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帶走
嘶——
顧城聽到自己的名字瞳孔微震，彷彿這是道魔咒，緩過神看向手上覆蓋的一片溫暖之地，上面有幾道不可見的小口子，但又細又長依舊很好看。
「你剛才怎麼了？問你餓不餓冷不冷的都不答，發什麼呆呢？在想豬肉嫂子？」程琛按在顧城的手背上。
「沒……」顧城還沒說完，剛想拿開程琛的手，胃裡突然一吃痛，手一鬆手里的牛奶掉在了地上，下意識的要蜷縮起來。
這一痛一下子來勢洶洶。
「顧城？顧城！」
顧城感覺身上迅速冷汗層層，心底先是涼了一片，疼的抽了一口冷氣，可胃裡彷彿是被撕扯開了讓他不好過，自己緩不過來，隨後身體卻輕了，腳底下沒了真實的感覺。
程琛見他怎麼也喚不回，把自己防禦似的縮起來，就那麼一瞬間臉色就迅速褪了色，便把顧城一把橫抱起來。
顧城和程琛都是一米八幾的高個子，程琛雖要高些，可依舊毫不費力的就把顧城抱了起來。顧城不笑的時候總是冷冰冰的，但是程琛把他抱起來卻感覺他身體軟的不行，像是抱了一隻吃錯了食物的貓主子，身體還有些微微的發抖。
顧城半眯著眼看著程琛有些恍惚，在這嚴冬鼻翼硬生生疼出了一層冷汗，身體上沒有好過半分。
顧城更不知道的是，剛還打的激烈互相問候的兩隊人在程琛把他抱走的時候已經停下來，更沒想到的是小藍小黃小粉小紫也跟來了。
「這兒哪兒來的人啊，誰把他賣咱這地兒來的？你們從哪兒把這城市少爺給拐來的，我在這兒就還沒見過比姑娘還嬌氣的男孩子，這胃也太嬌了，他自個兒又這麼折騰自個兒，他受得了他胃怎麼受得了啊，你們可別是做了虧心事兒把人家給綁架了……」
顧城朦朦朧朧的睜開眼，昏暗的燈光晃得他抬手擋了擋，許久都沒有緩過來，身體一陣虛脫，不真實的感覺還在。
「這葯拿去，一日三次，飯後吃，不過治標不治本，他這個老毛病了，想正兒八經活著就好好養著。」
「好，我知道了，謝謝曉兒姐。」
顧城撐起身，胃裡翻江倒海的不舒服，看了看周圍，一下子就看見了圍在自己床邊整整齊齊的鼻青臉腫的小藍小黃小粉小紫。
「……」顧城面無表情的看著他們，掃了一眼地上，把垃圾桶拿過來，不真實的感覺一掃而空，現在真實的不能再真實：「嘔——」
小藍小黃小粉小紫：「……」
「怎麼樣？」程琛走過來，手裡還提著葯，「感覺好些沒？你說你年紀輕輕的患了多久的胃病了啊？」程琛說著拍拍他的背幫顧城順著氣兒。
五顏六色的孩兒們心照不宣的都一挑眉。
程琛接了一杯熱水，當即就把葯拿出來接在手上遞給顧城，「就當你昨天撞我一下……不，你昨天被我撞翻那一下，全當賠不是了，現在也好賠乾淨了。」
顧城無言，乖乖接過葯，喝了一口水漱了口吐出來，才把又喝一口把葯一口氣順下去了，程琛笑了笑，感覺顧城這樣乖巧的就像一隻小貓一樣。
顧城抬眼，又一次看向那群鼻青臉腫花花綠綠的人，程琛順著他的視線，大大方方笑了笑擺擺手：「不用管他們，你還沒說呢，好些了沒？」
顧城還沒說話，外面又走進來一群人，依舊是個個齜牙咧嘴，又是另一番的五顏六色。
「今天我朋友不舒服，就先停戰吧，下次再說。」
「不知道還以為是吃了店裡的東西食物中毒了呢。」說話的是那個便利店的男人，顧城看著他一臉的斯文樣，不知道為什麼心裡又有些不舒服，「以前怎麼沒見過你這位朋友。」
「說什麼屁話呢。」程琛笑笑，「咱這兒的人從小一起光著屁股長大，誰不認識誰？他你也認識那才是神了。」
那男人嗤笑一聲，把頭撇過去。
「醫藥費我不報銷，你們自己去找曉兒姐，別都在我這裡站著。」
程琛說完不再理他們，他們不再自討沒趣離開了，顧城微微低下頭。
「謝謝。」
程琛依舊是大大方方一笑，一把攬過顧城的肩：「說什麼謝謝呢，誰叫你是我鄰居還長這麼好看乾淨的？」
程琛從沒有見過顧城這樣乾淨的人，他就像這場冬雪一樣，無聲無息的降下來，乾乾淨淨的降下來。
顧城這次依舊沒笑，連嘴角也沒扯一下，程琛心底有些鬱悶了，這可是遇見了一位不好應付的主啊。
「你還餓不？」
程琛一說，顧城竟低下頭認真的思考起來，程琛見他這樣心情不知道為什麼更好了。
「好鄰居，趁著我家還有米，我還有點做飯的手藝，機會難得。」
顧城看著程琛笑眯眯的眼睛，毫不拖沓：「好。」顧城是真的還有些餓，把剛才便利店買的都吐出來了。
回去的時候程琛也沒和任何人打招呼，顧城被他半攙扶著回去了，伸手不見五指的樓梯道里本就狹窄，他們身體互相擠兌著，程琛始終攬著顧城的肩。
「我沒事兒就喜歡打掃，不然還真不敢邀請你來。」
進了房間，房子里的格局和顧城的並無二異，到處被打掃的乾乾淨淨一塵不染，甚至有些刻意了。顧城坐在沙發上軟軟的躺著，無意識的往裡面縮著，在程琛看來簡直就像給自己找窩鑽的小貓，然後自己交代一聲就去了廚房。
熱騰騰的粥端到顧城面前的時候他還有些恍惚，猶豫著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著，程琛也在一旁和他一起，一時相對無言。
「你從哪裡來啊？」
不知安靜了多久，程琛先打破了沉默。
顧城把碗放下，胃裡舒服多了：「你們這裡是哪兒？」
「啊？」程琛被這猝不及防一反問，看顧城並不像開玩笑，卻笑著沒回答他：「你知道我的名字是哪兩個字嗎？」
顧城也被這莫名其妙的一問，搖搖頭。
「程是路程的程，琛是要貪天上寶，須去世間琛的琛，我媽以前是語文老師，她給我取的。」顧城剛想說什麼，程琛又補充道：「這是她生前最喜歡的一句。」
顧城啞然。
程琛繼續道：「我猜你是……一顧傾人城。」
顧城無聲笑了笑，知道程琛有意逗他笑不好不給面子，配合的嘴角往上彎了彎，心裡卻累得不行。
程琛見顧城這一笑，也不枉剛才自己做飯的時候搜了半天。
顧城回到自己的房子里，程琛一直站在門口，直到見顧城頭也不回的進了屋子，才無聲無息也關上了門。
相比之前顧城的心情確實是好多了，但心裡塌陷了的地方始終沒有補上，隨意沖了個澡去往客廳，見陽台的窗戶還開著，顧城微微有些遲疑，還是過去把他用鎖拴上，便早早的躺床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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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都給我滾出去！顧城顧遲都是我的，你們一個也別想帶走！」林秋末拿起沙發上的墊枕扔向了闖入她家的一群人。
「秋末！」顧盛興穩穩噹噹的接住。
「顧盛興，我們已經離婚了！各過各的了！誰允許你踏進我家的門？顧城和顧遲都是我生的，都是我的兒子！和你已經沒有關係了！」
顧城躲在房間里，打開門縫往外看。
顧遲站在林秋末身旁一言不發。
「秋末，我帶走顧城，是為了顧城好。你一人女人，撫養兩個兒子……」
「你聽不懂我的話嗎？他們兩個都是我的心頭肉，你一個也別想帶走。」林秋末擋在顧遲面前。
「你一個女人能帶兩個孩子？你和我們家盛興在一起那麼多年，生了兩個兒子，我們有權利帶走一個。」顧伯母直接衝過林秋末，把顧城從房間里拽出來。
「你們要幹什麼？你們要幹什麼！」林秋末趕緊跑上前推開顧伯母，「你也知道我們在一起那麼多年，他呢？他顧盛興呢！他和別的女人在一起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們母子！」林秋末搶過抱住顧城，把顧遲拉到身邊。
顧城任由著他們拖來拖去，一直看著自己的母親，那一群已經是所謂的親戚在他的眼中都如同動畫片里的壞人想要抓走他。
林秋末奮力推開他們，誰也不讓靠近。電視里的動畫片是他們還未來之前便已經在播放的，他們吵著，動畫片里也吵著。
「顧遲！顧遲快帶著你的弟弟，帶著顧城出去！」林秋末推了一把顧遲，把顧城塞給他，顧遲像林秋末一樣抱著自己的弟弟。
「顧遲聽話，把顧城給我。」顧盛興擋在他們的面前，身後一群人拽著林秋末。
「別讓他們帶走顧城！快走！」林秋末在後面發了瘋的叫著，顧城聽到她的聲音已經喊的沙啞，微微抱緊了顧遲。
「顧城別怕。」顧遲看著自己昔日的父親。「你們想帶顧城去哪裡？」
「別和他說話！顧遲，帶著顧城走！」林秋末沖著要過來，他們架著她的胳膊，把她死死扣住按在沙發上。
「顧遲聽話，我是要帶弟弟回家。」顧盛興伸出手。
顧遲反應迅速，退後一步：「這裡就是顧城的家，我們的家。」
顧城也跟著顧遲後退，抓著顧遲的衣服不放。
「顧城在你們身邊長大以後怎麼辦？」
「怎麼不能和我們在一起！」顧遲大聲反駁他，「顧城是我的弟弟，我唯一的弟弟，媽媽也是我唯一的媽媽，我們一家三口會過得很好！」顧城被顧遲這麼一吼嚇得縮了縮，顧遲趕緊摸了摸他的頭。
「和小孩子說的什麼清！」顧伯母走過來，「顧家的孫子，怎麼可能都就給這個女人！」顧伯母一過來就一把想要扯過顧城，可他們如同粘在一起，死死不放。
「別碰我的兒子！你們到底還想要怎樣！別帶走顧城！」林秋末聲嘶力竭最後一句，終於低下頭崩潰的哭著。
「快點！」顧伯母催促著，一隻手依舊拽著顧城的一隻胳膊，「聽著那個女人吼就頭疼。」
「……好。」顧盛興猶豫的蹲下，看了眼顧遲，也抓著他的胳膊。
「你們不能帶走我的弟弟！」顧遲一口咬定顧盛興的手，顧盛興直接連人一起把顧遲拖起，顧伯母也把顧城拽著，兩個大人瞬間將兩個小孩分開。
「放開顧城！」顧遲在顧盛興的懷抱里掙扎，他從前多麼希望自己的父親能就一直這樣抱著自己，現在卻無比厭煩。
「哥哥……」顧城被顧伯母抱著，朝著顧遲伸出手，又收回，在顧伯母懷中拚死掙扎。
「哎喲！死孩子！」顧伯母被他一腳踹中，趕緊把他放下。
顧城跑向顧盛興，拉扯著他讓他放下顧遲。
從林秋末身旁過來兩個人，一下子把顧遲接手過去，顧盛興一彎身把顧城直接抱起來便匆匆逃離。
「顧城！」鉗制著顧遲的兩個人把顧遲扔回林秋末身邊，一行人浩浩蕩蕩瞬間離開。
突然安靜下來的屋子，動畫片里依舊放著好人又如何打贏了壞人。顧遲怔怔的看著亂糟糟的家，到媽媽身邊。
「媽媽……媽媽……」
林秋末低著頭，頭髮亂糟糟的披著，顧遲抱著她，小聲的呼喚她。
「顧城……我的顧城……」
顧遲聽見媽媽在叫弟弟的名字，也微微聽到了她抽噎的笑。她的肩膀隨著她而微微顫抖，顧遲一下子不知道這到底是笑還是難過。
顧盛興抱著顧城上了車，顧城奮力的推著，奈何顧盛興輕輕鬆鬆的鉗著他細小的胳膊。
「顧城乖，等下就可以到家了。」顧盛興抱著顧城，按著他的腦袋，顧城坐在他的腿上，頭被強迫的埋在他的肩。
「我要回去和我的媽媽哥哥一起。」顧城在顧盛興耳邊說道。
「好，爸爸帶你去找媽媽和哥哥。」顧盛興輕撫著顧城的後背溫柔的安撫他。
「沒想到這個女人竟然敢帶著我的兩個孫子，一個都不肯給我們。」顧伯母理理自己微亂的頭髮，「要我說，她就是個瘋女人！我都被嚇了一下。」
顧城沉默的在顧盛興的肩頭聽著他們談話，直到車停下，顧盛興依舊抱著顧城，生怕他跑了。
顧城看著他們開車離開，只留下顧城和顧盛興。
顧盛興抱著顧城上了樓，陰暗的樓梯道里充滿了他不喜歡的煙塵味。
顧盛興敲了敲門，顧城聽到一個女人的聲音後門被打開了。
「帶回來了？」
「嗯。」
「睡著了嗎？」
「……不知道。」顧盛興拍了拍顧城，「顧城？睡著了嗎？快來看看媽媽和哥哥啦。」
顧城賭氣的抱緊顧盛興的脖子，顧盛興偏偏頭靠著顧城的小腦袋，「顧城乖。」
女人繞過他們去把門關上，顧城看見了一個既年輕又漂亮的女人，只是她一直盯著顧城，顧城心裡咯噔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