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阿吉】
【不要隨便喂別人家的貓。】
雫喜歡貓。
木葉里喜歡貓也養貓的人不在少數,雫最喜歡的是一隻狸花老貓。不過它只會在木葉天氣好、陽光足的下午活動。
這隻懶洋洋的老貓活動範圍很廣,喜歡眯著眼睛打瞌睡,或者在露天場所曬太陽。而雫喜歡盯著它看。
可以說,雫對「慵懶」一詞的認識正是從它身上來的。
第一次與老貓近距離接觸,雫搬著小馬扎坐在公寓門外吃油爆小香腸。這是玖辛奈做給她的,算是小零嘴。
那就是木葉天氣很好的一個下午。
為了追求良好的採光,玖辛奈所在的公寓只有一側,推開門就是半露天的走廊,跟門處於同一面牆上的窗戶隔著走廊,正對著南邊天空中的太陽。
玖辛奈說,小孩子多曬太陽有利於骨骼發育,雫便乖乖地在每個有太陽的下午出來曬太陽。
這次雫不僅坐著曬太陽,還抱著油爆小香腸的碗吃得挺開心。等風一吹,她幾乎能聞到木葉村外森林清新的香氣。
雫低頭用叉子叉起個小香腸,還沒等吃,視線餘光看到牆根下輕手輕腳走來一隻貓。
它有著黃綠色的眼睛,因為在陰影中而瞳孔放大,卻沒精打采地半睜著,顯得頗為散漫。雪白的鬍鬚一邊長而一邊短,長的那邊還微微有些捲曲。身上的毛色以淺棕色為主,一道一道的黑紋有規律的摻雜其中,尾巴根還有點禿。
這顯然是一隻老貓。
這隻老貓踩著牆根的陰影走過來,瞧了雫一眼,路線有了偏轉,它徐徐緩緩地走出牆下陰影,向雫走來。
它的瞳孔慢慢變得細長,步伐走得很是緩慢,隱隱有某種奇妙的節奏。而太陽光垂落在它身上,跟著它一起躍動,彷彿也有了節奏感。
第一次這麼近距離接觸貓的雫幾乎看呆了。
老貓沒有走得過於接近。它在距離雫還有三貓步之外停下來,抬臉就給了雫一個眼神,還伴隨著一聲軟軟的叫聲「喵~」。
雫的心都要化了。
不過雫一開始沒明白這隻老貓討食的意圖,反而又給自己叉了個小香腸,往嘴邊送。這下子貓不滿而膩歪的叫聲頓時頻繁了起來。
雫懵懂:「你也要吃嗎?」
老貓黑棕交雜的尾巴上下點了點。
雫低頭剛舉起鐵叉,突然有人說了一聲:「喂不能給它吃。」
聲音來得太突然了,差點把雫的鐵叉和碗嚇掉。雫好不容易把鐵叉和碗抓穩了,乾枯的草的味道蓋過了油爆小香腸,慢了一拍地飄過來。
聞香識男人。
她知道來的人是誰。
雫惱怒地抬起頭,枯草味的銀毛腦袋從樓梯口冒出來,沒精神的死魚眼跟散漫的老貓的眼睛一模一樣。
一看到他,雫條件反射地皺起眉頭,鼓起腮。
「你要嚇死我了!」雫控訴道。
卡卡西沒接她這聲質問,目光往下移動,看了看那碗小香腸,油鹽還有調味醬混合著香腸被爆炒后的誘人香味很快穿透了他臉上罩著那塊面罩。
好想吃……
但是他很有自知之明,雫絕對不會讓給他一小塊。
卡卡西也不曉得自己到底哪裡招惹到了這個才剛到他腰的小紅毛。
他對雫來說分明是大恩人,不僅在最初把雫救回來的任務里出了力,還在後來雫定居木葉后幫了她一次。
可是就是在後來那一次之後,雫開始討厭他了。
那也是個天色很好的下午,好不容易有了空閑時間的卡卡西照例去看望老朋友,在準備離開時突然被凱抓了包。
凱的目的很單純,就是想找他過過招,只是這過招的次數實在太多,多得讓人不勝厭煩。
卡卡西沒有跟凱過招的心情,心緒轉動極快地在心裡尋找敷衍凱的理由。
但是凱說什麼也不肯放他走,卡卡西頓時感到了頭疼。當他無奈地把視線往遠處一扔,想來個眼不見心不煩的時候,就看到某個好久不見的小紅毛披著有點眼熟的粉色的披風,在不遠處晃蕩。
他們所在的地方位置有點偏,而且雫還是一個人。
以卡卡西對老師和師娘的了解,他們絕對不會放任雫一個人跑到這裡來。再看雫的表情,困惑中透露出茫然,東看看,西瞅瞅,每走一步都躊躇萬分——很顯然,她迷路了嘛。
卡卡西的眼睛陡然一亮。
擺脫凱的借口就在眼前。
他立刻跳到雫的面前,一拍她腦袋,剛要開口說話,就發現不對了——雫拿在手上的那個……好像是師娘公寓里的醬油瓶?
卡卡西:「……你拿著個醬油瓶在慰靈碑這兒做什麼?」
雫:「媽媽要我出來打醬油……」
卡卡西:「……在死人頭頂上打醬油?哈,你真有創意。」
「……」
雫還委屈呢,「這能怪我嗎?這裡的房子都長得一個模樣!左看右看,橫看豎看,哪有什麼不同!你們怎麼能允許他們把房子都建成這樣!」
卡卡西:「……不要給你的路痴找借口。」
木葉的建築物多有特色!
先不說高高低低各不相同,不同人住的房子也都各有特色。
像是商業街那一片紅瓦白牆的二三層小樓,像是宇智波和日向家那一片既四方又古樸還深沉的宅院,像是火影辦公樓那可愛獨特的柱體建築,長眼睛的人怎麼會迷路呢?
就算不用這些建築物來判斷方向,木葉那麼顯眼的標誌都看不見嗎?卡卡西指著火影岩說:「你看看峭壁上那些雕像,你跟它們的距離都不一樣了,你看不出來啊!」
雫懵逼:「……不一樣了?不一樣了嗎?沒有不一樣啊。」
「……路痴到這個程度我也是服氣了。」卡卡西扶額。
這就是雫開始討厭卡卡西原因了。
因為他意外發現了雫路痴的屬性,而且還總是瞎說大實話。
雫還在瞪卡卡西:「為什麼不讓我餵給它吃小香腸?」
卡卡西聳聳肩,無視掉雫兇狠的目光,說道:「帶有油鹽的東西不要隨意給貓啊狗啊的吃,更不要亂喂別人家的貓。」
他的話音剛落,「別人家的貓」突然出手,爪子一伸,拂走了雫叉在鐵叉上的小香腸,然後一張嘴就把滾到它面前的小香腸咬住嚼了起來。
一邊嚼還一邊發出津津有味的「嗚啊嗚啊」聲。
雫和卡卡西靜靜看著老貓吃小香腸。
雫小聲問卡卡西:「可是它現在吃了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卡卡西丟給她一個白眼,「反正它自己不愛惜自己,我們也沒辦法。」
說完,上半身靠胳膊倚在走廊欄杆上的卡卡西往旁邊一扭頭,喊道:「空月前輩,你的貓又跑去別人家騙吃騙喝了,你還管不管了?」
走廊上傳來一陣開門聲。
雫愣了一下。
「空月」這個名字她有印象,是住在玖辛奈左側的鄰居,作息良好,從來不打擾鄰居。每次雫跟他在走廊上碰面,他總會笑容溫和地摸摸她的腦袋,順便道一聲好。
有時他出遠門回來還會捎帶特產給玖辛奈和水門,知道玖辛奈養了個女兒后又開始多帶雫的那一份。
雫知道空月也是忍者,不過比玖辛奈要忙碌得多,十天半個月不回家很正常。但她不知道他還有養貓。
原來他還養貓啊,怪不得每次雫見到他都能聞到一股寵物用香波的味道。
雫還在想著,隔壁門裡出來個人,正是鄰居空月。他年紀不大,比玖辛奈要小不少,但遠比卡卡西成熟。
他笑起來的時候會有微風拂面的感覺,還有寵物香波的芬芳,雫對他頗有好感。
空月看到了試圖再從雫那裡摸一個小香腸吃的狸花老貓,不好意思地朝雫笑了笑:「哎呀抱歉,阿吉給你添麻煩了。」說著,他伸手去抱狸花老貓。
後者由著鏟屎官抱,還趁機又伸爪子抓走了一個小香腸,用嘴咬著,見雫愣愣地看過來,便在半空中卷了卷尾巴。
雫不由得笑了。
空月穩穩地抱住了老貓,見它飛快地把叼在嘴裡的小香腸吞到嘴裡,也是無奈得很。
他注意到雫還在盯著他看,便對她笑了笑:「小雫,今天你自己一個人在家嗎?」
雫剛要點頭,鹽味拉麵的味道出現了,緊接著玖辛奈的聲音笑起來:「喲,好久不見,空月,卡卡西。」
空月笑著轉身:「好久不見,玖辛奈前輩。」
而卡卡西恍然大悟地一點頭:「哦,原來老師晚上要回來呀……」
抱了一大堆食材的玖辛奈從樓梯口轉過來,因為卡卡西說了多餘的話,她就把懷裡的東西都丟給了他。
伸手把獨坐門口的女兒的腦袋摸了一把,玖辛奈這才說道:「空月你又要出遠門了?」
「消息很靈通啊,」空月笑道,「任務目的地有點遠,可能月底趕不回來了,真可惜。」
玖辛奈臉紅了一下。
她跟水門的婚期就訂在月底,空月說的「可惜」自然就是指沒辦法參加婚禮了。
「唉,沒辦法參加太遺憾了,我只能趁現在趕緊給你們留句話了,」空月抱著還在嚼小香腸的老貓,笑眯眯地說這話時的場景莫名的可愛,「恭喜你們,順便祝你們白頭到老。」
玖辛奈也笑:「謝謝謝謝,但是別忘了走之前留下份子錢。」
空月:「……」
玖辛奈放開了雫的腦袋,空月又伸來一隻手來補上:「謝謝你給阿吉的小零嘴,等我回來給你帶好吃的。」
雫仔細地聞著那隻手帶來的寵物香波的氣息,看在那些會在不遠的將來進賬的好吃的的份上,任由空月摸她的腦袋。
不過等卡卡西也伸手的時候,雫便換上磨牙的憤恨表情,讓卡卡西又好笑又無語。
當天晚上空月就出發了,而水門果真回來了。玖辛奈做了一大桌子飯,卡卡西非常自覺地加入了晚餐。
雫抱著裝著米飯的碗吃著,聽水門跟玖辛奈聊天。
玖辛奈說:「都談妥了?」
水門回答:「嗯,月底之前就能搬過去了。」
卡卡西問:「搬什麼?」
「搬家。」水門和玖辛奈異口同聲道。
他們月底結了婚,就不用再各自租公寓住了。錢早就存好了,最近也看好了房,只等一個好日子搬過去。
雫聽他們說新房子有兩層,房間多,傢具齊全而且很寬敞,甚至還有個小小的院子。這讓她挺期待的。
窗外的黑夜裡隱約飄過一個毛絨絨的大尾巴。雫再仔細去看的時候已經不見了。
她這才想起來,如果搬了家,大概就見不到那隻老貓,也不能繼續做空月的鄰居了。雫不舍的他們。
雫覺得自己應該跟玖辛奈,跟水門說說自己這點兒不舍的,但是抬頭就看到對視著微笑的兩個人。他們之間微妙難言的氣氛讓她情不自禁地紅了臉。
那點小遺憾眨眼就拋去了腦後。
兩周后雫隨著水門玖辛奈搬去了新家,而第三周伊始他們便舉行了婚禮。
說起來他們從確定戀愛關係開始,拖拖拉拉這麼久才動了結婚的心思,真到結婚的時候卻一點都不拖泥帶水。
婚禮的參加者不多,該來的沒來全,但至少不該來的一個都沒出現。這已經讓人很欣慰了。
婚禮上,雫被水門抱著,完成了他們作為真正的一家三口拍的第一張合照。
看著雫抱著那張拍立得的照片,一副如獲至寶的樣子,自來也不由得笑起來:「糟糕,這孩子要是以你們為榜樣,以後估計不好找對象。」
「不好找就不找,」水門摸著雫的腦袋,跟玖辛奈對視著說道,「我們願意她一輩子都留在我們身邊。」
聞言,雫低頭看看照片,照片上她跟她的這對便宜得來的父母都笑的很開心。
我也是這麼想的。
雫想到。
她對新家適應的很快,就像她當初對玖辛奈的公寓適應的很快一樣。
新家也沒什麼特別的嘛。
雖然多了一個男主人,但水門從以前開始就每天晚上都跟她們一起吃晚飯,還會守著雫直到她睡著再走開。
唯一的不同的之處大概就是雫從此以後都要一個人自己睡了。
以前公寓小,只有一張床,玖辛奈會摟著她睡。現在新家大,不止一張床,雫卻沒有了玖辛奈陪/睡。
雫睡相好,不亂翻身,也不總踢被子,所以她睡得還算安穩。
只是偶爾雫也會從噩夢中驚醒,睡眼惺忪地感覺到肚皮沉沉,有什麼暖乎乎的東西壓在上面。那個東西還有一雙能在黑夜裡閃閃發亮的黃綠色眼睛,以及摸起來手感很好的毛髮。
雫總是沒摸幾下就重又睡著了,第二天醒來發現被子上殘留了些黑棕的毛髮。
說不清是誰的。
白天,雫看著那些毛髮發獃。
自搬家以後,她已經很久都沒見到那隻叫做阿吉的狸花老貓了,也不知道空月有沒有回來,更不知道他答應給她帶的好吃的準備好了沒有。
有一天玖辛奈帶雫去醫院檢查牙齒。
她還沒開始掉牙就得了蟲牙。
玖辛奈去挂號,雫乖乖在大廳里等。大廳里人來人往,氣氛卻一直保持著靜謐。
嘈雜聲突起,左前方進來一群人,起了騷亂。
之前還在看向左前方的雫,在收回視線之後又把目光拋了過去。剛剛驚鴻一瞥,那個被推進急診室的渾身是血的人好像空月。
雫幾乎感覺不到牙疼了。她獃獃坐著,直到玖辛奈回來。玖辛奈的表情很平靜,平靜的可怕,但她什麼都沒說,雫也什麼都沒問。
她們看完牙,安安靜靜地回家。
隔天,下雨了,玖辛奈卻收到了要舉行葬禮的消息。
雫還在牙疼,沒有跟著去。她站在窗邊,看著水門跟玖辛奈換上一身黑衣離開家,很快消失在細雨中。
窗台上突然出現了一條毛絨絨的尾巴,有著熟悉的棕黑交雜的紋理。
雫低下頭,跟狸花老貓的黃綠眼睛對上視線。後者張張嘴,發出一聲膩人的貓叫:「喵嗚~」
雫忍不住伸出手,老貓熟練地往窗台上一躺,身子一翻,露出了白毛的肚皮。等雫在它肚皮上撓起來,老貓便露出了舒服的表情,呼嚕聲一聲比一聲高。
雫終於笑起來了。
她踮起腳,往窗外探了探頭:「你不進來嗎?」
站在屋檐下一聲沒吭的卡卡西偷偷翻了個白眼。身為一個上忍,他居然會被一個啥也不會的小紅毛聞出蹤跡,說出去肯定會被他那群不靠譜的同伴恥笑。
卡卡西說:「你今天怎麼不去打醬油了?」
雫就說:「那你怎麼不跟他們一起去葬禮?」
「我不喜歡那麼多人一起哭的場合。」卡卡西回答,他還抬頭看看天,「也不喜歡下雨天去淋雨。」
「哦,」雫低下頭,「其實我也不喜歡。」
兩人誰都沒說話。
雫繼續擼貓而卡卡西繼續站在屋檐下。他額前的一點劉海很快被淋濕了。
半晌,卡卡西轉身走到窗邊,把手伸向雫的腦袋。雫終於沒再躲開。他少見溫柔地揉了揉雫的頭髮。
卡卡西語重心長地說:「下次有小香腸,記得給我留點。」
雫驚奇:「你也能吃小香腸?!」
卡卡西:「……什麼叫我也能吃?」
雫:「你不是沒有嘴巴嗎?你看你臉上一片黑!」
卡卡西:「……」
……媽的智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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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卡西是枯草味的,因為「卡卡西」是稻草人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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