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君澤是被古羅彌安抬走的，沒了神力的支撐，結界很快就破碎化作了他身體里的一縷生氣，但他已經疲倦得無法思考，最終還是陷入沉睡。

君澤撥開眼前的雲霧，看見前任神尊坐在高堂之上，而自己跪在地上。他看了看自己的雙手，肉肉的還帶著一點嬰兒肥。

原來他是在夢境之中，他苦笑一番，自己竟然已經孱弱至此，做起了凡人才會有的夢。

神尊滿臉嚴肅，聲線冷硬平直，對著跪在地上的三人道：「神族大劫將至，神尊之位定然會由你們三個中的一人來擔任。身為神尊，要立身行己，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你們年紀雖小，但也該知事明理，倘若再讓我發現你們如此胡鬧，就滾出神族！我丟不起這個人！」說罷，神尊甩袖離開。

三人跪在地上，沒有神尊的命令，他們不敢起身。

君澤想起來，這時他們仨還不到六千歲，因為他們三人偷跑去人間，天色已晚，一首清揚的小調悠悠地撓著三個少年的心尖。

他們偷偷躲進草從中，探出頭看向不遠處的小池。池中一女子，長發如瀑，皓腕凝脂，紅唇輕啟，哼著這首悠長婉轉的調子。

池邊桃花隨風飄墜，女子輕捻住一朵，銜在唇邊，粉色的花朵襯得她膚白似雪。

「她怎麼在外面洗澡？」羅燁用手肘撞了一下君澤。

君澤拍開他的肘子，不耐煩地說：「我怎麼知道！」

南陌搖搖頭，說道：「這裡方圓百里沒有人煙，只余山頂的一處小庭院，這池子離庭院不遠，我們怕是闖進了別人的領地。」

「我們快走吧！」君澤扯了扯南陌的衣袖，他年紀尚幼，總害怕被神尊罰跪。

三人偷偷摸摸地要離開，誰知，羅燁不小心踩住君澤的外褂，君澤剛才站起來就摔了一個狗吃屎。三人動作瞬間定住，不敢再有一點動靜。

君澤抬頭，女子正好轉過身，然後一聲尖叫繞過屋樑，貫徹雲霄，引得群鳥振翅驚飛，不敢入林，撕破南風直直衝到天際，然後沿著山巒迂迴曲折刺入三人耳中。

南陌見君澤背對他，愣愣地盯著前方，他也轉過頭看去，緊接著少年稚嫩的臉上蹭蹭爬上紅雲，他急忙轉過頭，然後扳過君澤的腦袋，帶著二人，拔腿就跑。

接著，他們回到冥海，腳還沒站穩，就被神尊叫去，說他們不知羞恥，行止荒誕，實在是丟臉，一直罰跪到現在。

「誰要當這神尊。」羅燁對神尊這個位置嗤之以鼻。

他腦袋轉了轉，然後一本正經地問君澤：「你想當神尊嗎？」

君澤努力回想自己當初是如何回答的羅燁，他當初說的好像是當神尊有什麼好處沒。

君澤心中好笑，南陌生性淡泊，又默默愛戀著卿禾，羅燁好玩，不願意犧牲自己的自由。這羅燁，不願意當神尊，就把擔子扔給自己，他按著記憶中的話回答了羅燁。然後羅燁說：「當神尊可好了，每天都可以正大光明的出去，還可以教訓別人，別人還不敢還嘴。」

羅燁悄悄移動位置，離君澤近了些，他神神秘秘地說：「聽說當了神尊，還可以得到無數寶貝呢！你瞧瞧神尊那棟藏寶閣，那裡面的寶貝，嘖嘖嘖……」

君澤想起神尊的藏寶閣，裡面無所不有，藏書浩瀚，比古羅彌安的藏寶閣有過之而無不及。

「你知道的，我和南陌一直把你當做最親的弟弟，所以，我們就不和你搶這個位置了，讓給你好了！」說罷，還朝南陌眨眨眼。

君澤哭笑不得，他當年就是這樣被誆上這了位置。到後來，他想反悔，也沒了機會，南陌有了卿禾，羅燁有了汝君，而他……什麼也沒有，只有一個冰冷冷的位置，和數不盡的責任。

在那不久，天道果然把歷代神尊才能擁有的印記印在了他的肩上。從那以後，他幾乎日日跟在神尊身邊，學著處理各種大小事，直到他自立門戶。君澤其實是喜歡神尊的，說是喜歡，不如說是崇拜，神尊於他，亦師亦父。

是這個男人教會他什麼叫做責任，什麼叫做擔當。

神尊熱切地愛著這大好河山，哪怕是一草一木，他都同樣的愛著。所以當六界萬民受到帝俊迫害時，他以身軀化作劍柄，以日光為劍刃，與妖神同歸於盡。

神尊死前將這六界託付於他，希望君澤能如自己一般，把芸芸眾生視為自出，維持這天道陰陽，輪換這滿天星辰。

「君澤。」景色快速轉動，他聽見南陌在叫他，君澤目光不停地尋找，卻怎麼也看不見人。

「君澤。」南陌突然出現在君澤眼前，他依舊是一身紫色長袍，看起來貴氣又爾雅。

君澤負手走向他。

「君澤，」南陌和煦地笑著：「喜歡她就帶她走吧！」

聽到這話，他頓了下來，喜歡誰？帶誰走？君澤腦中混沌，本就不甚清明，此刻更是迷茫。

接著，南陌的衣服慢慢變成暗黑色，整齊的頭髮被風吹亂，心臟的位置開了一個口子，口子慢慢變大，最後成了一個血紅色的洞。

「南陌！」君澤快步走過去，接住要倒下的男子，施法要為他止血。南陌伸手阻止了他的動作，艱難的開口，說道：「沒用的……君澤，來不及了……」他嘴裡開始溢出血來，身體漸漸變冷，口中不知念叨著什麼。

君澤側著頭靠近他，原來他不停地念著：卿禾……卿禾……卿禾……

緊接著，南陌幻化成嘲風的模樣，問他：「昀兮又去哪兒了？」

「昀兮？」君澤神色惘然，昀兮是誰？

嘲風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君澤手中，他伸手去抓，卻是徒勞。

「神君！」一女子聲音清脆，猶如清泉擊石，他怎麼也想不起來這是誰的聲音。

他循著聲音看過去，女子身著紅衣，漂亮得不像話。她撅著嘴，嬌嗔道：「神君，你答應過我要帶我去東海看日出！」

「神君？」女子見君澤杵在原地一動不動，就踏著碎步小跑過來。她歪著頭，看著君澤，然後笑道：「神君，昀兮好喜歡你。」

「昀兮？」君澤突然眼睛發澀，這名字在腦中盤旋，繞得他腦門發痛。

女子聽見君澤叫她的名字，癟了癟嘴，眼中一下子蓄起淚光，她委屈地告訴他：「神君，有人要殺我！」

女子腹部突然流出鮮血，痛得她臉色發白，纖細的身體搖搖欲墜，她彎著腰，雙手捂住腹部，血卻止不住地從指縫溢出。君澤突然覺得胸口悶痛，直直嘔出一口血來。

「神君，好疼……」女子的話像魔咒一般縈繞在他耳邊。君澤頓覺天旋地轉，他踉蹌地走了幾步，來到女子身邊。

她比自己矮了一個腦袋，看起來弱不禁風，女子抬頭怯怯地望著他。君澤的心臟像被一隻巨掌捏住，痛得他喘不過氣。他摟住女子，緊緊抱著她，好像這樣可以止痛一般。

「別怕，」君澤輕輕拍著女子的背，低聲說著：「別怕，我在。」

君澤想施法為女子止血，卻怎麼也止不住，他慌亂地念著咒語，甚至割破手腕想喂她喝自己的血，但是他身體中竟然一滴血也流不出來。君澤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沒了氣息，倒在自己懷中。

好痛……君澤捂著心臟，痛得他直不起身，只覺喉嚨腥甜，難受得幾乎要了他的命。

「為什麼？為什麼？你是誰？告訴我，你到底是誰！」君澤發瘋似的朝著女子吼道，但女子卻無法回應他。最後，他眼前一黑，終於擺脫了這痛不欲生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