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再也不離
解憂嘆氣,這些無厘頭的事情,她是怎麼想也想不破的,在房門口等到大半夜,才見沅以素拖著疲憊的身子出來,有些虛弱,「冥姑娘,我儘力了,看甫公子能否熬過今晚吧,再不行,怕是只能等藺大夫來。」
解憂正要撫著她回房,閆可帆卻比她先出手,「有勞以素姑娘,在下送姑娘回房。」回頭又對解憂道,「冥姑娘還是先去看看公子。」
解憂明了,心上自然一直牽挂那人,一聽這話,便對沅以素微歉意,飛奔進去那房間,遠處聲音只聽到沅以素到了聲謝,「多謝閆公子。」
房間,燭火幾盞。
她坐在床榻下,守在他身側,十指微扣,想起沅以素的話,以為他熬不過今晚,便會再也熬不過去,離她而去,不由的想說什麼便說了出來。
「衍兒,你一定要撐過來。」
「你不是說要娶我么,我在等著。」
「我不跟你鬧了,你若能醒過來,我便再也不離開你,我與你回宮。」
她靜靜的趴在他身旁睡著了。
皇甫衍醒來,已是一日過後,睜眼那一瞬,有些模糊,只見一個藍衣女子溫爾的遞了杯茶給一個白衣男子,白衣男子接過,只是溫雅的一笑示意多謝,藍衣女子喚了一聲,「藺哥哥。」
榻上的人再也忍不住,一激烈,咳嗽出血塊來,一醒來便是見到自己喜歡的人如此親切的喊另一個男子,饒是他再能忍,此刻也不能忍,可無奈話還未說什麼,便先咳了血。
藍衣女子見他咳血居然還能高興,坐他身邊,拿出帕巾,將他嘴角的血跡擦乾淨,開心笑道,「藺哥哥,這血塊吐出來了,這毒是不是便已解了?」
白衣男子溫和一笑,點頭。
「少爺,葯來了。」沙苑跨進來,見皇甫衍已醒,也是微喜,雖是叫著少年,卻是習慣性將葯碗遞給藍衣女子解憂。
從昨日到現下,這太子的葯可都是她一口一口喂進去的,剛開始眾人還為太子喝不進葯憂愁,沒想到這公主,橫了橫心,直接拿嘴灌進去,惹得屋子裡眾人臉色一會兒白一會兒青。
解憂接過葯碗,遞到皇甫衍面前,自然他醒了,她也不需再用那種方式喂葯,只怕昨天那一幕,不知道被多少人笑話,以至於在她喂他葯期間,他們都不敢進屋子。
這會兒,藺之儒與沙苑也早已行禮自動退下。
屋子裡,他遲遲不接葯碗,她手臂有點酸,把碗往他前面又推了推,小眼睛瞪了他一會兒,又示意葯碗——他要喝葯。
他撇了撇葯碗與他之間的距離,「再拿過來一點。」
她遞過去一點點。
「不夠,再過來點。」
她氣,看在他病人的份上,再過去點,兩隻手拖著的碗,已經遞到他眼皮子底下,一副你愛喝不喝的表情。
他還是抱怨,「太遠了。」
解憂料定他是想戲弄自己,來了脾氣,「你喝不喝?」
他笑出了聲,「其實,我喜歡你用另一種方式喂我。」
「你……」解憂臉色一窘,他一定是知道的,他只是昏迷,意識又不傻,要不是以為他再也活不過來,她才不要傻到用那種方式,她怎麼知道,沅以素說那句話的意思,是他能熬過那晚,毒便已解,若不能熬過,性命也是無憂,對這解毒,沅以素便已束手無策,只能等藺哥哥來。
好在,沅以素醫術雖不精明,可這解毒之術尤善,看到皇甫衍臉色好轉,沙苑還稱讚了她。
如今聽他這麼提起,又想起他會不會把前晚她對他說的話也一併聽了進去,越發覺得她不能與他待在一個屋子,她氣呼呼的擱下藥碗,一臉你不喝葯不關我事的表情溜出了屋子。
「主子。」
解憂離開后不久,勾弋便進來,身後閆可帆與喻憷一道進來,皇甫衍方好把那碗搖一口喝完,一滴不剩,這才問,「我昏了多久?」
勾弋答,「一日。」
「一日。」他撫了撫胸處的劍傷,還有些隱隱作痛,「昨日那些殺手能得知我行蹤,招招致我於死地,怕是帝都那邊出了什麼狀況。」
「太子英明,昨日藺大夫來此,方好帶來一個消息,一日前,皇后帶人闖了碧霄殿,皇上已死的消息滿朝文武皆知,只是還未昭告天下,朝堂上,徐菱光與藺平起了爭執,三日為期,若主子再不回去,即便先帝遺詔在,皇后怕也是要讓七歲的九皇子坐上那位子。」喻憷道。
「哼,我好不容易走到這一步,怎會讓一個後宮婦人來阻我的路,無論皇后想對我做什麼,將來我會還給她!」
閆可帆這時道,「難道太子認為,這次的殺手,是皇后所派?」
「她兒子死了,怪到我頭上,她不殺我,還能殺誰。」他的音,微冷。
閆可帆疑惑,「那日,第一撥人是想要劫持公主,第二波人是要殺解憂公主的,那要殺解憂公主的黑衣人,莫非也是皇后指使?」
皇甫衍搖頭,「不像,那三十多個黑衣人可比派來殺我的人強太多,若是皇后,她更應該讓我死才對,那批殺手要殺解憂,招招狠毒,不留活口,這種作風……」
像是他父皇。
可他已死,不該是他,難道有人在皇甫劦死後還在執行要殺解憂的命令?
這更不對,皇帝所養的黑影子,由勾弋帶頭,現今已全部成為他手下,歃血為誓,衷心侍主,絕無二心。
還會有誰?
「主子的師兄。」勾弋清冷道來,「那傷主子一劍的領頭黑衣人,他的劍法,雖刻意隱藏,卻還是與主子有幾分相似。」
皇甫衍看向閆可帆,後者道,「屬下來得晚,未見到那傷太子的人,屬下昨晚與喻憷談過,料想,那要殺太子的第二撥人,可能便是要劫持解憂公主的那撥人,只是屬下至今不知,若這批人是太子師兄所派來殺太子的,那他們劫持解憂公主是要做什麼?」
勾弋朝閆可帆哼了一聲,「你沒有聽說過一句話么?」
「什麼話?」
喻憷卻是眯了眯眼睛,輕輕出口,「得冥解憂者,得天下。」
勾弋輕嗤,「雖然這種傳言我一般不相信,可別人聽了,總會有些感觸,太子如今有冥解憂在身邊,太子的師兄自然想要想方設法奪走。」
閆可帆心裡對這些有些抵觸,不再多言,喻憷適時又笑道,「屬下本不明白太子為何壓下皇上已去的消息,卻獨獨出來追一個解憂公主,屬下如今已明了,恭喜太子,獲得前朝公主的芳心。」
勾弋無所顧忌,「不管那冥解憂是否真如傳言那般,總歸在太子身邊,也讓我們少些提防,總能……」
啪嘰一聲脆響,那碗被皇甫衍捏碎,聲音如地獄出來般冷,「你們也如後宮婦人那般愛嚼舌根了么?冥解憂對於你們來說可以是任何籌碼的物價,於我,她是我這輩子唯一要的女人,我不希望下次,再聽你們把我的女人當做物價籌碼,從今以後,你們當她便當是我!」
空氣寂靜許久,三人臉色各所不同。
許久,皇甫衍才再度開口,「那白衣女子可有眉目?」
閆可帆回答,「無跡可尋。」
憑空出來,憑空消失,武功高強,又目中無人,對誰都不曾放眼中,沒有任何線索,要查這樣一個人,太難。
勾弋又道,「這白衣女子幫著冥……」奪了眼榻上人的臉色,勾弋改了稱呼,「解憂公主,怕是與她有些干係。」
「既然無蹤跡,那女子便暫時不用多管,」皇甫衍沉吟道,「三日為期,已過去一日,今日已是第二天,時間不可再耽擱,務必明日要回到宮中,傳令,召回所有便衣侍衛,兩個時辰之後,啟程回帝都。」
「是。」三人領命,各自分散開離去。
逃離出那房間,解憂一路上臉色通紅,見著沅以素,又見她拿幾本厚厚的醫術,似是要請教藺之儒醫術上的問題,解憂便跟著她一起去了,哪知人家有心想學,藺之儒卻是不肯輕易講解,連面都不見,看在解憂面子上,才肯見上一面。
解憂還以為藺哥哥是平易近人的,沒想到,除非替人瞧病,他卻是不喜與人交談,更別論與一個陌生人談話,即便是談論醫術問題,藺之儒任何事情都是交予沙苑打理,所以,藺之儒對桃花堂並不了解多少,何況像桃花堂這樣的醫堂,晉國不知有多少個,又有多少個與藺之儒有關。
沅以素是一月前才來的桃花堂,昨日藺之儒才來桃花堂,只知道是一個女子救治了太子,卻還沒見過那女子,所以,這算是兩人第一次相見。
藺之儒卻足足盯了沅以素半響。
沅以素如今見到這桃花堂最大的主子,自是有些激動,可這藺大夫這麼盯著她看,她自是有些羞意,只道,「藺大夫,可是我臉上,有髒東西?」
藺之儒寫了幾個字,解憂過去撇了眼,驚訝道,「素姐姐,藺哥哥說你臉色微白,是不是有病在身?」
沅以素臉色又白了一層,「藺大夫醫術果然高超,以素望成莫及,不瞞藺大夫,以素這病是從娘胎帶出來的,自小以素身子便有些嬌弱,家裡人便從小讓以素學些醫術,將來有機緣,說不定能治好自己。」
這回藺之儒沒有寫字,沙苑道,「沅姑娘,肯否讓我家少爺為你切切脈?」
「不、不用。」沅以素麵色更白,「這幾年,以素已想了些法子來壓制這病,不麻煩藺大夫了。」
沙苑看了眼少爺,只好道,「沅姑娘不願意,少爺自也不勉強,若日後沅姑娘想通了,可來找少年看病。」
沅以素道了謝,聊了一個醫術話題,再無話可談,找借口便離了房間。
解憂其實也坐不住,沙苑看出來了,便笑道,「公主,您想問什麼?」
想了一瞬,她問,「藺哥哥,你醫術真那麼厲害么?」
沙苑笑得有些開,少爺的名聲在晉國之內眾所周知,從小冠以神童之稱,後來有人稱他『神醫』有人也給他『民醫』的稱號,但敢質疑少爺醫術的,這公主還真是頭一個。
藺之儒搖頭,他否認。
他醫術再好,卻總也有他救不活的人。
這樣的醫術,怎能說厲害。
解憂好奇,「可是藺哥哥你能一眼看出素姐姐帶病在身,可是我覺得,素姐姐臉色不過很平常,藺哥哥,你是怎麼看出來的?莫非有通天眼不成?」
沙苑笑出了聲,「公主,這中間可大有學問,公主若真想問明白個為什麼,不如等公主以後學了醫,便能了解一二了。」
解憂自認為學醫這條道與她這輩子怕是摸不上邊,又怕沙苑像三年前那樣老給她講一大堆的道理來,趕緊找了個借口開溜,才不要聽沙苑說道理,她會睡著的。
沙苑笑著送她走遠,回頭見少爺目色諳諳,唇邊動了動,沙苑眉色降了下來,疑慮道,「她說謊?」
藺之儒點頭,又說了什麼。
「不是病?」沙苑呢喃道,「也不知她是怎麼進的桃花堂,什麼目的進來,無論她是誰,我必然想些法子將她弄出去,桃花堂留不得這樣的人。」
內院。
解憂走到有桃樹的院子,對面一襲紫色緩緩而來,似是尋了她許久,一直皺著的臉色在看到她時這才有所好轉。
她見著是他,又念及他有傷,她走過去氣吼,「衍兒,你怎不好好躺著。」
「這點傷,並無大礙。」他解釋,又不由分說抓起她的手,「解憂,你說過不再與我分離,要與我回宮,這話可還算數?」
沒料到他突然來這麼一句,解憂頭腦快速的旋轉,真想死不承認她說過那話,他那時昏迷,沒聽到,一定沒聽到吧?
可是,他都來問她了,應該,是聽到了。
要回去么?
這個問題,她思考了一日多,如今,她已想清楚明白。
「衍兒,其實出宮這麼多日,我一直在想那個問題,我想我得到答案了,你能放棄快要得到的皇位,出來尋我,我已經知道了你的心意,你能用皇位來賭,那麼,我也能用我的一輩子去賭,以這顆桃樹作個見證,我要打賭,賭你會一直對我好,賭你會對我全心全意,賭你會一輩子護著我,賭你會娶我為妻。」
「我父皇曾說,人不能活的太過璀璨,但也不能活的太過平庸,可我若沒有你,我連活著是什麼滋味都不知道,我不管以後會有什麼,我只知道此刻,我不能一直戰戰兢兢畏畏縮縮的怕死,我要勇敢的去愛一次,爭一個愛人,衍兒,哪怕前頭真有刀山火海,我也要闖過去,和刀山火海那邊的你在一起,再也不離。」
「衍兒,我與你回宮。」
已經枯藤的桃花樹下,挺立的兩個人,她的笑顏,湮沒在清清冬風中。
有一瞬,他震驚了良久,拉緊了她的手,望進她瞳中,「解憂,你可認真?不後悔?」
她故作無奈的笑,「若有一日,你後悔追我回宮,那我定也後悔打下這個賭,那便看,你什麼時候會後悔了?」
「我願指天為誓,這輩子,我絕不悔。」
這一個賭,賭注是一生,籌碼是一輩子,賭期,亦是一生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