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情
原本聶明玦離營,清河幾個精銳子弟亦是一同前往,聶懷桑因為要留守不凈世此次便並未一同前往岐山,如此,整個大營中留守的清河門人自是沒了主心骨。卻逢素來在族中頗有威望的大小姐霸氣回歸,自是讓聶家子弟瞬間士氣大作。
回來第二日,藍曦臣便帶聶曉去探視了第一次攻山時受傷的各家門人,因著對陰鐵力量的低估,這些作為伐溫先鋒軍的各家子弟或是戰死當場,或是被同化成了初期活傀,好不容易被搶回來的這些,經過隨行醫修的診治后也幾乎都被宣判了『死刑』。
要三個月不間斷以靈力維持,這些傷員方才有可能恢復常人的狀態,但這在戰事吃緊的關鍵時刻,根本就相當於沒有活路。
畢竟,後繼者須得繼續前仆,他們這些已經倒在前方的人,也就沒辦法得到很好的照顧,萬幸聶曉回來了,而且是帶著一身不可估量的神奇能力完整歸來。
嘗試著以玄武真氣吸收傷員體內的戾氣,而後將之轉換為純凈的靈力反輸入他們各自的身體,刺激他們自己的金丹進行自我凈化居然當真起了奇效,雖說不是一勞永逸的辦法,卻也比先前斷言三月輸靈來的簡潔迅速。
可是大戰在即,她又剛剛回來,藍曦臣等人皆是勸阻聶曉暫時不要耗費太多,可將這些傷員都集中於後方拍專人看護,待射日之徵結束之後,再由她來統一進行治療。
權衡輕重之下,聶曉便也接受了大家的勸解,她一邊留在大營中穩定自家子弟軍心,一邊暗自焦急的等待長兄的訊息傳回。
如此一等,便又是三天,聶明玦的消息卻半分都沒有,魏無羨更是反常的不再黏著聶曉。
至於藍忘機,自那晚之後便總是默默陪在聶曉身旁忙進忙出,不用藍曦臣解讀,那些隨行而來的藍家子弟都明顯的感覺到,自家二公子這些日子來竟似是高興的很。
藍曦臣疑惑,卻在某日聽到聶家小姑娘遠遠的沖胞弟招手喊『湛哥哥』,感受到自家胞弟周身散發出的暖意時,他便什麼都明白了。
無比欣慰間,藍曦臣更是頗為感慨弟弟終於是長大了。
魏無羨的煉寶遇到了瓶頸,理論上應該很快便能夠熔煉的玄鐵劍竟經久不化,無論他用什麼樣的方法,劍還是劍,根本就沒有半絲的改變,更別說的熔煉成別的東西。
他曾一度懷疑是火的緣故,更是想起了小姑娘那柄足以灼化一切的紅蓮劍焚天,可暫不說那神兵現在留在不凈世未曾帶出,便是當真在聶曉手中,魏無羨此時也斷然不可能去找她借火。
畢竟,不管是煉化玄鐵劍還是利用笛御屍,都是小姑娘不喜歡的事情。
魏無羨至今都記得,當他以一管鬼笛大殺四方時,仙門百家看向自己既驚懼又忌憚的眼神,他是萬萬不願意看到那種神情在小姑娘臉上出現的,他怕自己會膽怯,會恐慌。
只是眼見攻山之日在即,他的法寶還煉化不出,又怎麼能抵抗不夜天上刀槍不入、力大無窮的傀儡軍?
又怎麼,為逝去的江家人,和生死難測的江叔叔夫婦報仇雪恨?他還要殺溫晁和溫逐流,還有那個王靈嬌,他一個都不會放過!
恨意上頭又心浮氣躁間,魏無羨似是又要控制不住自己了,他臉色蒼白的看著灼烈焰火中依舊如初的玄鐵劍,下意識去拿鬼笛的手,卻倏然懸在了半空中。
「找它么?」
長笛橫陳在魏無羨眼前,他猛然抬頭,便看見一襲玄色獸紋家袍的聶曉站在自己面前眉眼彎彎。
魏無羨臉色微變,當下起身揚手,就想將身後的東西擋住不讓聶曉看見。
「別擋了,我都看見了!」
深吸一口氣拉下他微微張開的雙臂,聶曉瞄了眼爐火之中的玄鐵劍無聲嘆息,「這就是你說制衡陰鐵的法寶?」
「我……」
「當年溫家那位少年以這把劍鎮壓屠戮玄武數百年,而玄武二獸在亂葬崗上也是王者的存在,可以輕易鎮壓萬鬼,所以你想用這把劍煉製法寶,去鎮壓不夜天上的傀儡,應該是行得通的!」
拉著魏無羨在熔爐前坐下,聶曉的目光定格在爐火上片刻后,方才回頭神色淡然的看他。
「曉曉,你不覺得我是在異想天開?」
「要說異想天開,無羨哥你也不該是第一個,看看亂葬崗上那道屏障,數百年可就有人劍走偏鋒了!」
她說的,自然是當年那位封印了亂葬崗,讓人有進無出,又將玄武二獸分別鎮壓的大能之士。
那個或許,是九州仙門中百年難得一遇的溫家天才少年,想來那溫日初少年時,也該與魏無羨一般是個不安分的主吧?
「你不怕我控制不住?」
魏無羨眸光閃爍,攥了聶曉的手腕,回想這幾日身旁人的指指點點,還有藍湛,那個他一直認為是知己的人也頻頻勸他回頭,魏無羨就覺得自己活得真是荒謬。
「那無羨哥就竭力控制住好了啊,不管是什麼道,只要初心不改不迷失自我,總歸只是方式和稱謂不同而已!你看曉曉,現在因著玄武真氣也不能再修普通之道了,若無羨哥你修的是詭道,那曉曉豈非修了妖道?」
這些日子,她也沒少從旁人八卦中聽到百家對魏無羨的質疑聲,什麼邪門歪道不入流之能,聶曉聽到也不過是一笑付之。
沒人願意離經叛道,若非形勢逼人,誰又願意放棄陽光大道不走,卻偏生要去趟那無人問津甚至人人畏懼的獨木橋?
「曉曉……」
「無羨哥,大戰在即,如果玄鐵劍能夠煉化成功,勢必為此戰添了強大的助力!所以,你不要喪氣也不要懷疑自己,這個方法是對的,曉曉陪你一起堅持走下去!」
她笑靨如花溫柔繾綣,這是魏無羨自回來之後,第一次聽到有人如此篤定的跟自己說他沒錯,也似是記憶之中,第一次聽到有人讓他堅持自己的決定,說要陪他一起!
心中暖流蔓延,魏無羨忍不住伸手抱住聶曉的脖頸,將下巴擱在她肩頭,「曉曉,這輩子能遇到你真好,你是我魏無羨最大的福氣!」
「那最大的福氣能不能問問你,這隻鬼笛為什麼要叫『陳情』啊?」
淺笑勾唇,聶曉將手中竹笛晃到魏無羨面前笑眯眯歪了腦袋,笛身上飄逸的『陳情』二字鋒芒盡顯,更是因著笛身原本隱匿的怨氣,顯得有幾分桀驁張狂。
如此詭譎的一隻御屍鎮陰鬼笛,卻偏偏起了個風雅多情的名字,這『陳情』也太不應景了!
「那不然,小可愛覺得它應該叫什麼名字?」魏無羨心情微好,當下也斂了浮躁,側身盯著她俏麗的臉打趣兒問道。
「當然得取個類似於『破煞』、『鎮魂』之類嘹亮霸氣些的名字,『陳情』啊……嘖嘖……」故作輕蔑的咋舌搖頭,聶曉看著洗耳恭聽的魏無羨惡劣勾笑,「太柔弱,太沒氣魄!」
「真是個不解風情的小傻瓜……」
無奈嘆氣,魏無羨垂頭扶額低笑一陣后,這才倏然傾身靠近正把玩著陳情的小姑娘,他高大的身軀將聶曉環在懷中,薄唇輕蹭著她耳畔的亂髮,少年清潤的嗓音一字一頓在聶曉耳邊悠悠響起。
他說:
陳情
訴鍾愛之情,得見卿卿,乃吾三生有幸,只願攜手白頭,生生世世不相負!
聶曉不以為意的面上閃過似懂非懂的迷茫,正打算回眸去問他說什麼時,少年溫熱的唇瓣,便已經落在了她的眉心久久不移……
聶明玦三日沒有消息,伐溫陣營中個個心急如焚再也坐不住了,就在眾家猶豫著要不要攻山時,卻聞小隊溫家人馬出現在半山腰鬼鬼祟祟,伐溫修士們自然是不會放任他們就此離開,藍曦臣當下命人兵分數路追擊上去。
這一去,射日之徵便算是正式拉開了序幕。
眾家修士鬥志高昂一路追到了不夜天,一路以來,卻是未曾遇到什麼真正的抵抗,這反常讓藍曦臣等人越加疑惑,等大家意識到情況不對或是已經中了溫氏的請君入甕之計時,想要撤退卻已經來不及了。
「可有看到金氏之人?」
忽然藍曦臣開口問道,大家這才發現周圍竟然看不見一個金家門人,想著幾日前的先鋒戰金家修士傷亡慘重,大家便一直都挺體諒金光善,卻未曾想,今日正式攻打不夜天,他們竟連一個金家人都沒有看到,卻也是怪事了。
「一路上都沒有遇到他們,估計躲起來了,金光善此人圓滑狡詐,品行不端,是出了名的「牆頭草」,上次大戰大敗后,估計又想退縮了,呵!」
轉動陳情冷笑一聲,目光落及身側玄裳利落的聶曉時,魏無羨冷冰冰的面色方稍顯柔和了幾分。
「金光善素來世故善於左右逢迎,他不參加射日之徵,怕是想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一旦我們勝利了,他肯定會蹦出來給溫氏『致命一擊』撿便宜,要是射日失敗了,他就會阿諛奉承溫氏來保命!」
金家家主的為人,在仙門百家中其實也算是人盡皆知,此刻金光善不在場,戰事又迫在眉睫,說話那人便也再不顧及身份和家世高低,一番埋怨將在場眾人心中所想都說了出來!
「我們現在,怕只有一條路可走了!」
「只怕溫氏的人,這會兒並不是想殺我們,而是想把我們趕進不夜天!」
魏無羨擰眉看了眼後方『追堵』他們的溫家修士沉聲開口,心中更是篤定了百家被溫氏設計的猜想,果然,論老謀深算,仙門百家怕是加起來也抵不過一個溫若寒。
「溫若寒故意引我們去,明玦兄又了無音訊……」
「如今七日之期未到,我們這樣貿然攻上不夜天,怕是會壞了聶宗主的大計!」藍曦臣的話音剛落,江澄便滿臉擔憂的開口,不遠處正四下張望神情凝重的聶曉亦是陡然黯然了眸色。
江澄之憂,其實一直也是她所擔心的,可是既然已經上山來了,她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盡量的幫助各家減少不必要的傷亡與損失,好在還有孟瑤潛伏於溫氏中,必要的時候,還是有機會與他裡應外合才是。
「如今這情形,怕不是我們能決定,是否要進不進不夜天了!」
「這步棋,是我們走錯了!」藍曦臣擰眉嘆息一聲,「當初就應該按那人的指示,一起從岐山側路攻進不夜天的,現在確實退無可退了,明玦兄怕也是出了什麼意外!」
「兄長……」
「忘機,你也不用向我探明此人的身份,這個人是友非敵,即便今日是他引我們進入不夜天,想必也定有他的道理。」
不等藍忘機問出他的疑惑,藍曦臣便沖他搖搖頭表示不用擔心,那個混跡在溫家的自己人,他是絕對放心的。
「對,他所做之事從來都不會有紕漏,不管有多不可思議,大家只需要按照他的計劃來行事便好!」幽幽嘆息,自進入不夜天便一直沒有開口的聶曉接過藍曦臣的話安撫眾人,而後她又四下環望了周圍,方無聲輕嘆,「這次,是大哥太急躁了,一子錯,全盤皆亂套了……」
孟大哥的計劃素來面面俱到,若非她長兄不按照事先安排的進行,怕也不會橫生枝節到這種地步。
若是長兄失手被擒,定然是會被嚴刑拷問他知道溫氏薄弱守備的原因,那麼一直以投靠溫氏為由留在溫若寒身邊的孟瑤,很有可能便會暴露。
屆時長兄性命難保,孟瑤也一樣會因為背叛溫若寒不得好死,思及此處,聶曉全身的神經倏然又繃緊了。
「小可愛,你也知道那個『自己人』?」
魏無羨驚詫的湊到聶曉身邊,連帶著藍曦臣亦是微微一怔,滿目愕然的看向聶曉欲言又止。
「我不是告訴過你么,玄武洞后我被故人所救,那人便是他!」
「可是你沒跟我說是哪位故人啊,羨哥哥認不認識?」魏無羨撇嘴,「男的還是女的,老人還是年輕人?」
「行了吧魏無羨,這種時候,也就只有你還會吃這種沒營養的飛醋,先干正事兒行嗎!」
江澄手中三毒凌冽,雖說也很好奇能讓聶曉那般信任的『故人』是何方神聖,卻也因著江氏宗主的身份更為顧及此一役的戰況,當下便是很怒其不爭的撞了魏無羨的肩膀瞪他一眼!
魏無羨還想辯解,聶曉卻已經轉身朝著炎陽殿的方向走去。
他們一路殺上不夜天,路上遇到不少身著炎陽烈焰袍的溫家門人,可奇怪的是,這其中竟一個傀儡都未曾見到。
與先前的那一仗不同,伐溫大軍這次上山來的特別容易,便也怪不得,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懷疑孟瑤是雙面卧底,猜忌他只是表面上送出岐山防布圖,讓仙門百家掉以輕心,實則是想趁機將仙門世家一網打盡的『苦肉計』。
果然,等眾人集中到炎陽殿外的廣場中央時,便看見無數傀儡從四面八方朝著他們團團包抄過來。
除了已經看不出絲毫人樣的高階傀儡之外,還有許多在先前一戰中倒在戰場上,又未來得及被百家修士搶回去,被陰鐵同化而成的初級傀儡的仙門子弟的屍體。
說是傀儡,其實也就比亂葬崗上那些凶屍看上去體面些而已!
緊握兵刃,眾人望著越來越近的傀儡群滿目警惕,卻聽身後破風之聲乍然響起。四團火球自炎陽殿正門方向騰躍而出,眾家修士猛然回頭,便見那些火球竟徑直朝著他們砸了過來。
身手好的例如藍曦臣、藍忘機等人,自然是能躲開那火焰的攻擊,可那些修為一般的普通門人便沒有那麼好運氣了。
岐山的符火都有特製的毒性,這玩意兒可怕之處聶曉是親身領教過,所以當其中一團火球直直衝向魏無羨時,她便毫不猶豫閃身上前將他拉開。
火球砸空之後,卻又徑直撞在了原本站於魏無羨身後,約莫丈余位置的誰家門人身上。
焰火加身卻並未如想象中的灼燒騰燃,只是化作詭異莫測的紅光瞬間鑽入他的身體,那人整張臉都扭曲糾結在一起,他痛苦地喊叫著,血色的暗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爬上了他的臉。
那修士還在痛苦哀嚎,聶曉和魏無羨卻倏然出現在了三丈之外的空地上。
「小可愛,你……這是……」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目瞪口呆的看了看自己和魏無羨所在的位置,又看了先前他本站著的地方聶曉滿目驚愕,兩地少說相距三丈有餘,他們卻只在眨眼之間便轉移的所在之處。
而且,是以那種憑空消失又倏然出現,根本看不到移動軌跡的方式!
丹府間真氣磅礴,聶曉只覺得自己渾身戰意,似是瞬間便被那些殺氣騰騰、步步緊逼的傀儡、凶屍悉數點燃了般。
兩團火球再次迎面飛來,來不及多想,魏無羨已經抱著她的腰原地轉了兩圈,冰藍色的劍光凜然而至,等聶曉再定睛看過去時,藍忘機已經手持避塵擋在了她和魏無羨面前。
數步之外江澄眉心緊促,紫電的鞭尾卻是閃爍著『噼里啪啦』的電光,堪堪垂於她腳邊寸余之地。
接二連三的傀儡、凶屍不斷殺來,一如他們先前所遇到的那些刀劍劈砍不死,便是僅剩下斷肢殘臂,那些無知無覺的傀儡卻依舊奮勇直前毫無懼意。
力大無窮且刀槍不入,一波又一波的傀儡讓眾家修士疲於對付,凶屍更是殺了一批又一批。每個倒下的正派修士在那可怕的火球加持下,都在頃刻間,調轉槍頭成為了大家的敵人!
曾經的同門親人、摯友知己,轉身就要生死搏殺,傷的不僅是身體,更是他們的良知和心。
聶曉所用只是尋常的佩刀,還是來時自家門生不知道從哪裡特意找來的,卻也是比不得孟瑤專門替她打造的那柄短刀順手,可惜自從岐山金丹滯澀過後,聶曉便再也沒有碰過那柄短刃,如今也不知是蒙上了幾層灰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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