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劍師 三
陸離起身笑道：「鑄劍之事，卓姑娘倒是比我還上心，真是有勞了。」
二人便叫上劉雲辰，又去到東市。此時剛到辰時，街上行人稀少，劉雲辰領著二人穿過幾條街巷，便能聽見隱約傳來的沉悶的打鐵聲。劉雲辰說道：「這位鑄劍師出身離洛陽不遠的龍門山鑄劍世家，專為陳國皇室鑄劍，許多年前不知為何，整個家族搬來了洛陽，後來便只剩他一人了。」
說著，他們過來一個拐角，周圍都是低矮的房屋，盡頭是高聳的青石城牆。鐵匠鋪就在城牆邊，是用陶質瓦片和四根木柱搭成的棚子，其中一個赤膊大漢正在砧台上用鐵鎚敲擊一塊燒得通紅的金屬條。
三人走到近前，劉雲辰說道：「請問閣下可是衛公子？」
那鐵匠停下手中活計，抬眼一瞟劉雲辰，說道：「我是姓衛，卻不是什麼公子，你見過哪位公子於鬧市赤膊打鐵的？幾位想必是來買兵器的吧？」說著，他指向一邊的牆，「最近鑄好的刀劍都在那邊，幾位隨意挑選，若有稱手的，給個公道價便拿走吧！」
三人看去，只見十餘柄刀劍靠牆擺著，陸離便走上前去，挑了一柄長劍，揮舞了幾下，說道：「你這劍雖平整筆直，重心卻不勻稱，不算稱手。」
那大漢聽了，冷笑一聲，說道：「看來是位用劍的行家，你方才所持之劍，一兩銀子一把，你若不滿意，我還有更貴的。」
劉雲辰說道：「衛兄弟，我等是慕名而來，莫再用這些尋常兵器敷衍我等，請將最貴的拿出來吧。」
「原來是富家子弟，那便稍等片刻。」那大漢走進旁邊的屋子裡拿出一把長劍，「請試試這柄精鋼長劍，五十兩銀子，絕不還價！」
陸離接過長劍，「噌」地一聲出了鞘，只見劍身光潔如鏡，劍鋒有寒光透出。劉雲辰說道：「陸道長，此劍可還滿意？」
陸離將劍還鞘，說道：「此劍非是凡品，與那龍虎宗法劍相當。可我手裡斷過兩柄法劍，恐怕此劍也不稱我之手。」
那大漢聽了，忽然一下子從陸離手裡奪過長劍，喝道：「既如此，我這裡便沒有更好的兵器了，三位請便吧！」
卓青焰冷笑道：「劉公子不是說此人是江湖上有名的鑄劍師，其家族曾為陳國皇室鑄劍，難道只有這些本事？」
那大漢聽了，忽然說道：「我是在江湖上有些名氣，可你們如何得知我家曾為陳國皇室鑄劍？你們是朝廷的人？」
劉雲辰連忙說道：「衛兄弟誤會了，我們不過是江湖人。我們誠心前來，是想請衛兄弟為這位陸道長鑄一柄寶劍。若是陸道長能夠滿意，價錢衛兄弟隨便開！」
那大漢緊盯著劉雲辰，怒道：「你還沒告訴我，你是怎麼我家曾為皇室鑄劍的！」
劉雲辰說道：「衛兄弟何必動怒，我有位朋友在陳國禁軍中任職，是他告訴我此事的。」
那大漢又將劉雲辰看了幾眼，說道：「你們走吧，鑄不出更好的劍，非是我本事如此，其中隱情你們不必知道。要鑄寶劍，請另尋高明吧！」
劉雲辰對陸離、卓青焰使一眼色，又對那大漢說道：「打擾衛兄弟了，我們先告辭了。」
大漢繼續打鐵，頭也不抬便說道：「不送！」
三人走後，在東市找了一家酒樓。三人坐於雅間之中，劉雲辰說道：「那位衛兄弟性子孤傲，要想請他鑄劍，恐怕要花些功夫。」
陸離說道：「衛兄弟既不肯為我鑄劍，我們還是不要強人所難為好。不如此事到此為止吧。」
劉雲辰還未開口，卓青焰先說道：「陸道長劍法精妙，怎可沒有寶劍相稱？那衛鐵匠不是不肯，他自稱其中有隱情。不如待我們知曉事情始末，再作打算。」
劉雲辰也說道：「卓姑娘說得是，我們在此地用過午飯，下午再去找那衛兄弟一趟。」
陸離說道：「也好，便依二位所言。」
三人便用了午飯，於申時又至鐵匠鋪。那大漢見有來人，抬頭一看，說道：「怎麼又是你們？」
劉雲辰笑道：「衛兄弟，我們知你鑄劍技藝高超，卻不知為何鑄不出寶劍，不如你將其中隱情對我們講出，或許我們可以幫你。」
大漢冷漠地看了一眼劉雲辰，便繼續手中的活計，不再理睬他。
陸離心中已有了退意，卻見劉雲辰一幅胸有成竹的模樣。劉雲辰又說道：「難道衛兄弟甘心一輩子只鑄些尋常刀劍，再不想打造一柄絕世寶劍？」
大漢聽了，沉聲說道：「你們真想鑄劍？有些事恐怕不是你們能夠解決的，不如先報上名來。」
陸離連忙說道：「在下是真武宗道士陸離。」
大漢奇道：「陸離？你便是那論道之時力敵全真的陸離陸道士。」
劉雲辰笑道：「正是這位陸道長！」
大漢思索片刻，說道：「罷了，我便將事情講出，之後，這劍鑄與不鑄，你們自行決定。此處不是長談的地方，三位請隨我來。」
陸離見他鬆了口風，心中一喜，三人便隨大漢進到旁邊的屋子裡。大漢領著三人在屋裡的方桌坐下，說道：「我說完之後，不管你們鑄不鑄劍，都不能將此事說與他人知曉，可能做到？」
劉雲辰立即說道：「當然可以做到，衛兄弟請講吧。」
大漢定了定神，將思緒拉回從前，緩緩說道：「我衛家以鑄劍聞名江湖，已有百年。陳朝立國之始，便指定衛家為皇室鑄劍。衛家所鑄之劍，皆能削鐵如泥，吹毛斷髮，究其緣故，蓋因三點：一是並非只用一種材料，而是以韌性上佳的百鍊精鋼為骨，外面再包一層堅硬無比的隕鐵，此為剛柔相濟。待劍坯鍛成，還需淬火，才算大功告成。這淬火便是其二。我衛家世居龍門山，只因山中有一深愈萬丈的水潭。其中水質似有神力，以此水為劍坯淬火，能激出百鍊精鋼與隕鐵之中的靈性，並互相交融，至此寶劍便成。」
劉雲辰嘆道：「寶劍雖未成，可聽衛兄弟如此一說，已覺神妙！」
「百鍊精鋼我鍛得出，自不必說。而那隕鐵近年來雖未聽聞何處發現，天下之大，卻也不算難找。只是那淬火之水，卻是個大麻煩！」
劉雲辰奇道：「這是為何？龍門山便在洛陽境內，我們與衛兄弟走上一遭便是！」
大漢笑道：「哪有這般容易？我衛家世居龍門山，只為守著那水潭。可十幾年前，忽然搬來洛陽城，你可知為何？」
劉雲辰說道：「願聞其詳。」
「是因為龍門山來了個妖怪！」
「妖怪？」陸離、劉雲辰齊聲呼道，卓青焰也是滿目驚奇。
「那是一頭蛟精，見那水潭水質神奇，便想據為己有，將我衛家族人殺出了龍門山。我衛家世代鑄劍，卻不會武藝，為保性命，便遷來洛陽。我衛家本想召集一隊江湖上的好手，除掉那蛟精。可誰知此事正在籌備，朝廷卻來了消息，說要我衛家獻上一批寶劍，以賀陛下壽辰。失了龍門山水潭，我衛家如何鑄出寶劍？可皇命難違，不得已之下，只能交上一批成色次些的劍，以為能瞞天過海。不料陛下見了獻上的見竟龍顏大怒，將我衛家治了個欺君之罪，下令滿門抄斬。」
說到此，大漢幽幽嘆氣，神色悲痛。
「我名衛不器，不是衛家長門子弟，當時我外出採購材料未歸，並不在洛陽，故而逃過一劫。」說完，衛不器眼裡儘是傷懷。
劉雲辰想道：「區區一頭蛟精何足為懼？有道法高深的陸道長在，想必卓姑娘也不會袖手旁觀。道門拜火教兩位高人聯手，我再召集上藏龍閣的精銳弟子，不怕除不了那妖怪！」他想到此，正欲開口，卻聽陸離說道：「那妖怪濫殺人命，我既已得知，就算不為鑄劍，也要替天行道，除掉此妖！」
衛不器說道：「就算陸道長能夠除掉蛟精，寶劍也難鑄成。我衛家有一宗獨門秘法，能操縱爐中火焰溫度，使其可以熔煉隕鐵。此秘法非我衛家長門直系不能習練，故而我並不會。除我之外，衛家其他人已被當今聖上下令處死，此秘法便失傳了。陸道長既是玄門中人，若是會些神火咒之類的法術，或許可以一試。不知陸道長會嗎？」
陸離默然搖頭。
衛不器見了，便說道：「雖然後面還有條件，可隕鐵無法熔煉，寶劍便無法鑄成，後面的條件也不必說了。三位請回吧！」
「哈哈哈！有我在此，又有何難？」卓青焰急急念出咒語，頃刻間將凈世明焰喚出，托於掌心，說道：「不知我這火焰可否熔煉隕鐵？」
衛不器被嚇呆了片刻，回神之後凝視火焰，只見火焰潔白如雪，焰心卻是透明的。如此奇異的火焰，他見所未見，也不知是否可以熔煉隕鐵，便說道：「待我一試便知！」說完，他取來一方鐵塊，又說道：「這是塊生鐵，姑娘試試這火焰要多久才能將其融化。」
他將鐵塊置於爐中，卓青焰催動凈世明焰至爐中，不過十息功夫，那生鐵塊便化為鐵水。衛不器見了，喜道：「好！溫度足夠熔煉隕鐵！」
劉雲辰笑道：「看來沒什麼麻煩了，衛兄弟還有什麼條件，一併說出吧！」
衛不器說道：「若是能夠找到隕鐵，以這位姑娘的火焰熔煉成形，與百鍊精鋼煅成劍坯，再去龍門山除掉蛟精，以水潭之水淬火之後，寶劍已成。若是如此，便沒有其他什麼條件了。可我並非只想鑄成一柄寶劍，我要鑄成一柄神劍！我雖是衛家旁系所出，卻猶勝直系子弟！可惜衛家的人已沒有機會看到那個時刻了。」
劉雲辰聽衛不器說得慷慨激昂，不由問道：「這神劍如何鑄得？」
「若能除掉那妖怪，只要一塊融魂玉，我便能將那妖怪之精魂附在劍上，使寶劍有靈！這是我在古書上尋到的法子，斷不會有錯！」衛不器傲然說道。
劉雲辰又問道：「這融魂玉何處可得？」
衛不器笑道：「那便是你們的問題了。劍成之後，我還要一千兩銀子，以作酬金，如何？」
劉雲辰笑道：「只要神劍鑄成，一千兩立即奉上！」
「那便說定了，你們將隕鐵得來之後，我便將其鑄為劍坯。至於何時龍門山，等尋到了融魂玉再做打算。」
劉雲辰說道：「也好，那便依衛兄弟所言！」
衛不器起身向三人拱手說道：「事情既已議定，三位便請回吧，我今日還有活計要做，不便耽擱。」
三人便由衛不器送出了門。此時已到酉時，三人打算找個酒樓吃了晚飯再歸去，便在東市街上行著。又是黃昏，街上行人熙熙攘攘，昨日那比武招親的擂台今日也不在了。三人緩步走著，陸離說道：「劉兄，那一千兩銀子……」
話未說完，劉雲辰便立即打斷道：「錢財乃身外之物，一千兩銀子何足掛齒？陸道長若是因此謝我，便是不拿我當朋友了！」
陸離聽了，便笑了笑，不好再說什麼，又對卓青焰拱手說道：「鑄劍之時還要有勞卓姑娘施展凈世明焰，在下先謝過了！」
卓青焰笑道：「不過是個法術，想來沒有劉公子那一千兩銀子珍貴，道長何必謝我。能幫上道長，我可是求之不得。」
三人正說笑間，忽有一蒙面女子從後面撞了一下劉雲辰的肩膀。劉雲辰頓覺不妙，一摸腰間，錢袋竟不翼而飛，便知那女子是小偷，當即喊道：「小賊有膽，竟敢鬧市行竊，站住！」說著便追了上去。
陸離、卓青焰當即對視一眼也追了上去。
那蒙面女子聽見呼喊，知道暴露了，連忙加快腳步，想擺脫三人的追趕，可街上行人眾多，阻擋了前路，她便一聲嬌喝，躍上了一旁的物頂。
三人見了，慌忙使出輕功跟上。三人一番追趕，不知踏碎了多少瓦片，可與那蒙面女子的距離，卻漸漸遠了。劉雲辰不禁說道：「這小賊好高明的輕功！」
卓青焰忽生一計，用腳尖揚起一塊瓦片至面前，右手使足力氣一揮，那瓦片便徑直向那蒙面女子的小腿襲去。卓青焰輕喝一聲：「中！」那瓦片便擊中蒙面女子左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