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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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陶喘著氣,緊捏被燙紅的手背,臉埋進護她入懷的臂彎。滿腦子都是……嚇死了,他什麼時候來的?怎麼發現的?英雄救美嗎?有、有點浪漫……
朱佺羽怒意未消地回過神來,下一秒,一副羽毛球拍砸中他的胸口,力度之大讓他向後踉蹌一小步才站穩。
甘陶看著都痛,心一提,立馬去握他青筋暴露緊攥的拳。
偏頭一瞥,倉庫清廢品,那一大箱子擱在過道旁,手套雨傘混雜一通,他大概是隨手從箱子里拿的。
那甩出的力度完全印證了他此刻內心的勃然大怒。
甘陶前所未有的心慌,瞄了一眼就倒抽氣地低眉順眼小聲勸:「沒事沒事,走吧走吧,我不想待在這兒了……」
魏孟崎的臉又陰又冷,沉得可怕。
讓她想到一句詩:黑雲壓城城欲摧。
她隱約記起聽他朋友提起過他的陳年舊事,說他初中那會兒完全不是現在這副溫潤儒雅的樣子,那時玩世不恭,做什麼都順風順水。跟著道上的一幫小混混走得近,年少氣盛打起架來特凶,眼神一瞥一瞪都能嚇得人家不敢走夜路……
當時她聽了還直發笑。
後來偷偷打趣,問他你真的這麼渾,打架厲害得不行?他雲淡風輕地瞥她,說以前他母親為了和父親過二人世界,他曾經被送上過少林寺一段時間。這可比什麼補習班或是奶奶家待得更久,他母親十分滿意……哪知甘陶聽后並非唏噓,反而眼睛都亮了幾分,覺得自己的男朋友真是酷極了。
在她的印象中,他從未發火,永遠一副幽默溫柔、談笑風生的模樣。只是他的朋友嘖嘖感嘆,他就一披著狐狸皮的野狼。
言歸於此。
他心情不好只會不笑,而不是生氣。如若真的踩到他的雷區,迎接那人的只有他的動怒。
「果然是你,」朱佺羽冷笑,望著高他半個頭的魏孟崎,毫不示弱,「你敢不敢承認紫禁城至尊VIP0316包間,你一晚上左擁右抱三個女人的醜事?」
魏孟崎將燃燒火光的煙摁滅,冷眼吐完肺中的煙,不怒反笑:「關你什麼事。」
他將外套一脫一裹,擋住甘陶胸前褐色的一大攤咖啡漬,擁著她揚長而去。
車上,氣壓凝霜般地低。
甘陶目光偷瞄他,收回;再瞄他,又收回;還瞄他,車停靠在了路邊。
他一言不發地下車,很快折返,手裡拎著一袋葯。
他臉色還沉著,握過她手腕的力,卻很輕。
她手背上一片紅,冰冷的軟膏抹上,伴隨刺痛。
被他捕捉皺眉的瞬間,她立馬鬆了眉心,胡謅道:「沒起泡,那水箱很舊了,燒的水一向不到沸點。」
他的拇指溫柔地在她手背打圈,手指指腹捏過她的手掌心。
有點癢,甘陶抖肩笑了笑。
「你倒是心大,還笑得出來。」魏孟崎神色寡淡地覷她。
甘陶立馬攏眉「嘶」了一聲,咬唇委屈:「痛了,我覺得痛……」
他的表情頓時柔和下來:「很痛嗎?能不能忍受住?」二話不說就要發動車子,「去醫院。」
甘陶扯過他的領帶,他身子一偏,她碰上他的嘴角。
無視他神情不善,她把藥膏重又塞回他手裡,紅通通的手背攤在他面前:「你幫我擦藥就不痛了,停下來才痛。來,幫我擦,幫我……」
晚餐是在她公寓吃的。
魏孟崎下廚,她在客廳逗貓,等開飯。
甘陶縮在沙發角,抱著他的外套,視線全程跟著他在屋子裡晃。看著他邊走邊慢條斯理地挽起袖子,打開冰箱審視了一圈,拿出蔬菜和肉,進了廚房。
她扔了外套,趿拉著拖鞋,亦步亦趨地跟上他。
桃酥一直乖巧地蹲在她腳邊半步的距離,抬起小腦袋看她。見她走了,也慢悠悠直起身子,邁著貓步貼著她的步子走。
貓在看她,她在看他。
頭抵在門框上,見他不疾不徐地料理食材,用起菜刀像揮舞畫筆一樣順溜,簡直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的兩百分好男人。
桃酥往前走了幾步,來到魏孟崎腳邊。
他低頭睨了眼,用腳輕挪它:「出去玩。」
甘陶手扒著門框,覺得他方才瞟的那一眼太有感覺了,男人荷爾蒙爆棚得不行,她的心像小鹿亂撞一樣怦怦怦直跳。
自方才那事兒,她看他的眼神滿滿充斥傻白甜的桃心和崇拜,就像全天下只有他一個男人一樣。她的男人。
「我在紫禁城的夜總會裡見過他,你知道他身邊圍著多少女人?」
「你敢不敢承認紫禁城至尊VIP0316包間,你一晚上左擁右抱三個女人的醜事?」
腦海中剎那閃過這兩句話,還有朱佺羽憤怒的臉。甘陶抬眸望去,魏孟崎正敲碎了兩顆蛋在碗里,攪拌,澆在腌制好的肉末上。
她低頭,思忖半晌,估摸著用比較簡明扼要的言詞來解釋這場鬧劇:「那人是我同事,之前跟我告白過,在……我們複合之前。」
甘陶目不轉睛地捕捉他神色舉止細微的變化,覺察到端著盤子放進烤箱的手一頓。
在他設定時間的時候,她繼而道:「最近我都避著他,今天接水的時候碰上了。他挺偏激的,和我說了……見過你。我回絕他,他大概不甘心,所以……」
水龍頭打開,他把碗丟進水槽里,順著嘩嘩流下的水將碗碟一一洗凈。桃酥一躍而上料理台,想要湊上前去喝水。
「過來把它抱出去。」他說。
「哦?哦……」甘陶應下,她剛伸手觸到它的前肢,就聽他說:「別動。」
不敢動。
他用白抹巾擦乾手上的水,利落地抱起桃酥,走了。
「過來。」
甘陶跑過去,見桃酥從沙發上站起來,又跳下。魏孟崎從廚房裡端出一盤削皮切塊的蘋果,放在茶几上。
「吃這個,陪著它玩。」他瞟了眼她依舊紅腫的手背,「別蹭到藥膏,小心桃酥去舔。」
依著甘陶對魏孟崎的了解,他現在心情很不好。
已經三個小時二十七分鐘沒有笑過了。
在甘陶第三十二次瞄他時,魏孟崎放下筷子:「想問什麼?」
「你別生氣了。」她耷拉眉頭。
他看著她:「想知道紫禁城夜總會的事?」
桃酥窩在鏡子旁的軟墊上,一動不動地望著這邊。
甘陶咬住筷子,眼神波動,索性一盤推出:「你……是在我們之前……對吧?」
「害怕還是厭惡?」
「嗯?」
他目光冷淡:「我以前還有更荒唐的事,你要聽嗎?」
甘陶一怔,愣神看他。
魏孟崎抿唇斂瞼,站起身來,低聲道:「對不起。」
他彎腰扯過沙發上的外套,揚長而去。
四周靜悄悄,廚房水龍頭一直關不緊,聽得見滴答滴答的水聲。
他上回來時就提醒過她,這個太舊,讓她換一個。
小腿有動靜,是桃酥不知何時而來,在用肉爪扒她的褲子。
甘陶望著滿桌她愛吃的菜,還有他碗里幾乎沒動幾口的白米飯,心口悶堵得慌。
一切發生得太快,像在黃線后等待飛馳而來的地鐵,颳起一陣眯眼的風,還沒反應過來,四周的人就開始陸續上車。
懊惱委屈,心酸憋悶,總之說不清楚,像打翻了油鹽醬醋,混雜一團,五味雜陳,又一時半會兒擦不幹凈。
她悶不吭聲地扒完自己碗里的飯,又把他的拿過來,吃了一半再吃不下了,索性想著和剩菜倒在一起,又迷迷瞪瞪地把不要的剩菜和沒吃幾口的芙蓉蛋混在了一塊兒。
盯著這一桌狼藉,甘陶長長地呼了口氣,覺得哪裡有風擠進縫隙吹來,脖頸涼颼颼地凍。
兩人冷戰了。
翌日清晨,她收到了魏孟崎提醒她每日按時擦藥的微信,她再回,石沉大海。
又是一番杳無音信。
甘陶狠咬牙,發了一句話:你什麼時候回來?為什麼不接我電話……
瞄了一天手機,直到入睡前,收到他寥寥幾字的回復:一直在開會走訪,別熬夜。
女孩子的情緒也漸漸上來,大約是先前被他寵慣了,這樣冷不丁一棒,她無精打采,委屈苦悶,整個人蔫了一圈。
她猜到魏孟崎生氣的原因,並非她追究過往,不相信他,也不是外人一句閑話將他推心置腹、真心付出打回原形。
她其實……就是心梗堵得慌,魚刺卡喉般無法忽視,難受卻還是想知道……女孩子,細枝末節風吹草動都能胡思亂想心中忐忑,但他要肯解釋肯哄,還不是心一軟就忘在腦後煙消雲散了。
「怎麼,魏總是不是還有什麼急事?」有人笑呵呵地問。
魏孟崎收了手機,眉眼淺笑溫和,全然不似方才的禮貌疏離:「家裡養了只貓,怕沒人照顧,會出事。」
眾人笑開,有人接話:「這貓可聽話了,我女兒硬是要養狗,哎喲,鬧騰得啊,不帶它出去遛彎不行!就鬧你!甭煩心。還是養貓好,頂多就撓撓人……」
「好像說貓聰明,也記仇,你惹到了它,它有幾天不理你,還得去哄,哈哈哈!」
「……」
是挺撓人的,還撓心。魏孟崎低笑沉默,一飲而盡杯中的酒。
至於哄貓,抱過它順了毛,它就能明白你安撫示弱的意思。
反之——
很多話,當面說更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