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9 章

坦白

「哎哎，等等……」

望著已然走遠的人，魏無羨有些反應不及，下意識想把人攔下，只是到底晚了一步，或許只是有人累了，不再想聽了吧。

直覺不對，心頭莫名的發慌，咬了咬唇，魏無羨遲疑地撿起榻上的鎖靈囊。甫一入手，他便察覺到異樣——這、這……

腦海中忽然閃過許多畫面，那些不清晰滯怠的記憶再次流轉清晰起來，頭如針扎般刺痛起來。

「莫公子，您怎麼了？可是哪裡不舒服？」恭送兩人離開，藍思追轉回靜思閣，一眼就看到了捂著腦袋滿臉痛苦的魏無羨。

魏無羨強壓下難受，靠著牆緩緩吐出一口氣，佯裝無事「我沒事，就是有些累了。」

既然他不想說，思追也不多問，將人安排在了客舍：「莫公子先在此歇息。待明日一早，思追便送莫公子下山。」

魏無羨此時心頭煩亂的很，進了屋身子往床上一倒，煩躁擺手道「知道了，知道了。」驅趕之意很是明顯。

皺了皺眉，藍思追轉身離開。

角落的鏤空爐鼎吐露裊裊輕煙，清淡的香氣飄蕩在室內。簡單的洗漱一番，阿和身著單衣歪斜在床榻之上，神思不屬，到底意難平。

藍湛將手中的茶放在床邊，拿過薄錦搭在他身上，淡淡開口：「忘卻過去，再世重生，未嘗不是好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你又何必何必糾結。至少人活著，不是嗎？」

眼睫輕顫，唇角微動，阿和心中翻騰覆海，說不出是什麼滋味。良久，他閉上眼，長長吐出一口濁氣，聲音有些低啞黯然：「……你說的對，是我強求了。這是他的自由，我有什麼資格干涉。」

他的胸口發悶，眼尾的鳳紋黯淡無光，語氣帶著難以釋懷的不解與失落「阿湛……我有些難過，年少時的情誼，真的不能長久嗎？」

輕輕的將人環進懷中，藍湛的話語宛若誓言不變：「我一直都在。永遠。」

心頭暖意春生，阿和的雙手悄無聲息的回抱上去，頭輕輕的靠在他的胸口，在平穩的心跳聲中，恢復了冷靜。

冷香浮動情意濃，不知何時，兩人的唇靠在了一起，髮絲糾纏難分。

「藍澈，藍湛！念清……」

忽然，一陣細細的敲門聲伴隨著呼喊傳來。

身子一僵，阿和迅速推開藍湛，手忙腳亂的整理衣衫，示意他去開門。

藍湛面上含著冰雪風暴，撤去禁制打開門，目光不善地盯著門口的某人，冷風颼颼難消。

「呃……你在啊，哈哈。」魏無羨裹了裹衣衫，覺得好冷。

藍湛冷冷的盯著他，不言不語。

好在阿和繞出了屏風：「莫公子有事便進來說吧。」

「好啊」「去雅室。」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眨眨眼，撇過那抿的緊緊的唇，阿和眼中漫上笑，到底還是隨他所願去了雅室。

院中待客的雅室陳設簡單，除了幾張待客的桌椅，一架百寶格，便是角落安置著熏香的爐鼎。三人落座，阿和倒上清茶推過去，這才開了口：

「莫公子這是來辭行的？」除此，他實在想不到還有別的緣由。

「呃。」撓撓頭，魏無羨緊張的吞了吞唾沫，支支吾吾道：「那個，其實，我、我是來道歉的。」

「何出此言？」阿和不明所以，皺眉看向他。

藍湛淡淡的掃了他一眼，並不言語，手下繼續剝著碧果。

魏無羨緊張的滿手都是汗，喉嚨發乾發癢，嘴巴張張合合許久也沒說出來。

「莫公子若是無事……」阿和的耐心告罄，面色越發冷淡。

魏無羨一聽這話頭就知道不好，心一橫，本著早死晚死都是死的念頭搶過話語，語速極快道：「我不是來辭行而是來認錯的，我不該不承認自己的身份辜負了你們的情誼，之前是我不對，我向你們道歉對不起，你們能原諒我嗎？」

「等等，你說什麼？」

阿和懷疑自己耳朵出問題了，幾個時辰前這個人還怎麼都不願意承認身份，這才多大會功夫，怎麼轉變的這麼快？！他看向藍湛，根本不敢相信：

「哥，我是不是出現幻覺了？」

藍湛將一盞剝好的碧果放過來，摸了摸他的腦袋：「沒有，吃吧。」

眨眨眼，阿和有些反應不及，下意識嚼了嚼口中的乾果「哦好」

就這樣被無視了，魏無羨有些喪氣，扁扁嘴不想說話了。

咽下口中的碧果，阿和忽然反應過來了：「哎，不對！你剛剛那話什麼意思！？」

偷偷瞪了兩人一眼，魏無羨深吸一口氣，提高音量：「我說——我不是莫玄羽！我名魏嬰，字無羨，長於雲夢江氏。十六歲曾於藍氏求學三月之久……唔唔唔？？」

靈光一閃，一道結界將雅室籠罩，阿和這才解開魏無羨的禁言，瞪他一眼沒好氣道「你那麼大聲幹嘛，我們不聾。」

訕訕一笑，魏無羨討好對著兩人眨眨眼「呃，嘿嘿……那個念清，你們不生氣了吧？」

阿和的眼瞼微顫了一下，袖中的指尖下意識的勾緊，面上卻是毫無變化。

藍湛手下的動作早已停止，面上看不出丁點情緒，只是沉默望向身側。

心頭髮緊，魏無羨艱難勾了勾唇，面上帶著苦笑對著兩人道：「好像現在承認是太晚了，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跟你們解釋……總而言之，對不起。」

看著他如此垂頭喪氣的模樣，阿和胸口有些煩悶、難受。可那句『不生氣』的原諒，他此時真的說不出口。在他滿懷期待時親手打破他的希望。卻又在他放棄時選擇坦白。心頭彷彿有一簇火苗，明明不大，卻灼的人難以忽視。垂眼抿了抿唇，阿和默默的盯向眼前桌面。

目光自阿和身上劃過，藍湛眼中劃過瞭然，淡淡開口：「何時回來的？」

這話不必言明就知道在問誰，魏無羨有些驚詫，當真沒想到竟然是藍忘機先開了口。面上怔了怔，下意識回道：「自莫家莊醒來已有幾日了。」

「如何回來的？」點點頭，藍湛繼續道。

「……呃」魏無羨頓了頓，遲疑的問道：「你們知道獻舍嗎？」

「獻舍？」阿和猛然抬起頭。

「是啊」魏無羨緊張的撓撓頭，斟酌著解釋：「就是一種禁術……」

掃了他一眼，阿和淡淡的接過話語「以自身自殘鮮血為引，畫出陣法咒文，發陣者坐於環陣中央，奉獻肉身召喚厲鬼邪神，乞求他完成自己的願望。」

重音著點在『厲鬼邪神』四個字。

「呃，你們知道啊。」魏無羨覺得這話中帶著嘲諷，只是自己確實理虧在先，便只當做聽不懂，低著頭將自己重生的來龍去脈大致講了一遍。

藍湛微微點了點頭，目光飄過阿和，停在了那輕撇的唇瓣上，眼中帶著絲笑意。只是一瞬便又移開，盯著魏無羨，眼中帶著探究：「你可有不適的地方？」

莫名的眨眨眼，魏無羨不明所以：「不適？沒有啊。」

皺著眉細細的打量了許久，阿和突然伸手扣住魏無羨的手腕，淡淡的靈光自兩人的相握處閃現，蜿蜒向他的心脈乃至丹田。

「念清！你做什麼？！」魏無羨著實被嚇了一跳，反應過來就要抽回手。

藍湛的面色泛著冷意，下意識就要將兩人分開，又在將將碰到時停住了手，冷聲呵道：「閉嘴。」目光含刀的刺向魏無羨。

「……」迎著那道刀光煞影，魏無羨只有莫名其妙無解和委屈，後悔萬分。他簡直就是吃飽了撐的，跑來承認什麼！說好的摯友深情呢？看看這眼神，這行為，明明都是嫌棄好不好！

他現在否認，說自己睡蒙了說胡話呢，還來得及不？！

當然是來不及了。檢查完畢，阿和眉睫微松，憂慮未減半分。思考了片刻，忽然開口：「鎖靈囊呢？」

「啊？」魏無羨迷濛的從懷中取出鎖靈囊。

「怎麼了？不對？」藍湛接過鎖靈囊遞過去，輕聲問道。

搖搖頭，阿和不太確定的道：「身體無事，只是……」

「什麼？」藍湛不解。

「你感受一下鎖靈囊。」阿和眼中劃過沉思，面上有些凝重。

藍色的靈光纏繞上鎖靈囊，片刻，靈光消散。藍湛的瞬間眼神變了，望向魏無羨的目光滿是審視懷疑。

「怎麼了？」魏無羨被打量的不自在極了，頗為坐立不安的看看兩人又看看自己，直覺哪裡不對勁。

抿抿唇，阿和目光灼灼的盯著魏無羨：「魏嬰，你身體當真沒有半分不適？鎖靈囊中的魂片你應該不陌生吧？」

這……魏無羨的心底閃過無數可能，卻著實不知是怎麼回事，只能沉眉搖頭。

三人皆沉默下來，蹙眉冥思。

顰思許久，阿和終是下了決定，抬眼望著魏無羨，沉聲問道：「魏嬰，你可信我？」

這句話沒頭沒尾，著實讓魏無羨摸不著頭腦，眼中全是迷惑不解，可出口的話語卻充斥著堅定信任：「自然是信的。」

藍湛似乎明白了什麼，蹙眉低聲道「你是想……」剩下的半句隱在了眼前人的眼眸中。

「是。」點點頭，阿和肯定了他的猜想，當即抬手布下結界罩住整個雅室：「阿湛，你幫我們護法。」說話間，指尖靈光涌動，雅室的中央空出來大片的空地，紅色的靈光迅速拼接出法陣。

「這是？」魏無羨莫名有些緊張起來。

阿和沒有解釋，仔細檢查了一遍法陣，朝著魏無羨揚了揚頭：「魏嬰，你盤坐在中間位置，不論發生什麼，都不許挪動半分。」

「這是招魂陣？不對，這部分似乎是索魂陣？念清，你這是……」魏無羨看著腳下的陣法有些猶豫，頓了頓，還是依言盤坐在了中間陣眼處。

抬手又為兩人布下一層結界，藍湛抿抿唇，囑咐道：「阿和，量力而為。」

「放心。」回頭輕輕一笑，阿和亦盤腿坐於陣法前，將鎖靈囊置於身畔。

琴音清幽，縷縷靈光纏向陣法中央的魏無羨，藍色的靈光仿若一副屏障將人隔絕。琴音由緩至急，宛若清風般的靈光逐漸暴動，將人越纏越緊。陣法中央的魏無羨原本並無任何感覺，心情慢慢鬆懈起來，滿腦子胡思亂想。可隨著時間的流逝，心口發悶，身體開始緊繃，頭腦也逐漸昏沉起來，忍不住想要掙紮起身逃離這裡，卻又謹記著念清的囑咐強迫自己定在原地。

琴音激烈，手指飛舞成影，陣法中央的魏無羨早已承受不住的倒了下去，神智皆失。他身上的藍色靈光暴動，越發急切的纏過去，恍惚間，魏無羨的身上似有殘影浮現

「錚！」

見此，阿和眼中閃過亮光，琴音突兀的緩了下來，音調卻高昂刺耳，幾息過後，魏無羨身上凝聚出兩道煙霧似的身影，一大一小，欲聚欲散的飄蕩在他的身畔，掙扎著想要融入身體，卻又被琴音所控，不得其法。

果然！猜想成真，阿和心口緊繃的弦鬆快了不少，手下卻不敢停頓半分。身畔的鎖靈囊激動的閃了閃，裡面的殘魂急迫的想要回歸本源。

額頭的汗水劃過下顎，阿和精神高度集中，小心翼翼的控制著琴音將兩道殘魂徹底分割。忽然，琴音一轉，綠色的靈光飛快捲起鎖靈囊飛向魏無羨，殘魂的碎片興奮的奔向其中大的殘影，與其融為一體。綠色的靈光取代了藍色的靈光，將兩個魂影包裹，小的殘影被封進鎖靈囊，另一道則緩緩融入陣法中央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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