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誤會——有時三點兩點雨
第三十六章誤會——有時三點兩點雨（李山甫《寒食二首》）
2019年6月14日星期五
飛機上。肖劍靠窗而坐，陳小雨斜倚在他身上，挽住他的一條胳膊，把頭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由於天氣原因，飛機無法在明昆市巫家堤機場降落，我們現在將返回瓊海市蘭美機場。請大家諒解。」機艙內的廣播里傳來了空中小姐甜美的聲音，反覆幾遍之後，才把肖劍從沉思中喚醒。他轉頭看了看窗外，才想起剛才好像就發現飛機已經盤旋了好幾圈了。最初他還以為只是正常降落前的空中等待，現在才知道根本就降落不了，只能打道回府了。
窗外，雲絮如海，無際的波濤在湛藍的天空中翻騰。明媚的陽光讓人怎麼也想不到雲層之下的電閃雷鳴和狂風肆虐。肖劍輕輕拍了拍陳小雨的手，略帶歉意地說：「看來，這次的美麗江之行算泡湯了。」
「那有什麼。只要有你，在哪都一樣。」陳小雨眯起明亮的大眼睛，沖著肖劍甜甜地一笑。然後又接著說：「你剛才在想什麼啊？從上飛機開始你就在那發獃。」
「沒什麼……」還沒等他說完，飛機又一次開始轉向。肖劍不經意間的一瞥，透過舷窗發現飛機轉向的前方有一抹淡淡的白雲，很薄很淡，像一塊扇型的屏風立於藍天之中，而屏風內更似有清波流轉。他沒有再細看，而是迅速地把陳小雨扶正坐好，同時大聲說：「快系好安全帶！」
雖然不知道原因，但陳小雨仍然沒有絲毫地猶豫，立刻照他的話做了。兩人很快就把安全帶都系好了。只是肖劍的聲音實在太大了點，周圍的乘客本來還在因飛機不能正常降落而議論紛紛，這時卻都停止了抱怨，一起扭過頭來詫異地看著他，間或還夾雜著幾個不屑的聲音，似在鄙夷他的大驚小怪。
肖劍的喊聲，也引起了空乘人員的注意。一個空中小姐很快走了過來，禮貌地問：「先生，請問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
「趕快讓大家系好安全帶！」肖劍的聲音很急促，空中小姐還待要說些什麼，只聽「叮」的一聲，所有座位上示意乘客系好安全帶的橙色指示燈全都亮了起來。要說這位空中小姐的反應還真不錯，只稍一錯愕，立刻就把要詢問的話換成了對所有乘客的提醒，站直了身子大聲說：「請大家儘快系好安全帶，不要隨意走動！」
話音未落，一陣失重的感覺就向所有人襲來。飛機高度急速下降，感覺就像要墜落一樣，機艙內一片驚呼。這時，人們才開始匆忙地系著自己的安全帶，可那個空姐卻是站在過道中的，在飛機劇烈的顛簸中根本站不穩，再加上飛機下墜得太快，整個人就好像要飄起來一樣。注意到空姐的處境，肖劍探過身子，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把她上半身拽倒在陳小雨的腿上，然後對陳小雨說：「抱緊她。」
飛機持續下墜了有一分鐘左右，眼看著窗外的雲海向自己撲來，直到一頭扎進雲中，舉目都是灰濛濛的一片，什麼也看不到時，飛機才減緩了下墜的趨勢，並開始慢慢地爬升。因為剛才在下墜的過程中，機艙內的廣播及時地告知了乘客，說只是遇上了強氣流，飛機狀態良好，並無任何問題。再加上現在飛機已經不再下墜而且開始平穩地爬升，所以雖然還有些顛簸，但乘客已經不再像剛才那麼緊張了。
陳小雨也鬆開了趴在自己腿上的空姐，空姐正感激地向二人致謝，卻突然在舷窗外不遠處爆起一片刺眼的閃光，幾乎在同時如同爆炸般的巨響就重重地敲打在每個人的耳膜上。客艙內的燈光也隨即熄滅了，幾秒鐘后才又依次亮起。不過比起剛才緊張和恐慌，這次變故乘客們卻都沒有太大的反應。
空姐又甜甜地說了聲謝謝，轉身離開了。飛機也慢慢又回到了原來的高度，窗外仍然是一片湛藍，身下仍然是翻騰的雲海，頭頂的太陽也依然放射著耀眼的光芒，一切都恢復了正常，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客艙內的廣播適時地響起，再次向乘客們解釋說剛才只是突然遇到了強氣流，現在已經恢復正常，告知大家可以解開安全帶了。
這時，陳小雨才想起來問肖劍，為什麼會提前讓她繫上安全帶。肖劍解釋說，是看到了那片異樣的薄雲。這種雲的形成，是由於兩股冷暖對比較大的強氣流相撞后，由於溫度的不同而產生近乎垂直的氣流，冷空氣自然向下流動而產生的，但只有高速流動時才會形成。所以，當他看到那片雲時就意識到會有劇烈的顛簸，如果是老式的螺旋槳飛機，甚至還有可能造成失速。
由於剛剛發生的那驚險一幕，飛機上的乘客們還在交頭接耳議論紛紛。肖劍看了看錶，解開了安全帶，伸出胳膊摟住陳小雨，讓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沒有再說話，又閉上了眼睛不知在想些什麼。
幾分鐘后，不知是誰先喊了一聲：「看！那是什麼？飛機！是戰鬥機。」一句話引的乘客們都朝窗外看去，並紛紛議論起來。
肖劍也睜開了眼睛朝窗外看去。果然，兩架戰鬥機正迅速接近，很快就可以通過外形判斷出是兩架J-11。直覺告訴他一定是發生了什麼，因為從J-11的飛行方向來看，正是沖著客機來的。
肖劍把本來摟著陳小雨的胳膊收回來，順手掏出了手機。原本是想看一下自己所在的位置，可看到屏幕上一個醒目的嘆號，讓他渾身一震，一下子就站了起來。
「怎麼了？」陳小雨感覺到了愛人的不安。
「沒什麼。哦，你的手機呢？給我。」肖劍想到陳小雨還有一個同樣的手機。
陳小雨快速地拿出了手機遞給了肖劍。肖劍接過來一看，果然和自己的手機一樣，顯示出一個紅色的驚嘆號。他把手機還給陳小雨，有些無奈地說：「看來是真的有情況了。」說著，就離開了座位向飛機前部走去。陳小雨也趕忙跟了上去。
「對不起先生，請您回到您的座位上去。」工作間的一個空姐很禮貌地對肖劍說。
「我要見機長，情況特殊。」肖劍一邊說著，一邊掏出了自己的軍官證。
「對不起，飛行期間乘客是不能進入駕駛艙的。」空姐並沒有看他的證件。這讓本來就有些急躁的肖劍多少有了些不高興。
「規矩我都懂，可我告訴你了，是緊急情況，我必須、馬上、現在就要見到機長！」肖劍的聲音提高了，而且表情不善。
空姐猶豫了一下，伸手摘下了掛在牆上的通話器，同時用小手指悄悄地在通話器最下面的一個紅色按鍵上按了一下，然後才對著話筒說：「機長，有一男一女兩位乘客想要見您，他說有緊急情況。」
過了幾秒鐘，對方才說：「我們現在正在強氣流中，你告訴他過幾分鐘我就出去。」
肖劍苦笑著搖了搖頭說：「你不該按緊急鍵的，我不想引起乘客的恐慌。而我給你證件了你卻不看。」
空姐突然緊張了起來，說話也有了些慌亂：「沒，我沒有啊。我，我剛才只是告訴機長你想要見他。」她剛才按下的確實是緊急鍵，那是在遇到例如劫機等特殊情況來向駕駛艙示警用的。一般人是不知道的，而且她還在通話中隱晦地向駕駛艙說明了外面的情況。可沒想到她雖然做的隱秘，卻還是被肖劍發現了。
看來對方還真把自己當成劫機犯了，這讓肖劍頗為無奈：「如果真像你想的那樣，你告訴他又有什麼用？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飛機上的通信系統已經在剛才雷擊的時候壞掉了，我們現在誰也沒辦法和地面聯繫。不過幸虧是這樣，不然這個誤會可就鬧大了……」
話正說著一半，肖劍突然一側身，左手向著用來隔開工作間和客艙的布簾一探，再猛地往回一拽、一扭，一個穿夾克衫的男子就被他把胳膊扭到背後、把臉壓在了艙壁上，同時，右手不知怎麼就掏出了手槍頂在了這個人的後腦上。
看著空姐驚恐的眼神，又看了看自己頂住對方腦袋的手槍，肖劍有些尷尬地說：「對不起，這個……我……習慣了。呃，你是空警對吧。算了，小雨，你先收了他的槍，應該在左側上衣裡面。」肖劍並沒有避諱說出陳小雨的名字，一是因為他們並沒做什麼違法的事，更何況買了飛機票還能查不到名字嗎？
其實，肖劍發現外面有人正小心翼翼地接近時，已經判斷出應該是空警了。不過他不想再多耽誤時間，所以才突然出手先控制住對方。不過隨手掏出槍來頂住對方的腦袋這個動作還真是沒經過大腦，就像他自己說的那樣，只是習慣了，順手就做了。
緊張的只是空姐和這個倒霉的空警而已，陳小雨不但沒有緊張，反而還差點被肖劍那句「習慣了」和說話時尷尬的表情給逗笑了。聽到肖劍的吩咐，她忍住了笑上前搜出了空警特製的手槍，順便還檢查了一下保險。
肖劍鬆開了抓著空警手腕的左手，但持槍的右手仍然沒有放開，繼續頂在空警的後腦上，因為他知道所有空警的搏鬥能力都是不錯的，他不想再橫生枝節。他用左手抓起通話器，按下標著「駕駛艙」的按鍵，既是對駕駛艙說，也是為了給這個空警和空姐解釋一下：「好了，我長話短說。首先，我們絕對不是恐怖份子，我手上的槍也是通過審查合法帶上飛機的。我是個軍人，身份比較特殊。我相信高頻通信設備已經壞了，飛機現在和地面失去了聯繫。而部隊現在應該是有非常緊急的情況要聯繫我，因為和飛機聯繫不上，他們居然派戰機趕了過來，所以情況肯定非常緊急。我現在只能希望你們的甚高頻設備還能用。如果聽明白了，請幫我把駕駛艙的門打開，我要和空軍的飛行員通話。」
肖劍說得很快，而內容更是讓人很難理解或相信，空警的臉還貼在牆上，具體什麼表情看不到，而空姐則是一臉的愕然。不過，駕駛艙的門還是打開了。
肖劍的槍離開了空警的頭，不過還是指著他，頭也不回地對陳小雨說：「小雨，你來看著他。」之後的話是對空警說的：「我知道你的職責所在，所以我對你還是不太放心，槍暫時還不能還給你。不過你別再有什麼餿主意。告訴你，她也是特種兵，空手你都未必是她的對手。我先進去，過一會兒再詳細給你解釋。」
進入駕駛艙，肖劍隨手鎖上了門。這時，那兩架J-11已經通知客機轉向薩拉市降落並在前方引導飛行了。看到肖劍進來，機長和領航員也沒多問，直接遞過來一個耳麥：「是戰鬥機的飛行員。」
「我是C國人民解放軍，請表明你的身份。」肖劍剛戴上耳機，裡面就傳來了對方的呼叫。
「這是公共頻道，請先確保頻道安全。」肖劍並沒有照對方的要求回答。
「半徑20000米內沒有其他飛機。現在的高度11000米，請將發射功率調整到最小，可確保頻道安全。」
肖劍先示意領航員調整了VHF的發射功率，然後說：「我是特勤一營上尉肖劍，身份碼是BJT01A202。重複，特勤一營上尉肖劍，身份碼BJT01A202。」
「收到，BJT01A202。請稍等。身份已確認，下面有任務轉達給你：你乘坐的飛機將在薩拉市嘎貢機場降落，機場已成立臨時指揮所。降落後立刻同陳小雨一起隨迎接人員到臨時指揮所報到，接受具體任務。重複，你乘坐的飛機將在薩拉市嘎貢機場降落，機場已成立臨時指揮所。降落後立刻同陳小雨一起隨迎接人員到臨時指揮所報到，接受具體任務。」
「收到。降落後立刻同陳小雨一起隨迎接人員到臨時指揮所報到，接受具體任務。」
「老弟，那就跟我們走吧。祝你旅途愉快。」
把耳麥還給領航員后，肖劍才算稍微鬆了一口氣。雖然還不知道具體任務是什麼，但至少沒讓自己給耽誤了。至於最後那聲「老弟」，他只是在心裡腹誹了一下這個飛行員憑什麼就認定自己會比他小，不過對這個稱呼卻的確感到很親切。
打開駕駛艙的門，肖劍示意陳小雨把槍還給空警。陳小雨照辦了，不過卻是把手槍和彈夾拆開來分別還給他的，這讓空警有點哭笑不得。雖然現在基本可以確定肖劍和陳小雨並不是什麼恐怖分子，但是個人就會有點脾氣，更何況還莫名其妙地就被人用槍頂住了頭。所以，剛剛恢復了自由的空警開始有分寸地表達自己的不滿了：「小兄弟，你這出手也太『果斷』了吧？從頭到尾都沒給我說話的機會。」
肖劍剛才的確是有點著急，現在也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了，尷尬地笑了一下，說：「不好意思啊。我是知道您肯定身手不凡所以自然不敢大意，就怕再有了什麼別的誤會，耽誤了大事，您大人有大量，千萬別往心裡去啊。」
空警對肖劍的表現還算滿意，而且直覺告訴他這絕對不是普通的士兵那麼簡單，就想隨便說點什麼避開敏感的話題，也給雙方都找個台階下：「你就不怕我是打醬油的呀？」
肖劍覺得好笑，隨口就說：「這沒醬油鋪。再說了，坐飛機帶著槍，就兩種人，不是空警就是劫機……」肖劍突然想到自己就帶著槍呢，趕緊又補充說：「呃，我是說，除我以外。」
這時，機長打開駕駛艙的門問肖劍該怎麼向乘客解釋。
「你是機長，你說了算。」肖劍還沒從尷尬中解脫出來。
「可是，剛剛他們告訴我說，讓我一切都聽你的。」
肖劍又是苦笑：「看來我還真把飛機給劫了……」
在兩架J-11的引導護衛下，飛機於11點30分降落在薩拉市嘎貢國際機場。中間發生的誤會雖然已經消除，肖劍因為一心想著接下來的任務也沒有多說什麼，可陳小雨卻對那個空姐的表現非常的不滿。尤其是當肖劍出示證件時她居然連看都不看，還一臉的不耐煩，這本來就不是一個空乘人員應有的素質。在陳小雨看來，空姐失禮在先，神經過敏在後，總之整個誤會都是她一人造成的。所以無論從言詞、語氣還是態度上，陳小雨對她沒有一丁點的客氣，這也讓肖劍意外地看到了這個平日里溫婉恬靜的女孩不輕易顯露的犀利的一面。
按照肖劍的建議，飛機降落後沒有滑向候機樓或者停機坪，而是停在了跑道盡頭的一側。飛機還沒有停穩，就有幾輛塗著高原迷彩的軍用越野車風馳電掣地一路追了過來。艙門打開以後，其中一輛車的駕駛員像是知道肖劍的心思一樣，沒有等著舷梯，而是直接開到了正對著艙門的位置。肖劍也沒多話，和陳小雨一前一後，直接跳到了車頂上，一翻身就從車窗里鑽了進去。眨眼的功夫，幾輛車就絕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