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順應】
【她嘆氣:「小丫頭,你該做的真的只有順其自然了。」】
人生不死,賭博不斷。
這就是綱手過的生活。
綱手此時手上只剩一個鋼鏰了。
她見招人疼的老虎/機就在三步遠的地方,直接忽略掉身後靜音哀怨的目光,三步化為一步,一邁腿就到了目標面前,硬幣丟進機器口,跟著握住操作桿的手就是一抖——
「卡啦~卡啦~卡啦~」
顯示框里,三個面帶微笑的小蛤/蟆連成一排,瞪著眼睛,乖巧地坐著。
靜音有那麼一瞬間是懵逼的:「……我的天,居,居然贏了?!」
她跟著綱手在外面混了這麼久,什麼樣的賭場沒進過,什麼樣的賭局沒見過,什麼樣的債主沒躲過……此刻綱手贏錢卻真真是頭一回。
真是不可思議!
不只是弟子,綱手的內心也在懵逼。在她眼裡,那三個坐著的小蛤/蟆不只是一臉乖巧,還一臉滑稽。她有種被莫名怨念纏上的錯覺。
彷彿預見到了麻煩的到來,綱手第一個反應就是跑——趕緊跑。
好不容易見到綱手贏一次的靜音還在用手背揩去欣慰的眼淚,就見剛剛贏了的人完全沒有喜悅的表現。
相反,這個人在飛快地把贏來的錢塞進口袋,腿沒等手抓穩靜音就開始往門外跑。
這架勢靜音見過。
就在綱手輸光身上所有的錢、被債主追殺的時候。
她就納悶了,怎麼輸錢要跑,贏錢還要跑啊?
不過靜音被拖著跑了沒多少步,剛出店門綱手就來了個急剎車。她後腦勺上的淺金色雙馬尾同時掃上靜音的臉。
沒等靜音站穩順便準備好吐槽綱手的話,前方便傳來了洪亮的壯士音:「喲嚯,好久不見啦綱手,你依然如此美麗呢!」
靜音覺得這個聲音耳熟,視線越過綱手的胳膊往前瞄了一眼,呵,這還真是一位勇敢的壯士。
早在綱手還沒帶靜音離開木葉的時候,這位壯士便對綱手懷了滿腔的愛意,為了向她表白,不知道被綱手的怪力打飛多少次,但依然勇往直前,堅持死纏爛打,就是不退縮。
靜音萬分佩服他,都被無情地拒絕了這麼多次了,這人居然還敢出現在綱手面前,看來對她是真愛。
只可惜綱手對他不是。
靜音大大方方地走出綱手後背的陰影區,就聽自己這位師父還沒打招呼呢,雙手關節已經捏得「咔咔咔」的響,沙包一樣大的拳頭隨時都可能出手。
她有點尷尬地朝自來也笑了笑,正要打招呼,便看到了在自來也腿邊站著的小不點。
如果剛剛不是擔心綱手不給自來也說話的機會就開打,靜音本來應該能更早一點注意到小不點的。
畢竟這個小不點有著那麼扎眼的紅頭髮。
綱手也慢一拍地注意到了那個小紅毛。
這個小紅毛看起來也就五六歲的樣子,個頭小小,在自來也腿邊也就比他膝蓋高一點。
臉蛋圓圓,皮膚白皙,及肩的紅髮微微有些打卷,她長得倒是蠻可愛,而她在光下頗為透徹的灰眼睛把毫不掩飾的好奇投了過來。
看著這個小丫頭嬰兒肥的臉蛋,綱手一陣恍惚,彷彿突然一下子年輕了二十多歲,這讓她想起當年她在祖母那兒見到的初來木葉的玖辛奈。
一樣的有點懵懂,有點好奇,還有些忐忑。
但緊接著回過神的綱手又有點傷感。
她意識到,並不是自己變年輕了,相反是自己變老了——雖然單從外表看,她一點變化都沒有。
果然啊果然。
手氣好總會帶走她其他方面的一切好運。瞧瞧,只是老虎/機贏了一把,麻煩立馬找上門了。
隨著綱手一聲長嘆,隨時準備出手的拳頭收了起來。綱手興緻缺缺地撩了把劉海:「你來找我,肯定沒什麼好事。」
凹造型好久沒得到一句評語的自來也覺得自己委屈而冤枉:「是好事啊!我弟子成家了,這個消息還不算是好事嗎?」
綱手一愣,接著忍不住笑起來:「總算結了……你要是跟我說這個小丫頭就是他倆愛情的結晶,我會替你的生理衛生課老師揍你的。」
自來也撓撓頭,尷尬了:「差,差不多吧……」
他本想跟綱手好好介紹一下雫,結果剛剛伸手把雫牽過來,低頭一看卻發現這個小丫頭在不知不覺間紅了臉,連眼神都變得有點迷離茫然,一副突發高燒的樣子。
自來也頓時嚇壞了。
他跟水門和玖辛奈打了保票會好好照顧他閨女才把雫帶出來的,要是讓他們知道這才出來一天他們的寶貝女兒就發燒了,他也別回木葉了。
他嚇得立刻就屈膝蹲下去。
自來也個子高的很,即使蹲下去,把頭都壓低也比沒法跟雫的視線持平。
他捏捏雫的臉:「我的小祖宗,你這是怎麼了?」
雫身子晃了晃,眼神茫然地掃過他的臉:「大叔你怎麼有三個腦袋……」
自來也:「……」
雫喊他大叔不是第一天。
雖然差了輩分卻把他喊年輕了,他自然很樂意,此刻他在意的當然不是這個。
意識到不對,靜音走近幾步蹲下來,仔細看了看雫,回頭難以置信地說:「她這是醉了。」
綱手:「……哈?靜音你認真的?」
靜音微笑:「相信我,照顧酒鬼我有經驗。」
綱手:「……」
自來也瞥了綱手一眼,然後哈哈笑了幾聲:「我知道了,她大概是聞你聞醉了。」
「……???」綱手一頭霧水。
自來也可沒有忘記雫特殊的嗅覺。
只是他以為嗜賭如命的綱手聞起來會是銅臭味兒的,結果萬萬沒想到,她居然聞起來醉人,雫只是跟她打了個照面就醉倒了。
好在綱手再怎麼能醉人也不是真的酒,雫沒有醉得徹底。
他們找個小飯館坐下,靜音去櫃檯討了兩杯白開水,給她灌下去后便恢復了精神。只是恢復了精神的雫又被對面拋來的目光嚇了一跳。
那是來自綱手的審視。
菜還沒點,綱手先要了一瓶酒。
自來也豪爽地說了他要請綱手,綱手一高興,有點了兩瓶酒,「咕嘟咕嘟」灌下去,臉比剛剛的雫紅多了。
她眯著好看的眼睛,細細打量著雫:「嗯……小丫頭底子真不錯,我有點期待你長大的樣子了。」她頓了一下,想了想,補充道,「至少不會輸給你那個便宜來的老媽的。」
雫盯著綱手的頸部一下、腹部以上,頗為矜持地點點頭:「謝謝您。不過不輸給老媽不算什麼,起碼得不輸給您才行。」
「噗——」噴了個自來也。
綱手沒生氣,反而更加感興趣地盯著雫看:「小丫頭,你叫什麼?」
「雫。」
「五歲還是六歲?」
「六歲了。」
綱手伸手在雫的肩膀上捏了一把,嘖嘖一聲:「以你的年齡來說,身體還蠻健壯嘛,不錯。」
綱手把話問完了,雫又開始了。
她一直不敢靠得太近,只是坐在離綱手遠一些的位置上,用好奇的目光看著:「白髮大叔說,您是很厲害的忍者。」
綱手一樂:「大叔?你是說這個人嗎?」她右手的大拇指比向自來也,「這個人要你喊他大叔?」
自來也叫道:「什麼叫我要她喊我大叔,是她主動的好嗎?」
「要臉嗎你?都不覺得心虛嗎?」
「要是她喊我爺爺,把我歸為三代老頭那個輩分的人我就不是心虛而是心痛了。」自來也斜眼,「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一樣一輩子都裝嫩!」
綱手自然而然地微笑:「謝謝你誇獎我青春貌美,大叔。」
「……」
懟得自來也不再說話了,綱手繼續問雫:「這位怪大叔是怎麼跟你描述我的呀?」
雫毫不猶豫地回答:「貪酒,好賭,愛裝嫩,而且一個人無論受了多重的傷只要還有一口氣在,你就能救活他。」
在雫說出前半句話的時候,綱手已經預備雫一說完就揮拳揍自來也一頓了,結果聽完雫說的下半句話,她又突然沒了心情。
綱手吞了一口酒,臉頰醺紅,眼神迷醉地說:「是嗎?他是這樣說的嗎?」
雫滿眼希冀地說道:「難道不是?」
「曾經或許是,」綱手平靜地說,「不過現在完全不是了。」
雫呆了一呆:「啊……那我的貓怎麼辦?」
這下子輪到綱手呆了:「……貓?你的貓關我什麼事?」她把質問的目光轉移向自來也。
自來也不慌不忙地端起酒杯:「這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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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來也其實是來弟子家辭行的。
他自認為是志向高遠、豪邁衝天的浪子,不願在木葉耗費太多時間,完成了自己的「取材」任務之後,他打算離開了。
只是沒想到他剛來弟子家就得知弟子在犯愁。
水門長到這麼大,很少讓自來也操心。倒是他自來也作為老師卻讓弟子操心了好幾回。自來也雖然不說,但是內心其實也有些不好意思的。
這次水門跟玖辛奈犯愁的對象是雫。
她很喜歡的狸花貓淋了一場秋雨後變得十分不精神,時常在地上一趴就是一天,一點位置和姿勢都不換。
最初他們以為是它變得更懶了,後來才意識到其實是它沒辦法自己翻身了。
這些貓啊狗啊的總是這樣,一旦到了年紀,說動不了,馬上就動不了了。
嗯……好像人也是這樣。
雫跟水門一起帶著狸花老貓去看獸醫。醫生在老貓身上摸了摸,沒再繼續診斷,就搖頭嘆息著給出了結論:「它老了,順其自然吧。」
雫抱著老貓來醫院,也抱著老貓離開醫院。臨走前,她站在寵物醫院門口,看著醫院的招牌,發了很久的呆。
水門蹲下來,盡量跟她視線持平,摸著她的後腦勺說道:「跟我說說,你在想什麼呢?」
雫先是望向水門金燦燦的腦袋,接著看向他藍汪汪的眼睛,彷彿這樣可以給自己帶來平靜。但最終她還是語氣頗為難過地說:「阿吉不是病了嗎?為什麼醫生不給它開藥?」
「阿吉的病已經不是吃藥就能治好的了,它是老了,」水門說道,「小雫,在這個世界上,不是所有的病都能靠吃藥治好的。」
「……」雫慢慢睜大眼睛,裡面灰濛濛的看起來隨時都會哭出來,「那我該怎麼做,阿吉才會好起來呢?」
養小孩這麼久了,水門第一次切身感受到了教育小孩子的為難之處。
雫太小了,告訴她世界殘酷的真相讓他不忍心,可是這個世界又無比的殘忍,現在不告訴她,早晚她都不得不知曉。
「……大概只能順其自然了吧。」最後水門只能借用醫生的話回答了雫。
「順其自然是什麼意思?」雫問道,「就是什麼都不做嗎?」
水門覺得這問題以前明明很好回答的呀:「不全是……『順其自然』是在知道做什麼都沒用之後,只好放棄嘗試,放任它走向最後的結局。」
「……」
雫沉默地收回目光,低頭看著老貓。
水門不清楚自己到底期不期待她下一句話問他「什麼是最後的結局啊」。不過他做了決定,只要她問,他就一定實話實話,絕不會美化死亡,也不會誇張渲染。
但雫什麼都沒問。她抱著老貓回了家,一整個早上都沒說話。她盤著腿坐在床上,裝著老貓的紙箱貓窩放在她面前。
紙箱是雫跟玖辛奈一起動手做給老貓的貓窩,它還算滿意兩位鏟屎官的手藝,很給面子的每晚都睡在裡面。
就像它現在縮在裡面一樣。
不過老貓現在除了耳朵和眼睛能時不時的動一動,多數時間都只能保持著側卧的姿勢,一動不動。
老貓似乎注意到了雫的目光,轉動黃綠的眼珠子,努力看向雫。
雫覺得鼻子酸酸的。
最初她見到的老貓雖然懶但是活動自如,行走時的每一步都能帶動陽光,有著奇妙而優雅的節奏感。
她因為喜歡它的姿態而對它著迷,如今她依舊喜歡它,但它已經沒有曾經的姿態,甚至淪落到必須由人抱著才能移動的地步。
多麼讓人難過的轉變啊。
但更讓人難過的卻是她必須眼睜睜看著它消瘦,然後聽醫生的話,順其自然。
自來也來跟水門告別,期間說到知道綱手的行蹤,離村后第一站會先去看看她。
雫聽見了,就問了一聲那是誰。
「只要你還有一口氣,就能把你救活的厲害忍者。」自來也這話不排除個人私心故意誇大的成分。
但是雫信了。
她使勁地眨了眨眼睛。
******
「……所以你就帶著她來找我了?」如果可以,綱手就要用全部的眼白來瞪自來也。
「正好也能帶她來見見你,多少混個臉熟嘛。」自來也一臉悲痛,「還有啊,水門結婚那麼大一個讓你回來的借口給你,你都不用,真讓人傷心。」
綱手哼了哼:「那你以為用一個小丫頭和一隻應該壽終正寢的貓,就能讓我回去?」要是行,三代目早就把她拽回去了。
自來也一攤手:「至少值得一試。」
「……試玩了趕緊滾回去吧。」綱手說著,把空掉的酒杯往靜音眼前一放,示意後者給她倒酒。
靜音沒回應,只是表情裡帶了點苦笑的成分。不過她大概也明白綱手心意已決,輕易沒辦法說服,苦笑過後繼續給綱手倒酒。
得到了否定了答案,雫有些沮喪地趴在桌子上,看著店員端來桌上的小甜點也沒食慾,只是在心裡放空地想了一句,這甜點的味道跟團扇家那個小子很像呢……
雫這副樣子到了靜音眼中變得無比可憐。靜音一邊給綱手拋眼神,一邊拿手輕輕摸雫的腦袋。
綱手接受到弟子那個眼神,撇撇嘴,說道:「你那隻貓多大了?」
「……十三四歲了。」雫回答。
綱手嘆了口氣:「那麼大年紀了,很正常,獸醫說得大概沒錯,你能做,或許真的只有順其自然了。」
雫趴在桌面上沉默片刻,突然發聲問道:「那,貓一生最後的結局是什麼?」
「死亡。」聽到她說出「最後的結局」這種話,綱手有點小驚訝,「它們也有年輕的時候,但是年輕完了會走向衰老——就像你的貓現在——最後再一步步走向死亡。」
「死亡……就是再也見不到了?」
綱手一頓:「……正解。」
雫沒有恍然大悟,反而變得更加迷惑了說:「為什麼?最後的結局一定是死亡?」
綱手不由得冷笑了一聲:「小丫頭,你才多大,居然就來質疑生命?」
雫怕怕地躲了躲。
自來也:「哎呀哎呀,你別對她這麼凶嘛,她還是個孩子呀。」
綱手瞪他:「知道我會這麼凶,你還帶她來?我擅長揍人勝過救人,更勝過勸慰人,你是第一天知道?」
「哎呀呀——」
「閉嘴!趕緊走!」
看著綱手快把眉毛都豎起來了,自來也也只能繼續以笑回應她:「好的好的,我們這就走。」
說完,他嘆了口氣,在走向雫的時候又補充了一句,「不過我還是要說一句的——我是因為一直都認為你擅長救人勝過揍人,所以才會帶她來啊……」
「……」
綱手看著眼前淺淺的酒盞里淺淺的酒,坐在對面的雫不情不願地從座位上離開了,紅髮拂過她眼前。
她彷彿被那接近血的顏色刺痛了眼睛,立刻別開了視線,不再去看。
……一個人無論受了多重的傷只要還有一口氣在,你就能救活他。
這明明是對從醫者最高的讚美,但是綱手聽了只覺得難受。
有時候你想救天下人,可最後卻發現你連最想救的人都救不了。
「……喂!自來也!」綱手出聲喊住快要走到門口去的一老一少。
自來也先雫一步回頭,手一抬,接住一個被綱手拋過來的東西。雫點著腳想看,他就拿得低了些,張開手掌給她看。
是一個鋼鏰。
綱手看都沒看他們:「你們來之前我少見地贏了一把,這是贏來的錢里的一個硬幣,帶著一部分我難得的好運氣,帶去做水門和玖辛奈的份子錢吧。」
自來也把鋼鏰遞給雫,好笑道:「只有一個硬幣?你可真小氣。」
「走開,我的好運還要攢著呢。」
「……」
自來也無奈地笑著,轉過身撩起店門的帘布,背對著綱手擺了擺手:「再見。」
綱手說:「不見。」
櫃檯后的老闆笑眯眯地說了一句:「歡迎下次光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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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續:
自來也帶著雫走後很久。
綱手突然醒悟:「……媽個嘰說好的請客呢?!自來也你給老娘滾回來付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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