽!還請杜兄莫要如此!」
二人沒想到陸離會反對,劉雲辰看向杜純,只見他忽然陷入沉默,便說道:「既如此,此事便不再談了。不知陸道長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陸離想了想,說道:「我要去秦州,那裡有一事未了。二位呢,還會留在金陵嗎?」
劉雲辰說道:「我來金陵已有半年之久,該見識的事物都已見識了。杜兄來金陵是為尋我,我們打算一起去洛陽。陸道長可曾聽說過洛陽?那裡不設官府,為江湖人自治,若秦州之事不急,陸道長不妨與我二人同去洛陽。江湖中人莫不嚮往洛陽,難道陸道長不想去見識一番嗎?」
陸離笑道:「我沒有利劍防身,行走江湖多有不便,兩位好意我心領了,日後若有機會,洛陽一定會去。」
劉雲辰奇道:「陸道長論道之時以一招金光萬丈的劍法名動金陵,難道沒有一柄稱手的寶劍?」
陸離說道:「說來慚愧,論道之時我用的,是龍虎宗借與我的法劍。」
劉雲辰說道:「既如此,陸道長便更應該與我二人去洛陽了。陳國有個世家,專為陳國皇室鑄劍,其傳人便在洛陽。不如陸道長隨我二人同去,鑄一柄稱手的寶劍也好!」
陸離笑道:「劉兄如此盛情,我本不願拒絕。只是秦州之事我已挂念許久,實在不想耽擱,還請見諒!」
劉雲辰也笑道:「那在下便不勸了,想來我和杜兄會在洛陽停留許多時日,陸道長若去了洛陽,可到藏龍閣尋我二人。」
陸離說道:「一定!夜深了,我的氣力也已全部恢復,我該回紫金觀去了。二位告辭了!」說著,陸離起身欲走。
劉雲辰見了,也起身說道:「陸道長,我和杜兄打算明日啟程前往洛陽,走時不便前去紫金觀打擾陸道長休息,便在此時告別吧!」說著,他雙手抱拳,「陸道長,希望不久后能在洛陽見到你!」
一直在旁沉默的杜純此時也說道:「陸道長,我們還會再見的!」
陸離便也拱手說道:「但願如此,有緣再見!」說完,便離開了。
月色蒼茫,街上行人無幾,陸離慢慢走著,心中不禁又湧出些愁緒,他如此想道:「幸好素心姑娘是卓青焰,她不過是用計損我些名聲;如若不然,我那晚夜宿忘玄樓,也不知會發生什麼。那樣,我還有什麼臉面去秦州?」
紫金觀的大門半掩著,裡面沒什麼任何聲音傳出來,陸離輕輕推開了門,門軸還是發出「吱呀」一聲響。清風道長正在大殿裡面對神像打坐,聽見了門口的響動,便回頭一看,見陸離緩緩走來,對他躬身說道:「晚輩見過清風前輩,這幾日晚輩一直留宿在忘玄樓,讓前輩擔心了。」
清風道長說道:「這件事滿城皆知,我早已知道了你的去向。陸小友,你既然喚我一聲前輩,我有幾句話,不知你願意聽否?」
陸離當即誠聲道:「前輩請講,陸離洗耳恭聽!」
清風道長說道:「我修道之人,為求清心寡欲,俗世種種,都要當成過眼雲煙。你天資過人,我茅山掌教師兄那幾位親傳弟子也比不過你。可你還年輕,俗世之中還有太多東西你未曾見識過。所謂亂花迷眼,望你能時時自醒,方不墜赤子之心。」
陸離明白清風道長意之所指,聽后躬身再拜,說道:「前輩箴言,晚輩必當銘記於心。陸離謝過清風前輩教誨之恩!」
清風道長嘆了一口氣,沒有說話。
陸離又道:「畢道友他們回來了嗎?」
清風道長說道:「十三走了,去江湖上尋找他師兄施十一的行蹤。元誠也走了,聽張天師說,他隨全真教的陳淳華小友去了江南。齊小友隨易小友去閣皂宗了,她們本想等你回來告別之後再離開,可你一連三天夜宿青樓的事傳出,齊小友便吵著要走,易小友只得依了她的性子,兩人便在今日辰時離開了。」
陸離聽得心中一滯,原來這紫金觀里,除了清風道長之外,便只剩下他了。
「多謝前輩告知,晚輩下去休息了。」
「去吧。」說完后,清風道長便閉上眼睛,繼續打坐。
陸離回到房中,想著論道和花魁鬥豔時的情景,他覺得來金陵之後,好似做了場大夢,此時悵然若失,便如同夢醒一般。「我和秦姑娘也像一場夢,只是不知何時醒來。但願不是夢,我不願醒。」陸離一邊想著,一邊沉沉睡去。因那迷魂香藥力尚有殘餘,陸離這一覺,直睡到第二日申時才醒來。好在他醒來后覺得神清氣爽,便不在意。
他想到觀里除了清風道長之外,只剩下他了,也不好多留些時日,便打算動身前往秦州。清風道長剛從飛仙觀回來,剛好在大殿與陸離碰見,陸離說道:「晚輩正想與前輩辭別,這段時間住在紫金觀里,多謝前輩照顧了!」
清風道長說道:「陸小友要走了嗎?想來也是,我一個邋遢老道,陸小友一定厭煩得緊!」
陸離笑道:「前輩說笑了,這段時間在觀里叨擾了前輩太多,晚輩再不好厚著臉皮住下去了!」
清風道長也笑道:「陸小友說哪裡話,你若不嫌棄紫金觀僻陋,陸小友隨時可來得!」
陸離當即躬身道:「前輩盛情,晚輩謝過了!晚輩便不打擾了。」
清風道長又道:「陸小友且慢,離開金陵之前不妨去飛仙觀一趟,張天師也許有話對你說。」
「是,晚輩這便去與張天師道別!告辭了!」
清風道長笑道:「陸小友,有緣再見了!」
陸離又向清風道長施了一禮,便離開了紫金觀,向飛仙觀而去。
來到飛仙觀,還是那兩個看門童子,見陸離走來,一名童子便迎上前來說道:「陸師兄請進,天師等候多時了!」
陸離奇道:「張天師知道我要來?」
童子說道:「天師吩咐過,今日若陸師兄到此,便恭請進去。」
「原是如此,那便有勞小師弟帶路了!」
道童便領著陸離進了大門,剛走上幾步,陸離又見張道誠迎面而來,沒等他開口打招呼,張道誠先說道:「哼!不知自重,枉為道門中人!」說完,張道誠便徑直走開,陸離不知張道誠為何會如此對他,望見張道誠離去的背影一頭霧水。
到了張天師所在的偏殿門前,童子便自行離去,陸離不敢就此推門進去,唯恐失了禮數,便在門外朗聲說道:「晚輩陸離特此前來與天師告別。」
門被張天師打開,他將陸離引進偏殿內,說道:「如此繁華的金陵城也留不住陸小友嗎?這麼快便要離去?」
陸離說道:「晚輩心中有事挂念,欲去別處了結。」
張天師又問道:「之後又去往何處呢?」
陸離說道:「之後便去洛陽遊歷一番。」
張天師笑道:「洛陽倒是個好去處,只是江湖險惡,陸小友雖然本領過人,卻也不得不防。」
陸離拱手說道:「晚輩記住了。」
張天師又道:「陸小友此前一連三天夜宿青樓,當真好雅興。」
張天師語氣雖然平淡,卻使陸離聽得冷汗直流,說道:「晚輩貪杯醉酒,做下此等錯事,令我道門蒙羞了!」
張天師卻嘆道:「夜宿青樓倒是美談一件,可你不該與那拜火教扯上關係!」
陸離聽后大驚,連呼吸都停住了片刻,想道:「天師難道知道素心姑娘便是拜火教聖女卓青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