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5 章
刑家兄弟多年來的默契一直很好,刑博淮從外交結束后,便隱於城中,除了採購物資,其他時候均不會在外人面前出現。
刑博舒來到主城不遠的巷子口,靠著兄長刻意留下的一些划痕,找到了他位置。
回來時,已經是日暮時分,聽聞月芒國主的第一批補給已經送往邊界小鎮,這速度令人瞠目,可見國主對此次兩國外交的重視。如此誠意,倒也是個可深交的人。
只可惜,這一切從一開始便是個騙局,只為了他們自己。
刑博舒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感覺,他作為一國上將,本應坦坦蕩蕩為國爭光,如此行徑,他在以前想都沒有想過。
走到主卧門口,他擺擺手,示意跟隨的親兵可以退下了。
日暮的光亮照耀著落地窗,在雄蟲的身上落下了點點繁星,閻洋昂首注視著,似是出神。刑博舒回想起兩人同居的日子,那棟小洋房的客廳處也有這麼一扇落地窗,閻洋很喜歡那裡,他會坐在那裡發獃,有時也會拿出畫板畫畫,平靜而認真,讓人不忍打擾。
雌蟲張了張嘴,欲言又止,終是沒有開口。
「你回來了?」閻洋轉過頭,看著他。
「嗯。」刑博舒點點頭,「兄長目前都好,不過他很擔心家裡。」雌父和雄父已經多日不與他們聯繫,雖是早就得到沒有命令不得擅動的要求,但這過於平靜的日子過得太久,令人心慌。
「殿下,我想回去。」
「回哪裡去?」
「亞倫。」
閻洋張嘴,無聲的笑了一下,就這一個動作,雌蟲就已經知道這內里的含義。他回想起自己出門時跟著好幾個侍從,頓時更覺得一股無力感從心裡升騰而起。「我已經許久不曾得到首都的消息。」
「磐玉旨不想要你們知道,當然就可以讓你們不知道。」
此言一出,刑博舒登時抬頭。「意思是.....?」
「刑冀揚執行官與其雄主已被變相軟禁在刑家,我也不知道他們現在的情況。」飯點到了,閻洋起身牽著刑博舒來到餐桌,示意侍者們將晚膳擺上,他親自給雌蟲盛了一碗湯,放在刑博舒面前,一臉平靜。
陶瓷的碗發出一聲悶響,雄蟲輕抬了一下下巴,示意著。
刑博舒下意識的拿起湯勺,卻沒有進食的動作。「我必須要回去。」他道。
「據我所知,磐越一直找尋找你的位置,你真的確定,你能光明正大的從亞倫邊界的城門回去?」
「那怎麼辦?我還能做什麼?」兩個連問,已經讓雌蟲語帶哽咽。他默默彎下腰部,幾乎要伏在桌子上。
看著刑博舒的樣子,閻洋也不好受,他知道彼此的壓力。「季景懿老先生當年卸任,也間接的交出了兵權,上任皇帝磐玄敖在位時,說好了他雖坐上皇位,但權利三分,刑氏、閻氏、磐氏各執一分,三家永結一心。但從他與我爺爺閻海一同身死後,這個局面,便有了微妙的變化了。」
「刑家的權,交的太早了,或者,本不該交。」閻洋道,如今季景懿與宮容是唯二知悉當年情況的人,恩怨的細節也不是口頭上能闡述的清的,閻洋也無心的去摻和。但現在的局面明顯是刑家受制,宮容也已挑明了立場,首都現在,已經是波濤暗涌了。
「那麼現在,首都是什麼樣的情況?」刑博舒問道,祖爺爺從來不跟他們提當年的事情,在此之前,他們根本不知悉三家關係早已經如此僵持。
這個問題,閻洋也不知該如何回答,只能說了句:「不妙。」
如此,便更加不能坐以待斃。雌蟲面色一凝,正要開口。
「我回去。」閻洋道,看著刑博舒錯愕的表情,「於情於理,就算回去也只能是我。」
「我不同意。」他作為一國上將,居然讓一個雄蟲去替他打頭陣,這絕不可能。
「我只是在通知你。」閻洋的面色也沉了下來,「你還不知道自己的處境嗎刑上將,你回去能做什麼,加多一個人質?哦不,兩個,買一贈一,還帶個小的。」
刑博舒被噎的無話可說,他拿著湯勺的手無意識的翻攪著,雄蟲的強勢讓他覺得自己只是個無能的弱者,但目前似乎的確如此。
「你帶到邊界的兵有多少?」閻洋問道。
手上的動作一停,雌蟲思索著,「不到兩百,幾乎都還在邊界營地。」在小鎮里的事情只有他的幾個親兵知曉,而其餘的部下仍留守營地,只是這兩百人加起來,並不足以抵抗磐家在邊界駐紮的軍隊。
「夠了。」看出刑博舒沒有胃口,閻洋主動夾了些菜放在他面前的盤裡,「我留你在此,也不是乾等的。」他是不該把一國上將當成弱者看待,哪怕他此時孕育著兩人的子嗣。
「磐越這麼久以來一直沒有放棄尋找你,我沒猜錯的話,他們兄弟二人目前的首要任務就是除掉你和刑博淮。如此,不如我們主動出擊。」
「殿下要我如何做?」
「殺了他。」閻洋的眸底閃過一抹寒光,「閻千帆告訴我,磐越的眼線已經布在鎮中,幸好我們走得早。但是,現在不需要再躲躲藏藏的了。」
「你回到鎮中,將磐越引過去,若是磐萊也一起來了,就想辦法將地點定在小鎮公園,那裡有許多小孩子,人多雜亂,方便隱藏,不行我們就撤。」
聞言,刑博舒看著眼前已經冷掉的雞湯,上面浮著一層薄油,「殿下與磐家兄弟幼時最親,你真捨得為了我放棄他們?」
「有什麼不捨得的。」似乎聽到了一句很好笑的話,閻洋用紙巾擦了擦嘴,嘴角勾起一個狀似嘲諷的弧度。「我已經成為了磐氏的眼中釘,一個淪落在邊界的雄蟲,就算真的有什麼意外,也一定會讓那些流民背鍋吧,他們若是能除掉你,下一個,便是我了。」
「我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為了自保。」
「既是如此,他們現在也不會讓你輕易回到首都了吧。」
「你放心,我自有對策。」閻洋看了一眼雌蟲眼前還放的好好的飯菜,「不合胃口?我走以後,可沒人管你吃不吃飯了。」
雄蟲的面色如常,但刑博舒卻莫名的覺得眼角發酸,他拿起冷掉的雞湯,猛地咽下去一口,卻被返上來的腥味刺激的乾嘔一聲。只能捂住嘴,說了句抱歉。
閻洋嘆了口氣,他以前自以為刑博舒強大、幹練,但如今看來,他也不過是一個沒經歷多少風霜的年輕人,如今家族受制,一下子便弱勢了起來,空有一腔赤忱,卻不知往何處使勁。
當晚,閻千帆準時出現在院內等候,閻洋回頭看了一眼床上的側影,轉身便要離開。
「殿下平安,我...我和孩子在此等你。」
「放心吧,我不會有事,倒是你,若是連磐越都干不掉,我可就要考慮換一個盟友了。」雄蟲留在門口的側影似乎揚起了無情的弧度,隨著步伐的漸行漸遠,再無聲息。
邊界城外,面對著緊閉的大門,閻洋負手而立,大聲道:「眼睛瞎了不成,快點給我開門。」
駐守的士兵一時無措,只見磐萊從后探出身來,「你還當自己是人人嬌慣的雄蟲?洋洋,你現在站在這裡,可是危機重重啊。」
閻洋反諷,「首都的情況你我都清楚,你和越哥哥都想回去吧,畢竟磐叔叔身邊可就只有磐希林一個老幺,才從軍校畢業不久,不是很中用啊。」
「並不。」磐萊也不惱,他本就比磐越內斂,自然也比他更能忍,不會輕易被激,「我想你也清楚,我和兄長目前的任務,一是刑上將,二,便是你,洋洋。」
「既是如此,何不開門讓我進去,我們好好談談,興許有第三條路也說不定啊。」
「沒有了。」磐萊的眼神直勾勾的望著,似乎要把雄蟲的面容鑲進腦海,「我們的情誼,到此為止了。」
「開槍。」
一陣激光閃過,閻千帆眼疾手快將閻洋攬進懷中就地一滾,才堪堪躲過一劫,閻洋不可置信的睜大了雙眼,帶著劫後餘生的心悸,顫抖道:「磐萊你瘋了,在城門口殺我?我若身死,星網會即刻傳達到各國系統,殺害雄蟲,你也活不了。」
「洋洋,你若是像其他的雄蟲一樣多好,好好待在家裡,養幾個雌侍,想要什麼沒有,可你偏偏要在這權勢中又爭又搶。現在,也只能怪你的心太野了。」回想起這短短一段時間,閻洋的所作所為,磐萊便不由得心生警惕,如今刑閻兩家已經結盟,磐氏絕不能落在下風。
「退回低處,掩護殿下!」槍林彈雨中,閻千帆與其護衛軍寡不敵眾,節節敗退,終於尋至一處低窩,才得片刻喘息。
「殿下,現在我們怎麼辦。」閻千帆道。
「我必須儘快回到首都,若是繞路,要走多久。」匆忙中,閻洋的臉被划拉出一道口子,淅淅瀝瀝的滴出血點,他隨手抹了一下,便不再理會。
閻千帆思索片刻,皺眉道:「營地偏遠,每隔一段路程便有關卡,我們不清楚關卡的兵士是哪方的,只怕很難。」
不僅很難,時間上也會大大拖延,並不是一個好主意。營地中除了磐家的兵,刑博舒還有將近二百兵士,加上他帶來的閻家軍,方能一搏。磐萊在他回到城門時便忍不住出手,也是想要速戰速決,三家雖已經撕破臉面,但內鬥的事情誰都不願傳進他國的耳中。
「殿下,我們先回鎮里,再做打算吧、」現在只要他們一露頭,恐怕就會被射成篩子,閻千帆回頭看了一眼,計算著路程。
閻洋卻是一擺手,說了句:「不必了。」
因為磐萊已經親自帶著一隊人,向他們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