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傾遺命

宿傾遺命

宿傾說的那片禁地,容詡再也沒有機會去靠近了。修鍊之餘,缺少了探險的刺激,他的生活變得無聊起來。

不過,容詡同樣也發現了可以打發時間的樂趣。

他在惡鬼涯四處採摘者毒花毒草,還有被瘴氣滋養的毒蘑菇。這些東西,倒是可以作為如仙門修鍊用到的丹藥。但煉製毒丹只能修習毒功,很多毒功會自身使性格大變,指甲也變得漆黑,且銳利纖長帶有劇毒,甚至會變得面目全非,容詡生得一副精緻俊美的容貌,無法想象自己丑如惡鬼面目猙獰的模樣,終究有沒打那些藥草的主意。

但這些東西,以後肯定用得著的。

只因在近日,容詡看到宿傾的外表又有了變化,臉上的白骨佔據了部分面積,餘下部分也早就潰爛。以前還能看到一絲曾有的英俊影子,如今早已非人樣,就是惡鬼,然也比他好看幾分。

宿傾的眼神變得有些渾濁,看眼前的事物也有些不清楚了。他傲慢的姿態消失不見,說話語氣也不再輕佻,對自己的態度也好了許多。時間推移,宿傾的身體潰爛越嚴重,便對自己的態度越好,言語上更是柔和。

看著對方潰爛不堪的驅殼,容詡想到了什麼可怕的事情,仙門尤其是邪道善用此等行徑。宿傾救過自己,卻不能保證他另有所圖。容詡對待宿傾也不得不小心翼翼,一切行動範圍也和他保持了距離。

宿傾能被他的師祖打下惡魂涯,說明以前也不是什麼善茬。即使現在沒有了記憶,可或許有什麼意識催使他呢?容詡自知自己也不是什麼大慈大悲的善人,但並不代表他就活該被他人算計了。

看來,要做好準備工作了……

這一天來的不快不慢,宿傾終於召喚他過來說是有事相商。容詡早就料到,忐忑不安地在其一丈外停下腳步。

「你是看為師的相貌更加駭人,已經嫌棄得不肯靠近了嗎?「

今天很奇怪,宿傾竟然自稱「為師」,那人一直說著不肯收徒,如今這自稱甚是蹊蹺。

見那森森白骨略有猙獰之色,容詡打起十二分的警惕,小心翼翼慢步踱近。他近一分,宿傾的眼神就多一分光彩,就在距離三尺之時,對方抬起了袖口……

容詡神色一黯,又迅速後退一步。

「跪下!」宿傾頃刻間滿面猙獰,沙啞的喉嚨爆發他的怒意,「我今日收你為徒,你之前不是一直想拜我為師嗎?為何如今不願了?還是覺得為師現在的模樣不配做你師長了!」

「晚輩不敢……」容詡忙回他的話,若當初只是心中疑慮,現在便可以確定了。

揮手向他灑去一波赤色的氣流,那是宿傾交給他對付鬼修的方法。惡魂涯山脈角落的紅色菌類與山崖口的斷魂花,用鬼修特有的濕寒靈氣滋養,再配上連宿傾都要忌憚的腐魂草,在空餘時間將這三樣搗碎成粉。

這種配方,是容詡抓了惡鬼多次嘗試可得。宿傾實力不凡,他自然不會因成功對付了普通惡鬼就敢直接拿來使用。而手上的配方,一撒融入空氣,只要找准風向,就可一次對付成群惡鬼,將它們滅得一乾二淨。

效果是撒向敵人成紅色氣流破壞魂體,但只適合對付陰丹期以下的修士。

若表面魂體已被損害,則針對的修為可包含於陰丹期。

容詡記得,宿傾是胎息期,到底是初期、中期還是後期,對方沒有說過。

宿傾的魂體損壞得太厲害了,說不定是一種例外。只要能夠傷及他,趁亂逃走便可,滅他太困難了。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而東風突然助力,從容詡身後飄來,迎面向宿傾擁抱。

容詡將衣袖中的布包一揮,滿天粉末化為紅色氣流,迎面撲向宿傾殘破不堪的面容……

「啊啊啊啊啊……」

地動山搖,整座惡魂涯都在晃蕩,憤怒的嘶吼回蕩在山間一環又一環震碎了惡鬼門脆弱的魂體,容詡也被震得雙耳嗡嗡響,四肢無力,軟倒攤在地上站立不起。

完了……根本逃不了……

自己的魂體被宿傾震傷了,先不說影響以後修鍊,難以復愈。如今連魔爪都無法逃離,真是自討苦吃!

宿傾面上那紅色氣流滲透森森白骨,白骨漸漸泛紅,傾訴的雙眼布滿了血絲。白骨微微張口,露出腐爛碎裂的尖牙,低聲嘶吼著:「容詡!你是以為我要害你?你是以為我要害你?!「那白骨也開始潰爛,兩顆眼球支撐不住掉落下來,泛著紅光駭人無比。

「你……你不是要奪我魂體嗎?」容詡忍地看著對方,想退後,卻發現渾身動彈不得。此時的宿傾也好不到哪兒去,沒有一點兒胎息鬼修的姿態,藥性進入了他的魄心,就算有心奪取誰的魂體,也力不從心了。

「奪你魂體?你的魂體算什麼?!枉我有心收你為徒!我自己時日無多,惡魂涯即將留下你一人,『地府『那幫傢伙也快出來……今日叫你過來……叫你過來是因為……」潰爛的骷髏憤恨地怒指著容詡,他已經化為了一個空架子,骨指冒著青煙,即將融化,「你……你先過來……」

容詡盯著那些殘餘的爛骨,身體有些顫抖。他還是有些不信,卻感覺到身體能夠自己動了。宿傾讓他過去,他卻想退後……可鬼使神差地……前進了一步。

是恐懼?還是……愧疚?

「我曾經……有個徒兒。」白骨架子最終倒下了,無法再注視著容詡,那低楠的聲音緩緩從骨堆里傳出,「但是我沒有教好他。他一聽說我練習了魔功后,和其他派別的偽君子聯合起來追殺我。那些人……給我下了咒術,破壞了我的魂體,而且在之後,我的魂體潰爛從未停息……你,曾經是引紋的弟子吧!「

「嗯……」容詡聽著,又向前挪了一步。

「你或許是我的徒孫……哦不,大概是我的曾徒孫吧!」宿傾的聲音更為顫抖,「你也練習了魔功,雖然和我一樣下場,但是你幸運多了……至少,你可以一直修鍊下去,魂體的壽命很長,只要沒有受到我這樣的傷害,到陰丹期可存在千年,胎息期存在萬年,至玄冥與天同壽。」

「你的徒兒……就是我的師祖。「容詡頓了一下,正猶豫要不要說出來,最後嘆了一聲,還是放開了口,「我真的比您幸運多了,師祖和師父,還是想保全我的。尤其是師祖,他或許想到了您吧!他對您,一直愧疚著,到現在都沒有忘記。但很可惜,他雖在您離開前就結丹,可現在都未能進入元嬰,也許是因為關於您的心結吧!師祖越來越衰老了,想護住我又力不從心……」

鬼修沒有喘息聲,就在聲音停止一盞茶之後,容詡以為宿傾永遠地去了……

容詡就地跪下,是愧疚,亦是惋惜,向這位先輩深深一拜。

「容詡……徒兒……過來,你過來一下……「爛骨堆里突然傳出了熟悉的沙啞嗓音,呼喚聲似是哀求。

容詡就這麼跪著爬過去,動作有些慌亂。

「再過來一些,為師夠不到……」

容詡再靠近了些,一股清涼而不失柔和的源力鑽入他的丹田。丹田開始膨脹,然沒一會兒便收斂了起來。

「為何要這麼做?對你有什麼好處?」法力傾注,一個人能犧牲到如此地步,總該要得到些什麼吧!要從自己身上得到什麼,或者這麼做對自己有何利益可言?想來想去,他怎麼也想不出來,宿傾的做法根本得不到任何回報啊!

「為師現在什麼都沒有了,只有這些,你全拿去吧!」容詡見骷髏頭顱只剩下上半部分,其中心透出紫色的紋路,在紋路脫離白骨之時化為一圈光暈,向容詡籠罩下來……

頃刻間風雲突變,天道發現了異像,幾道驚雷朝著容詡一通劈下!

紫光淡去了驚雷的攻擊,就是這樣他的魂體再次受到了創傷。

驚雷包圍在容詡周圍,都無法重創於他。惡鬼涯的防禦力極其恐怖,幾下只是崩裂了土地,將殘餘沙土炸成了稀泥……

到驚雷離開,黑雲散去,紫光卻莫名不在。一切的一切,好似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唯有容詡知道自己的修為正無盡提升,彷彿看不到邊際一般。

容詡並無暇注意這些,他跪在已經看不見原樣的骨灰邊,他徒手挖開一道深溝,將炸成廢泥殘渣的骨灰用聚魂葉包住。

容詡起身奔過去,跪地掀起一層骨灰,卡在心口悲哀頓時湧出:「師父!」

沙土漸漸埋沒藍色的葉片,容詡眼中的波動,隨著視線里消失的東西平穩下來。

最後,他雙手撐著地面,將頭埋在灰塵中,對著那早已成為廢泥的殘渣深深磕下三個頭。

容詡外表謙遜,內在實則心高氣傲到無人能比。他一生中只拜過兩個人,他的師父和他的師祖。讓他心甘情願跪地磕頭的,僅有配稱為他師父的人。

摩崖宿傾不是那第一個人,卻可能是最後的那個人。

容詡磕完三個響頭,站起身來,眼前氣流凝成一團黑色的霧,變幻成人影的形態。

他對著黑霧,悲憤自牙縫裡擠出:「這下……你滿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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魑魅魍魎(鬼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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