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八)

(枯八)

——那人猛地轉身,果然是藍忘機。但此時的他眼中竟有輕微血絲浮現,神色稱得上可怖。魏無羨看得一愣,道:「哇,好嚇人。」

——藍忘機厲聲道:「你走!」

——魏無羨道:「我剛來你就讓我走,至於這麼討厭我嗎?」

——藍忘機道:「離我遠點!」

魏無羨道:「含光君,你趕我走做什麼呀?」

藍忘機道:「我……不是趕你走……」

魏無羨點頭:「嗯嗯明白了,是怕『我』離這麼近,再一次把持不住對吧?其實把持不住也不要緊的——」

藍忘機:「……」

藍景儀奇道:「魏前輩也不知道含光君為何失態?方才那個人難道不是含光君嗎?」

——除了當年在屠戮玄武洞底那幾天,魏無羨還是第一次看到藍忘機這般失態。可那時情況特殊,尚能理解,如今好端端的卻又為什麼這副模樣?

——魏無羨後退了一步,離他「遠了點」,依舊追問道:「喂,藍湛,你怎麼了?沒事吧?有事就說啊?」

藍思追道:「……不知。」

金凌道:「方才最後他還蒙著眼,說不定根本沒看到那人的面目。」

是不是「藍忘機」,自然也未可知了。

——藍忘機不去直視他,拔出避塵,幾道藍光劃過,周圍樹木被劍氣橫掃,片刻之後,轟然倒塌。

避塵的威力過於駭人,藍景儀情不自禁打了個哆嗦,瞠目結舌:「這、這、這……方才究竟發生了什麼?!含光君是碰到什麼了?!」

魏無羨調笑道:「含光君,小朋友這下要給你嚇死了!」

藍忘機:「……我自知不對。」

——握劍靜立一陣,五指收緊,骨節用力到發白,似是稍稍平靜下來了,他忽然又望過來,死死盯著魏無羨。

金凌道:「恐怕是和魏無羨有關……後面這裡又少了一句。」

藍景儀道:「所以為何會不能看?」

——魏無羨一陣莫名。他眼睛被黑帶蒙了一個時辰多,陽光對他而言仍是有些炫目,除掉黑帶后眼中一直淚意上涌……魏無羨覺得此刻自己的模樣一定不能看,被他盯得忍不住摸了摸下巴,道:「藍湛?」

魏無羨道:「少了一句?哦……也是,就算小朋友們都沒經歷過,要是看到這句,也該猜到方才發生什麼了,哈哈。」

藍忘機:「……」

「藍忘機」收劍要走,「魏無羨」放心不下,攔著人又說了幾句,三個少年剛以為要恢復正常,正要鬆口氣,又見到一大段模糊的文字。

藍景儀道:「又來?這時候魏前輩和含光君,能發生什麼啊?」

藍思追:「……」

——魏無羨唇上殘留的幾分熱感和腫脹感一直在提醒他,他方才失掉了他守了二十年的初吻,給人家親得目眩神馳,而他居然連對方是誰、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這真是豈有此理。

魏無羨摸摸下巴,道:「這下不必叫豈有此理了,一定是含光君乾的……哎,人就在眼前還不知道,的確豈有此理。」

——魏無羨悠悠嘆了口氣,忽然道:「藍湛,你親過人沒有?」

——藍忘機也忽然頓住腳步,聲音冷得有點僵硬,道:「你問這個做什麼。」

若不是方才當真親過了人,怎會顧左右而言他、不肯正面回答?

不答「親過」,一是因為在本人面前實在難以啟齒,二是因為,「魏無羨」以為他絕不會親人,得到意料之外的回答,非要好奇對方是什麼人不可。

「藍忘機」當然可以不告訴他是誰,但是藍二公子親過了一個人,卻沒有結為道侶,「魏無羨」焉有不疑之理?

魏無羨又道:「瞭然個屁,自作聰明。」

——魏無羨一臉瞭然地笑了。

——他眯眼道:「沒有是吧?我就知道。隨口問問的,你用不著這麼生氣。」

藍忘機:「……」

——魏無羨道:「這不廢話嗎。你成天板著這麼張臉,誰敢親你。自然呢,也不指望你會主動去親別人。我看哪,你的初吻是要守一輩子了,哈哈哈哈……」

——他兀自得意洋洋,藍忘機面無表情,可神色卻似乎緩和了些。

魏無羨「啪」地在臉側拍了一下,道:「這張惹禍的嘴!」

——魏無羨挑眉道:「我?還用問嗎?我自然是身經百戰。」

——藍忘機剛剛才緩和的面色迅速又被一層嚴霜寒雪所覆蓋。

「藍忘機」都神色緩和了,若他不再胡說八道,說不定就坦白了!那不就皆大歡喜了嗎!

藍忘機捉住他那隻手,面無表情道:「逞口舌之快,是該收斂。」

魏無羨打了個哈哈:「明白明白,以後只對含光君一個人胡說八道——不不不,應該是,以後對含光君絕不胡說八道!」

藍忘機那隻懸空的手似乎微微一顫,接著才鬆開收回。

說著話,「魏無羨」忽然噤聲,拉著「藍忘機」一起躲到了灌木之後,藍景儀一句「有了」還沒提到頂,尾音就猛地跌了下去。

他喃喃道:「……灌木。」

繼撲草垛之後,含光君又被魏前輩拉著鑽了灌木啊啊啊啊啊啊!

金凌可管不著他心裡如何驚濤駭浪,自顧自緊張不已,攥緊汗津津的手心。

——走在前的那人身形長挑,相貌俊美卻盛氣凌人,眉間一點丹砂,白衣滾著金邊,周身配飾璨光亂閃……

忽然,藍景儀「噗」了一聲。

金凌立刻對他怒目而視。

藍景儀慌忙擺手:「對對對對不起!……呃,金前輩的打扮的確十分奪人眼球。」這麼花難怪魏前輩說是孔雀哈哈哈哈哈哈哈!

金子軒:「……」

魏無羨原本見他與「江厭離」走在一起的不快一掃而空,拍腿狂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金孔雀你的穿衣品味小朋友都看不下去了哈哈哈哈哈哈!」

江澄一臉幸災樂禍。

金子軒:「……」

書中寫到兩人當初的指腹為婚,讀到最後一句「可惜,當事人卻不這麼想」,金子軒又悔又愧,恨不得當場找個地縫鑽進去,一邊低頭,一邊又忍不住去看江厭離的反應。

只見江厭離定定地望著水幕,臉上神情似是平靜似是黯然,金子軒當即坐不住了,急道:「江姑娘!我——我年少不懂事,請你、請你不要放在心上!不要難過!」

——金子軒從小就是個眾星捧月的小子……金夫人帶他來蓮花塢作過幾次客,魏無羨和江澄都不喜歡跟他玩兒,只有江厭離總是想喂他吃自己做的東西,不過金子軒也不怎麼愛搭理她,這讓魏無羨和江澄好幾次都氣得嗷嗷叫。

雖然急切,卻是真誠。江厭離似乎微微一僵,頓了頓,才道:「我沒有放在心上,金公子也不必介懷。」

即便得到了這樣的回答,金子軒胸中那一口氣卻松不下來,甚而轉念想到了金氏暗處的齟齬,心思復又紛亂幾分,又期期艾艾道:「江姑娘,江姑娘……你會……你可以等我嗎?」

蘭陵金氏藏污納垢,江厭離真的願意嫁到這種人家嗎?

若他想要先在金鱗台掌權,要多久呢?若要先把蘭陵金氏清理一遍,乾乾淨淨迎心上人入門,他當真能做到嗎?

他可以,要求她等著他嗎?

江厭離微微一怔,望著他。

她已經知道,金鱗台明槍暗箭,不亞於龍潭虎穴。

金氏家風,驕奢淫逸甚重,與雲夢江氏疏闊門風格格不入,她有魄力、有手腕,可以掌握住嗎?

可她真的很喜歡金子軒。

金子軒好像也已經真的很喜歡她了。

還有金凌。

一牆之隔的金凌。

這個還不曾說上過一句話,卻已經不知不覺在她心裡佔住了一隅的孩子。

她沒有孩子,還不知道做母親的滋味兒,卻不能不覺得親近,不能不去在意。

江厭離尚在沉默地散發著思緒,魏無羨已忍不住道:「師姐!」

她猛地驚醒,與師弟四目相對。

這雙明亮的眼睛里,滿滿都是純然的關切。

魏無羨再次道:「師姐,你若是……」

江厭離胸中的一口氣忽然鬆了,她截斷了對方未完的話,輕聲道:「阿羨,謝謝你。」

她對等候已久的金子軒道:「金公子,你願意問我,我是很高興的。」

金子軒惴惴道:「江姑娘……」

江厭離輕輕道:「無論是我還是你,都還有許多不夠的地方呀。」

金子軒呼吸一滯。

在他的心直直往下跌落的時候,卻又聽見江厭離慢慢地、鄭重地道:「金公子,我願意等你,你——願意等我嗎?」

金子軒覺得自己的心猛地又雀躍起來,他道:「當然!」

他鼓起勇氣,一把握住了江厭離的手,道:「說好了!」

被他滾燙的手掌握住,江厭離臉一紅,卻沒有立即抽回,而是輕輕地「嗯」了一聲。

在他們兩人說話的時候,水幕上提到的,正是來秘境之前發生在琅邪戰場的事。

關乎到父母的過去,金凌又將讀書的活兒從藍景儀處接了過來,讀得十分認真、一個字也不肯錯過。

——射日之徵中期,雲夢江氏曾赴琅邪一帶,支援蘭陵金氏。因人手緊缺,江厭離與他們一道上了戰場……但江厭離原本就擅廚藝,她自己做得開心,和人相處很好,也沒有勉強自己累到自己,還很安全,二人便覺也不壞。

——因條件艱苦,伙食寒酸,江厭離擔心兩個弟弟嘴刁吃不好,因此她每日私底下還會再給魏無羨和江澄額外做兩份湯。然而,除了她自己並沒人知道,還有第三份,送給了當時也在琅邪的金子軒。

藍景儀不禁有點羨慕,道:「有個小金夫人這樣的姐姐可真好。」

金凌道:「我娘當然好。」

藍思追則想:看來小金夫人並不知道當年退婚的詳細始末。

不然,就算少女情思難解,關注幾分便罷,又怎會對鄙棄過自己的人額外費心關照?

看到那與江厭離一同做事的金氏女僕冒領功勞,得了金子軒青眼,藍景儀不由忿忿:「這人怎麼能這樣?」

金凌更是極怒,道:「別讓我知道這是誰!」

除了恨那女修投機鑽營,他心下還忍不住責怪父親輕信、害得母親白白受了委屈。

——於是,他當場便「拆穿」了江厭離的「謊言」。江厭離萬萬沒想到會生出這樣的事端……最後,金子軒硬邦邦地對她甩了一句:「不要以為出身世家就可以偷竊和踐踏旁人的心意,有的人即使出身微賤,品性卻比前者高貴得多。請你自重。」

藍景儀道:「這話說的可太過分了。」

金凌一言未發,悶頭繼續讀。

——從一開始,金子軒就不相信……說白了,他覺得她只是想找個理由靠近他而已,就是來添亂的。

——金子軒從來都不了解她,也沒想過要去了解她。所以他更不會相信她。

金子軒與江厭離作了約定,回過頭來,正讀到這句話,整個人立刻又僵住了。

若在早些時候,魏無羨一定會奉送一聲冷哼,這下看在他方才的確十分誠懇的份上,只是撇了撇嘴,道:「可惜來這裡早了。」

他還沒來得及把這個小子打成豬頭!太便宜這小子了!

——他師姐雖然脾氣好,但除了蓮花塢覆滅之後他們三人重逢那天抱在一起嚎啕大哭了一場,她沒在人前掉過幾滴眼淚……要不是江厭離後來牽住了他的手,江澄和金光善也回來拉開了魏無羨,只怕金子軒到今天也休想參加百鳳山圍獵。

雖然金子軒聽起來是被打得十分凄慘,金凌卻一點都不心疼他父親,甚至想直接喊一句「打得好!」

反正沒落下什麼後遺症,阿娘好心好意卻被他給了這麼大沒臉,活該被打!

金子軒也沒有關心自己被打得多麼凄慘,只是看著後面一段話暗自慶幸:幸好來了這個秘境,幸好他痛快地和江姑娘道歉了、表白了,不然想一想對方連正眼都不瞧他的樣子……

想一想都覺得難受!

魏無羨不想再搭理這個註定會叼走師姐的花孔雀,道:「藍湛,『我』好像又忽視你了。」

——不過厭惡歸厭惡,為了不讓江厭離為難,魏無羨現在也只得不出來。藍忘機側首看他,似是不解,魏無羨卻沒空跟他解釋,只是將食指抵在唇上作噤聲狀,繼續看那邊。一雙淡色眸子的視線在那濕潤飽滿的唇上停留片刻,這才移開目光。

藍忘機搖搖頭道:「無妨。」

彼時江厭離是他長姐,藍忘機卻是一個朋友都不知道能不能算得上的同修,孰輕孰重自不必說。

魏無羨挑眉笑道:「這麼大方?」

藍忘機道:「……不是大方。」

反正從今往後,他們的時間還很長。

不多時,金凌讀至這段話的最後一句,一張臉熱氣上涌。

藍景儀、藍思追也跟著臉紅了。

半晌,藍景儀小聲道:「含光君不會是想親魏前輩一口吧?」

藍思追道:「景儀!不要瞎說!」

藍景儀乖乖噤聲。

魏無羨湊過去,笑吟吟道:「親是早就親過了,這是在回味呢,含光君?」

藍忘機:「……」

藍忘機的手指輕輕蜷縮了一下。

※※※※※※※※※※※※※※※※※※※※

再次提示特殊機制。

1、從第二次醉酒開始,忘羨近距離說話,聲音不特別大就沒有別人能聽見。

別人頂多能看見這兩個人湊在一起、互相咬耳朵說小話,並且由於清楚認知「這是一對情侶」,大多數時候都會自覺非禮勿視。

2、同樣是從第二次醉酒開始,開啟自動屏蔽模式,親吻及以上級別親密動作描寫會被自動屏蔽,只有當事人可見。

這兩個機制都是開啟后長期存在至結束,不會取消,請不要擔心「親密戲被人看見」「彼此情話被人聽見」這樣的情況。

算是給江家姐姐安排了一場「覺醒」?感覺這個用詞不太恰當。

其實兩個人的性格還是比較適配的,作為平凡的夫妻是一定可以白頭到老舉案齊眉的,但是要在金鱗台,在蘭陵金氏作為掌權人,還是遠遠不夠。

軒離不拆,原本的死劫也可以消弭,但是究竟能不能經歷風雨共白頭,就要看兩個人的努力了。感謝在2020-08-1215:29:11~2020-08-1222:36:3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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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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