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十七)

——魏無羨把他重新從牆壁里拽出來,又是好笑又是古怪,正想對藍忘機說此地不宜久留。突然被遠遠傳來的一陣狂怒犬吠嚇得一抖。那條黑鬃靈犬自從他們進去之後,便乖乖地坐在洞口搖尾巴,焦急又可憐巴巴地等他們把主人帶出來,沒有再亂叫一聲,可現下卻吼叫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兇悍。

魏無羨道:「這小子腦袋沒問題吧,『可憐巴巴』這種詞怎麼能套到……那什麼的頭上?」

就算他也曾道「文字也是……狗!」,字面的威懾力畢竟也要小太多,魏無羨這時候已經差不多獲得了對這一文字的免疫力,除了仍然藉機賴在藍忘機懷裡之外,幾乎就是面色如常地滿嘴口花花了。

藍忘機不置一詞。

江澄習以為常地翻了個白眼。

——藍忘機道:「堡外有異。」

——他伸手要扶金凌,卻被魏無羨搶先一把背起,道:「出去看看!」

——魏無羨雖硬著頭皮過來了……偏生那條狗一扭頭,見他背著金凌,撒開腿就飛撲過來。魏無羨慘叫一聲,快要把金凌扔出去時,藍忘機錯身一步擋到他面前。

藍景儀道:「若是老祖前輩……真的把金凌扔出去了?」

藍思追:「景儀!」

金凌:「……」

江澄冷笑:「你該慶幸你沒真把阿凌扔出去!」

不然十幾年後的江宗主一定能活活抽死這個不靠譜的!

魏無羨:「江澄,我跟你說,咱倆沒愛了!」

江澄回敬:「你我之間從來都沒有這種東西!」

魏無羨:「……對沒錯,從來就沒愛過,我口誤!我愛的從來只有藍湛一個!」

江澄:「……滾去找你家藍二吧你!!!」

魏無羨沒理會他,只為了自己腰上那隻稍微放鬆力道的手鬆了口氣,但一口氣呼到一半,就聽藍啟仁怒喝道:「魏嬰!!」

魏無羨:「……」

這日子沒法過了!

他轉移話題:「被這隻——靈犬,咬下一塊衣角的,莫不是懷桑兄?」

聶懷桑唰一聲展開摺扇,無辜道:「魏兄,你現在問我,我也不知道啊——我既不能預知未來,也沒有你和含光君那般好使的腦子啊。」

魏無羨道:「嗯,一問三不知嘛,理解理解。」

一語雙關,聶明玦眉峰一揚。

聶懷桑:「……魏兄,你狠。」

魏無羨道:「不敢,過獎。」

這時,聽藍景儀道:「我怎麼忽然覺得,含光君……好慘。」

——這段對話進行得十分急促,藍忘機不過停頓片刻,魏無羨又道:「去吧,再遲人就跑沒影了。我會來的!」

——聽到那句「我會來的」,藍忘機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言,轉身欲走,黑鬃靈犬忙又想撲過來,魏無羨忙慘叫道:「你等等等等!你把狗帶走!狗帶走!!!」

剛剛念完上文的藍思追:「……」

金凌激靈靈打了個寒顫:「藍景儀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魏無羨摸摸鼻子,輕咳一聲。

藍思追頓了片刻,若無其事地向下讀去。

書中寫道,魏無羨背著金凌下了行路嶺,找了客店、開了客房,買了衣服,將後者身上那皺巴巴的金星雪浪袍扒了下來。

看到此處,金凌的瞳孔一縮。

藍景儀脫口道:「大小姐你還招惹了什麼東西?!」

——金凌的小腿上,似乎有一片陰影。魏無羨蹲下來把他褲管卷高,發現這不是陰影,是一片淤黑。而且不是受傷的淤黑,而是惡詛痕。

後排眾人盡皆神色一凝,魏無羨更是忍不住道:「這小孩能不能讓人省點心!!」

藍思追留意到金凌神色異樣,探問道:「金公子……莫非對此也並無印象?」

藍景儀道:「思追你說什麼呢?就算大小姐再怎麼粗心大意,也不可能連自己身上有個這麼嚴重的惡詛痕都不知道吧?」

金凌道:「藍景儀你什麼意思?你還有臉說別人粗心大意?——我就是不知道又怎麼了?!」

孟瑤道:「想必是魏公子代金小公子處理了這惡詛痕?」

餘人心中也盡都是與他一般無二的想法——既然這惡詛痕被魔道的祖師爺看見了,金凌後來又一無所知,不是他處理了,還能是怎麼回事?

藍思追也道:「想來是魏前輩出手相助過了,金公子沒有印象,也並不稀奇。」

金子軒的臉色有些怪異,掙扎須臾,頗有些不情不願地對魏無羨道:「多謝。」

這本書讀到現在,「魏無羨」已救了金凌兩次,眼看著這是第三次了,無論金子軒怎麼驕傲、往日又是同他怎麼不對付,心中也不得不承情了。

原本未來之事,魏無羨是不打算居功的,然而金子軒向自己道謝,萬年難逢,遂毫不推諉地施施然道:「嗯,不客氣,我笑納了——不過就算我替大外甥處理了這惡詛痕,那也是看在師姐的面子上,你道什麼謝哇!」

金子軒:「……」

他狠狠地攥了一把拳頭,呼吸、深呼吸:忍住!不能翻臉!這是未來的小舅子!還是兒子的救命恩人!

——可這貨還他媽的很可能是我將來的殺身仇人呢!!!

江厭離好笑地搖搖頭,道:「阿羨玩笑慣了,請金公子不要和他計較。」

金子軒頓時啞火:「我、江姑娘多慮了,我自然,不會在意。」

魏無羨撇了撇嘴,心道:才怪。不過看在師姐的面子上,姑且放他一回合,不和他計較。

後排發生的事,藍思追一概不知,他又向下讀了幾句,不禁微微皺眉:「金公子這時便已經醒了?可那惡詛痕還並未驅除啊。」

——金凌整條腿都變成了黑色,於痕還在往上延伸……見他胸膛和腹部都一片光潔,惡詛痕並未蔓延至此,這才鬆了口氣。

——正在這時,金凌睜開了眼睛。

藍景儀道:「這有什麼,老祖前輩是誰啊,誰說人醒了就不能悄悄弄掉這惡詛痕了?」

魏無羨道:「我可真是謝謝這小朋友對我信心這麼充裕了。」

溫情道:「看來夷陵老祖本尊對此很是不以為然?」

魏無羨乾脆道:「是啊不能——至少現在,本老祖沒那個本事。」

江澄嗤道:「你倒是光棍。」

魏無羨道:「你才光棍,別睜眼說瞎話好嗎江宗主!」

一陣此起彼伏的低笑。

江澄本來是隨口嗆他,話說完了才意識到這原本沒什麼毛病的詞用在此刻此人身上卻是大大不合宜,但話已出口,悔之晚矣!

只得黑著一張臉狠狠扭開了頭。

好巧不巧,居然就在這一扭頭,讓他抓到了魏無羨的把柄——不過不是坐在這裡的本人的,而是未來的:「魏!無!羨!你敢不敢在小輩面前要點臉!!」

——金凌彷彿受到了莫大驚嚇,合攏中衣往床角縮去,道:「你想幹什麼!我衣服呢?!我的劍呢?!我的狗呢?!」

——魏無羨道:「我正要給你穿上。」

——他神情語氣慈祥得猶如一個要給小孫子添寒衣的老祖母。金凌披頭散髮,貼著牆道:「我不是斷袖!!!」

——魏無羨大喜道:「這麼巧,我是!!!」

藍景儀嘆為觀止道:「我當真沒見過比老祖前輩更不要臉的人了!……所以他究竟是不是斷袖啊?」

金凌面色漆黑,咬牙切齒道:「這個魏、魏……不要臉的混蛋!!!」

——金凌一把抓起床邊他的劍,大有他再前進一步就殺他再自殺以保清白的貞烈氣勢,魏無羨好容易才止住笑,捧腹道:「這麼害怕幹什麼,玩笑而已!我辛辛苦苦把你從牆裡挖出來,你也不說聲謝。」

魏無羨卻道:「這都什麼鬼比方?我是阿凌的舅舅,再不濟師叔也跑不了啊,差了輩了吧!!」

藍啟仁忍無可忍:「魏!嬰!!」

魏無羨頓時麻爪子:「藍先生,這是還沒發生的!您喊我也無濟於事啊!!」

於事無補,火上澆油。

藍曦臣保持微笑道:「叔父,誠如魏公子所言……此事尚未發生,況且,將來的魏公子……想必也是為了轉移金小公子的注意力,好藉機處理那惡詛痕吧。」

他好不容易找到這麼一個理由,哄得藍啟仁面色稍微緩和半分,其他人卻是齊齊心道:澤蕪君你就給他臉上貼金吧!!

——魏無羨道:「別。死一次就夠痛苦了。行了行了,把劍放下。」

——稀里糊塗中,金凌依言把劍放下了。

藍景儀點評道:「還真是稀里糊塗。」

金凌心底那一點忽然升起、說不清道不明的悵惘情緒頓時被拋飛到九霄雲外,只剩氣結:「藍景儀!!你簡直——」

大約是自覺後文縱使話趕話也嫌不妥,他好容易才將那句「狗嘴裡吐不出象牙」咽回去。

藍景儀卻毫無自覺:「又不是我說的,我只是複述這域外天書而已——難道天書出錯了嗎?」

如果手裡有劍,金凌覺得,自己大概要忍不住和他來個「出去打過」了。

藍思追連忙道:「金公子不要動怒——這天書固然是天書,但是,素來是有些……用語詼諧。因此,沒什麼好放在心上的。」

他在心中道:莫說是你,就算是,魏前輩、不,含光君,不也偶爾……呃。

稀里糊塗將劍放下后,金凌腦子裡亂七八糟劃過了一些什麼后,竟然直接抓著皺皺巴巴的家袍跑了,「魏無羨」追過幾條街,竟也沒有追上,反倒差點迎面撞上江澄。

後世江澄恨他入骨,這可……不太妙啊。

魏無羨默默靠回藍忘機身上,藍思追默默給魏前輩捏了一把冷汗。

江澄本人則盯著水幕眯了眯眼睛。

原本可以安然無恙躲過這一遭,然而好巧不巧、要死不死,「魏無羨」選來藏身的那條巷子,居然恰好也被那跑回來的黑鬃靈犬選做了經路,叫他慌不擇路地沖了出來,雙方正正撞上。

魏無羨道:「江澄,你好狠毒,真不愧是『三毒聖手』。」

——沒跑幾步,只聽滋滋電聲作響,一段紫色的電流如毒蛇一般躥纏上了他的小腿。一陣酥麻痛癢自下而上流遍全身,又被往後一拽,當即倒地。之後胸口一緊,被人提著衣服后心拎了起來。魏無羨反應神速地去探鎖靈囊,卻被搶先一步奪了下來。

江澄沉著臉道:「閉嘴。」

不僅僅是他,除了故作輕鬆試圖活躍氣氛的魏無羨,沒有一個人,臉上有哪怕一星半點的笑容。

——他這位年紀輕輕便獨掌仙門望族雲夢江氏的舅舅,常年都是冷厲陰沉的,出口既不肯留情,也不願積德。而此時的他,雖然在竭力壓制多餘的表情,眼睛卻亮得可怕。

——那張永遠都寫滿傲慢和嘲諷、滿面陰霾的臉,彷彿每一處都鮮明了起來,竟然難以判斷,到底是咬牙切齒,是恨入骨髓,還是欣喜若狂。

魏無羨心中有些不合時宜地想道:「陰鷙第六」,破案了。

當然,誰都知道,除開這位江宗主臉上明晃晃的「陰鷙」,只怕那些無法想象、也叫人不敢觸及的、與在座這一輩人有關的諸多陰霾隱痛,也將要從此揭開冰川的第一角了。

魏無羨被江澄一路拖進房扔在地上,後者則慢條斯理地倒茶再摔杯,哪怕只是一段文字,氣氛之冷凝,也叫小輩們情不自禁地噤若寒蟬、大氣也不敢出。

藍思追幾乎是艱難地在向下念。

江澄忽然道:「為什麼不知道對我說什麼?」

魏無羨道:「這我怎麼可能知道?」

江厭離目光在兩個弟弟之前流連,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心頭忽然升起一陣難言的恐慌:難道十幾年後,阿澄與阿羨之間,就只剩下了……無話可說?恩義不再,仇怨難消?

如果說出這句話的是江澄,那麼或許還是口是心非、一時之氣,未必沒有轉圜餘地,但說出這話的是魏無羨。

江厭離心知肚明,在兩個弟弟之間,先退讓、先妥協的,幾乎永遠都是魏無羨,他會用盡能想到的一切辦法,來避開可能衝突的一切。

但這一次,顯然時移世易,一切面目全非了。

——魏無羨誠懇地道:「我不知道要對你說什麼。」

——江澄輕聲道:「你果真是不知悔改。」

——他們從前對話,經常相互拆台,反唇相譏,魏無羨不假思索道:「你也是一般的毫無長進。」

不假思索,卻未見得沒有道理。

前面的小輩或許也從這對話里察覺到了一點異樣,但畢竟不知過往真實因果、不明其人過去,因此讀得仍是順暢。

但江氏三人,雖然不曾親歷後事,但身為書中人真實的「過去」,觀其後象,卻隱隱多出了一重明悟。

魏無羨「不知悔改」,江澄「毫無長進」。

前者固守一心,撞遍南牆亦不回頭,後者長困於過往,魔障橫生,三毒刻骨。

不管他們的未來將會如何,至少書中這兩個人,中間已經隔開了一片猙獰可怕的天塹,再也不可能彌合。

江厭離攥緊了一隻白生生的素手,指甲深深地掐進了掌心。

※※※※※※※※※※※※※※※※※※※※

我應該說過了,這篇穩定的更新頻率是周更,除此之外全都屬於加更。

所以我誠摯地希望不要我一天兩天沒更新就問「還記得這篇文嗎」「還更新嗎」這種問題。

搞得好像我已經一年兩年沒更新幾乎板上釘釘棄坑了一樣。

介於我現在還是個為愛發電的同人寫手不用考慮養家糊口的問題,請允許我在作話里任性地抒發一下主觀情緒。

打卡,催更,我都很高興收到,投雷更是受寵若驚,畢竟我以前一直寫一本正經的原著向原女,感情線彷彿無CP的那種言情,然後也一直糊穿地心,別說評論和投雷了連收藏都是寫十章漲幾個,撒潑打滾都沒人願意留言的,唯一一次收到長評居然是我已經刪了好幾篇即將徹底收拾包袱滾出晉江的時候。

但是,怎麼說的,最希望收到的,也是我更新的動力,就是有人討論劇情和人設,或者有人揪到我放的華點。

之前原女寫作過程中我有差不多兩年的寫作空窗,斷更有各種各樣的原因,然後讓我想起來繼續更新並且把挖的第一個慘不忍睹的大坑在另一個網站填完了的,大概可以說是小魔。

小魔不是我的白月光,但是它對我的意義更甚於白月光。促使我開坑寫這篇閱讀體的根本原因,還是令人作嘔的遍地洗腦包,是明明讀完了書卻還被洗腦包左右信謠傳謠的……我不知道該怎麼稱呼這個群體。

可怕的是老福特上點開十篇閱讀體,九篇都是大段原文配表情包,然後寥寥幾句不是原文的,還是「問靈十三載」,「藏笛十三載」,「雙璧仍在再無雙傑」這種同人洗腦包。

我在看的過程中內心一直在疑惑:這還是閱讀體嗎?閱讀的意義何在?把主角的私生活事無巨細掀開給天下人看嗎?

當年lemon帶來的傳統閱讀體幾乎看不見了。

最讓我無法理解的是居然開閱讀體懟主角?

閱讀體最重要的是:公正,也就是,不黑不吹。

雖然相逢里兩個NPC都是忘羨吹,但是一旦進入劇情了她們幾乎都沒有存在感了。

我實話實說,我真的不喜歡江晚吟,我更不喜歡虞紫鳶,她不是刀子嘴豆腐心,她是刀子嘴凍豆腐心。

江晚吟起初確實是刀子嘴豆腐心,但是他後來也終於長成了一顆凍豆腐心。

雲夢的疏闊家風,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家訓,最後成年的江晚吟幾乎一點也沒有繼承到,而他沒繼承到的根由就在於虞紫鳶的耳濡目染。

我給相逢選了一個很微妙的時間切入點。

一個所有的錯誤都未發生的切入點。

一個讓在場所有人都能並存都來得及反思都可以一起打出HE的節點。

天知道我是花了多大力氣才沒為了毒唯的洗腦包遷怒到他們家蒸煮進而轉黑的。

天知道這一章結尾那幾句話我來來回回改了多少遍。

我生怕我流露出一點點,能被過度解讀為對江晚吟不友好的意思。

我生怕我把一點點主觀的不友好帶進文章里。

我必須對書里的每個人都公正,我必須思考每一個人的出路——能邏輯自洽而不ooc的出路。

我必須得盡我的全力去還原他們原本的樣子,不黑不吹不洗白。

其實我真的很努力對所有人友好了,我就算不認同我也不會指責這是錯的,因為一旦真正站在別人的經歷立場上去考慮,我都能理解他們是怎麼想的,又是怎麼生出這種想法、做出這種判斷的——我不贊同可我理解。

不是以己度人,而是將心比心。

最後,相逢不會是只有閱讀,不是小朋友一口氣讀完然後結束。

它是「半閱讀體」。

對結局的伏筆,我應該已經算是埋下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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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道祖師閱讀體]相逢正當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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