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
崔甫一把拉住歸心似箭的如意,格外在意她用完就丟的態度,目光格外複雜,開口問道:「公主難道沒有什麼話對臣說嗎?」
如意沒能立刻意會到崔甫的意思,聞言愣了愣,「什麼話?」
崔甫盯著對方,努力安慰自己對方只是個十六歲的小娘子,他年長對方几歲,不能同對方太過計較。他深呼吸了一口氣,露出一個笑,「臣與公主許久未見,心中挂念公主,今日相見不過片刻,公主便要離去么?」
如意若有所思,彷彿重新認識了崔甫一般,理解地點點頭。然後伸出柔若無骨的小手,拍了拍崔甫的手背,學著聖人安慰美人的口氣道:「近來朝中事務繁忙,待忙過這一陣子,定好好補償你。」
崔甫感受著對方手下不輕不重的力道,簡直要氣笑了。他恨得牙根兒痒痒,方才有多愛在懷中的小公主,現如今就有多氣沒有心的皇太女。
不能急,人還沒吃到嘴裡。
他近來對如何和小公主相處頗有心得,對方就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丁點兒沒有以色事他人的羞愧,臉色微變,收了氣勢,露出一個脆弱的表情,順從地望著如意,「公主記得便好,臣怎麼樣都可以。」
果然方才還一臉無謂的如意,立刻變了變眼神。崔甫梨花帶雨楚楚可憐的模樣實在動人。她不知怎的,突然有些負罪感,自省道:這麼一個俊美的郎君,她怎麼能讓對方露出這樣的表情,簡直是暴殄天物。
她覺得有些棘手,本性渣可能是遺傳了聖人,但還沒能修鍊到聖人臉皮厚那個程度,目前還在新手村打轉。忙承諾哄道:「自然記得,你是我駙馬,我豈能忘了你。我這不是日日都挂念你,派人去尋你么?」
崔甫輕輕一笑:「那便好,想來欽天監不日便能測算出大婚吉日。到那時,臣便能與公主日夜相見了。」
如意聽見「欽天監」三個字心底一慌,側了側臉,「自然,自然。」
崔甫方才便一直緊緊地盯著對方的臉色,一句話說得格外緩慢。果然見小公主在聽見「欽天監」三個字時,心虛不安地挪開了視線,心下瞭然。
他心底冷笑兩聲,到底是高高在上,不必同任何人撒謊的皇太女。但凡撒謊的經歷能多個兩回,也不會這般心虛。簡直要把「幹了壞事」幾個字刻在腦門上。
他心中有氣,卻故作不知。
如意聽他提及大婚,覺得一刻都呆不下去了,隨口扯了兩句還有公務,便像後頭有人追她一般匆匆離開。快得崔甫連她的袖擺都抓不住,也就沒有看見留在原地的崔甫翻湧成墨的眼神。
如意回了宮,就把自己關在書房,開始認真發愁:這可如何是好?
她想到崔甫的動情時妖冶的眉眼就像貓爪子在心裡撓一般,要不還是同李淳豐說一句算了罷?
這個念頭剛一起,又想到崔甫當日對崔瑩說的話。左右為難,最後糾結的一托下巴,決定還是不管了。反正除了李淳豐誰也不知道是她吩咐的。
下定了決心,如意便心大地將此事丟在一旁不再惦記。她確實沒有同崔甫說謊,如今明眼人都能瞧得出聖人在一步步放權於她。那架勢,就差提前禪位挪個位子了。她忙起來,可不比崔甫輕鬆。
如意是甩甩手便將此事丟在一旁不管了,崔甫可就不行了。
但崔甫是個耐心極好的人,他先是老神在在的等了幾日。卻不出所料地發現東宮一動未動,這才出手。這幾日,已經足夠他查出想知道的一切。
東宮那邊消息圍的像鐵桶一般,想從東宮裡頭探出點什麼,定會打草驚蛇。但東宮之外,尤其是他已經從小公主的反應中猜出與欽天監有關,那就好辦許多了。
他想著這幾日若是小公主能知錯就改,他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再計較。就算是再急,這等耐心還是有的。
可是,崔甫涼涼地看了一眼面前緊張得說不出話的李淳豐,覺得還是不能輕易放過小公主。反正如意債多不愁,來日方長么,他總能全從對方身上一一討回。
李淳豐是個沒有什麼生活愛好的人,除了研究曆法就是研究星辰,他的行蹤簡直像白紙一般,都不必費什麼心思。每日便是欽天監和家裡兩點一線,連下館子都只去同一家。
今日出門前,李淳豐照例給自個兒測了一卦,這一手,他可以自信地說,欽天監就數他打卦最准。
結果,卦象顯示今日他出門遇貴人,若是把握著機會,往後一飛衝天不再是夢。李淳豐先是喜不自勝,又暗自思量,貴人?難不成是皇太女今日要見他?
他立刻上了心,特意換了件新官服,還用心的剃了鬍子,把他夫人看得連連狐疑。
剛在府衙門口點了碗羊肉湯,正吃得極香,頭也不抬時,跟前的桌面便被人敲了兩聲。他擱下喝得一滴不剩的湯碗,一抬眼,就見一個面無表情,冷漠至極的年輕侍從盯著他,嘴裡硬邦邦的吐出幾個字:「我家主子有請李先生。」
李淳豐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咧嘴一笑:「好的。」
松墨那張冷臉尋常人見著基本都會繞著走,松青常說他板著臉像是討債的,他頭一回請人見人這麼高興的。又一想他親手查到的李淳豐的資料,又覺得好像能理解。畢竟這位還是個會掐會算的,會些神神叨叨的手段不足為奇。
可他很快就失望了,李淳豐看見崔甫那一刻臉上流露出的恐慌可太真情實感了。
李淳豐也委屈啊,這不是他想見的人啊!難道今日失手算錯了卦?
望著坐在案邊,傾側過臉去看窗外景色的俊美郎君,李淳豐心忍不住抖了兩下。別問,問就是後悔。
他自知他也就是個屁大點兒的官,如今金陵中炙手可熱的左中書令、駙馬爺,百忙之中能抽出身來見他一面。腦子都不需要動一下就知道對方是沖著什麼來的。
李淳豐冷汗就有點下來了,今時不同往日,以前崔甫是崔侍郎和他沒什麼交集,他大可以兩眼一閉不管不顧。可如今人家已經是左中書令,在對方面前,他連屁都不是。
李淳豐在那兒胡思亂想自個兒心慌慌,崔甫也在打量對方。
欽天監那麼多人,小公主為何獨獨挑中這麼一個其貌不揚的人。他收了臉上冷淡的神色,看著對方,溫聲道:「李大人,有禮了。冒昧將你請來,還請勿怪。」
李淳豐扯了扯嘴角,勉強笑道:「中書令實在客氣,您能抽空見我這麼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官,是下官之福。」
「李大人客氣了,請坐。」
李淳豐僵著臉順從地坐在崔甫對面,松青適時地上前為二人端了茶。李淳豐那眼睛總算有了落腳的地方,死死盯著茶杯中漂浮的茶葉,頭也不抬。
「今日找大人過來,確實是有一事相問,敢問欽天監可測出公主大婚吉日了?」
李淳豐抖了抖身子,死前還想再掙扎:「快了,快了。」
崔甫點頭笑了笑,指著外頭悠長的秦淮河,「說來最近余東暉大人正頭疼,秦淮河頻頻有人失足落水。聽聞大人於風水一事上頗有建樹,倒是想問問大人,可是這河哪裡風水不好,怎麼常有人歸家之時失足於此?」
李淳豐頭更低了,哪條河一年不淹死個兩個人,任你是天師也解決不了這個問題。崔甫說這話顯然是意有所指,他惶然地想,今兒答不好眼前人的話,怕是下一個落水的就是他李淳豐。
大丈夫能屈能伸,豈能被這等區區威脅給嚇到?
李淳豐果斷回道:「下官於風水一事倒是沒有多少見解,怕是幫不上大人的忙。最擅長的還是測字測吉日。下官瞧著,公主和大人堪稱天作之合,上等姻緣。這等好姻緣,哪個日子都是合適的,大人您覺得呢?」
崔甫輕輕笑了下,他已經許久沒有見過這麼懂事,會看人眼色的臣子了。公主能瞧上他,果然是有兩分道理。
「那崔某便在此多謝大人吉言了。公主苦夏又畏寒,這日子,大人看著辦就好。」
李淳豐沒忍住嘴角抽了抽,如今夏天都要過去了,秋天大婚,近在眼前。這是要攆在禮部屁股後頭催啊,他也成過婚,能理解對方的心情,可他也沒這麼著急過啊!
李淳豐已經可以想到往後禮部雞飛狗跳,他被人飛滿臉唾沫星子的場面了。
但這些都比不上在公主那頭水深火熱。
崔甫彷彿看透了他的想法,不輕不重地摩挲了兩下腰間如意贈予他的玉佩。
「至於公主那邊,」李淳豐聞言立刻抬起頭,露出希翼的目光,崔甫笑了笑,「倒是好說,大人只需咬死最合適的日子就是那麼一個就好。」
李淳豐冷不丁聽到這麼一句話,有些恍惚。他好像在哪裡聽過這句話,想起來之後不由感嘆,這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啊。這二人連借口都一模一樣,以後誰要是質疑公主與駙馬不合適,他李淳豐第一個跳起來打對方的臉!
可是這話,是公主拿來搪塞旁人的,他再拿來搪塞公主,怕是活膩了。苦笑了兩聲,沒有說話。
又聽得:「公主不會與你計較,若是問起,」崔甫涼涼一笑,似是玩笑般道:「你就說崔某將刀架在你脖子上,以權相壓,逼你的就是。」
李淳豐連連擺手,面上說著:「不敢,不敢。」
但實則他是個善於聽從旁人意見的人,於是老實不客氣地轉頭就將這話告訴了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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鞠躬!!!
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