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淳于焉定定的望住她，幽深的眼眸，似乎要將面前的女子，深深的刻進他的雙瞳里一樣……
「安若溪……你知道……我根本就不在乎那天發生過什麼……只要你願意……你依舊是我端木謹今生唯一想要相攜到老的那個人……我們可以即刻回靖遠國成親……以後再也不會踏足這裡的恩恩怨怨……好嗎？」
男人嗓音溫潤如玉，那些厚重而卑微的希冀，像是要沉到塵埃去一樣，他熾烈而灼燙的目光，眸里燃著一片熾焰，影影綽綽，倒映的卻由始至終，都只得面前一個女子罷了……
安若溪聽到有什麼聲音，從心底一點一點的剝落開來，炙痛如撕，從澎湃的血管里，直流竄至身體的每一個角落，無法抑制，不能休止……
曾經她以為，她真的有機會可以跟謹大哥天長地久……但命運，總是在你最猝不及防的時候……狠狠給你一巴掌……將一切你苦心經營的幸福，都毫不留情的毀了去……或許像謹大哥這樣美好的人……千瘡百孔的她……真的配不起他……
命運何其殘酷？就算它不允許她簡簡單單的活著……但為什麼要這麼對待謹大哥？為什麼要讓他撞到那樣不堪的事情？比起她，他才是傷的最深的那個人吧？
他可以不在乎別的男人對她做過什麼事情……她自己卻無法裝作什麼也沒有發生過……就像是她刻意逃避的這五年……註定終究避不過……既然如此，她只能面對……她欠謹大哥的已經太多……她不可以再這麼自私……
喉嚨又苦又澀，像剛剛自浸的太久的黃連水中，撈出來一般，每一字每一句，都如同鈍重的刀子，狠狠拉扯在內里的皮肉之上，鮮血淋漓，痛不欲生，卻最終，也得合著一塊兒，吞下到肚子里……開弓沒有回頭箭……無論主動也好，被逼也罷，她都只能不斷的向前而行……就算未來依舊隱藏在茫茫的霧靄之中，看不分明……但她已經不可以自欺欺人的停在原地了……
「謹大哥……你真的對我很好……五年之前，若是沒有你相救……安若溪早在當時，便已經燒成一堆白骨，化為灰燼了……而這五年來……你是如何對待我與無憂……安若溪更是點滴銘記於心……正因為如此，我才更加不能這樣自私……」
「這麼些年以來……我真的以為自己可以忘記他……為了證明，還任性的跑到這淳安國來……結果一切都改變了……謹大哥……現在的我……根本不知道應該怎樣做，如何是對，如何又是錯……我看不清自己的心……如果我就這樣與你在一起……對你才是極大的不公平……我不想這樣……你明白我嗎？」
斷斷續續的將心底不為人知，埋藏了太久的一腔話語，盡數迴響在空氣里，出了口，反而釋然……是她的一念之差，將自己與謹大哥陷入今天的悲慘境地……她知道她對不起他……如果僅僅只是為了補償，抑或感恩，她與他在一起……那方是對謹大哥這些年來的付出，是極大的侮辱……所以她寧肯讓他現在失望，也好過日後發現被欺騙的痛苦……這樣的得而復失……對他來說，才是極大的殘忍……
她承認，因為淳于焉的出現……將原本的一切，都打亂了……她曾經以為，即使再重逢，她亦可以將他當做陌生人對待……原來她做不到……如今的她，根本分不清……她對他，究竟是恨多一點，怨多一點，還是……依舊放不下他？
端木謹靜靜的聽著從她綿軟甜美的唇瓣間，徐徐傾吐而出的字眼，連成一串徹骨的疼，鑽進心底，茫然若失……五年來……她假裝忘記了所有……而他則假裝看不到她那些不經意的哀傷……而如今……她與他，都再也裝下去了嗎？
他不是沒有想過，不顧一切的將她留在身邊……他亦相信，只要他開口，無論她為著什麼樣的理由，她都會滿足他的希望……但是，終究還是不忍心吧？執念太深，便是錯……這些年來，他所希求的，也不過是盼她能夠幸福快樂……如今……她需要時間來考慮，未來的路，該何去何從……那他便願意給她……無論將來她的決定如何……他亦會微笑著向她祝福吧？
洒脫如他端木謹，從來都不是拿得起，放不下之人……既然如此，他還有什麼糾結？
一念及此，端木謹不由釋然。
「我明白……小溪……你只要知道……無論需要等多久……我總會在這裡……直到你真的找到自己最想要的東西為止……」
削薄的唇，微微一笑，溫潤如玉。男子細長的手指，輕輕籠在她的手上，那溫暖而堅實的熱量，燙的安若溪心底一酸……
反握住男人的大掌，安若溪哽聲開口道。或許這輕薄的「謝謝你」三個字，太過簡陋，卻是她內心最深處，最真實的想法……她不知道將來會發生什麼，亦不知道自己今時今日的這個決定，到底是對，還是錯……但無論何時，她都會記得，只一剎那，有一個男人，曾經低聲在她耳畔承諾：
「我總會在這裡……」
這是她聽過的最好的情話。
安若溪回來的時候，端木無憂正負手站立在一片綠樹紅花之中，一張精緻的小臉上，溢滿的全是與他年齡不相稱的成熟與深沉，看起來……呃……格外的詭異……
安若溪連忙收斂起心底久久不能平息的暗涌，緊走幾步，迎了上去，張了張小嘴，還未來得及說些什麼，卻聽得面前的小小少年，已是搶先一步開了口，說的是：
「阿爹走了嗎？」
安若溪復又張了張嘴，回答尚沒有出口，那過於早熟的兒子，卻顯然早已有了自己的認知：
「阿爹這是不要娘親……還有無憂了嗎？」
即便是如此傷懷的揣測，少年朗逸的眉眼之間，依舊一派倔強與隱忍，叫人瞧著，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怎麼會呢？」
一把將他攬到自己懷中，安若溪突然有些內疚，停頓了須臾，方道：
「其實是娘親不好……娘親有些事情還沒有處理完……所以不能跟你阿爹一塊兒回家……」
端木無憂抬起一雙黑葡萄般的眼珠子，望望有些異樣的娘親，又望了望那不知何時立在門口，堪堪向他們這邊凝視過來的男人……於是，那尚些帶稚嫩的俊美的眉峰，便不由微微一皺……
「娘親你所說的還沒有處理完的事情……可是那隻死皮白賴、陰魂不散的淳安國皇帝？」
瞧著面前愛子那滿臉不耐的神情，安若溪愣了愣，本能的想要順勢教育他一下關於禮貌這個問題，但轉念又一想……呃……他似乎形容的很正確……沒有什麼需要改正的……遂作了罷……尤其是看到不遠之處，那顯然聽到了一切的淳安國皇帝，涼薄的唇瓣，似乎不由自主的抽了抽……好吧，她承認，她有些幸災樂禍了……
「我不喜歡他……娘親你讓他走吧……」
少年臉上，一副清清冷冷的模樣，這樣涼薄的性子，像極了某個人……安若溪漾在嘴角的笑，不由僵了僵，心底突然說不出是怎樣的滋味，半響，方才尋回一絲清明，開口道：
「你也知道……他昨天暈倒了……娘親不能見死不救的……等他養好身子……娘親就將他趕回自己的地方去……你放心，他不會待很長時間的……」
端木無憂不以為然的瞅了她一眼，讓安若溪頓覺汗顏。
「娘親……難道你就不怕會被那個越商國十三郡主乘虛而入，把阿爹搶了去？」
少年痛心疾首的提醒著她。
安若溪只覺頭頂剎時飛過一群烏鴉……好吧，她這個兒子實在太早熟了點……
怕嗎？那宇文栩栩從來沒有掩飾過對謹大哥的愛慕……可奇怪的是，她與她卻能成為好朋友……這次，她與謹大哥一起來這裡，臨走之際，曾問過自己對他到底是怎樣的心意……自己卻語滯了……
宇文栩栩並沒有逼迫她的回答……只道：
「若你與端木大哥兩情相悅……我自會成全祝福……但若溪……如果不是這樣……我亦必定努力爭取……」
她猶記得說這話的女子，明艷的臉容上，坦然如鏡，映出滿面的光華……這樣一個敢愛敢恨的磊落女子……她一直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比起她……安若溪發現自己當真是怯懦的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