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測

推測

這個蘇朔……

蘇朔這個人真的太討厭了!

分頭行動的兩天之後,沈溯風忍不住在心底憤憤地發泄道。

顧清源的豪華越野車載著各懷心思的五個人,橫衝直撞地在荒涼而混亂的城市裡走了兩天,卻仍舊沒能走出去。

實在沒辦法,他們對照地圖一次次地確定路線,不是遇到大堆喪屍堵路,就是遇到各種大型車禍現場,各式汽車、汽車零件和護欄橫在路面上,凝固的鮮血已經變成黑色,昭示著這些地方曾經發生過的慘劇。

他們只好一次又一次的改變路線,車屁股後頭跟著的喪屍漸漸越來越多,幾乎要將他們包圍……最後實在無法,幾個人只好繞了一圈又按原路返回,怎麼進城的,就怎麼出城,等出城之後,再從城外繞到北邊的國道上去。雖然花的時間長些,卻勝在安全——這輛車上五個人,其中就有兩個人毫無戰鬥力,遇到危險恐怕只能拖後腿。

開車的老馬每每想起身後的兩隻拖油瓶,就忍不住要在心裡狠狠地嘆氣,並且開始恨自己當時怎麼不咬咬牙,把蘇朔送到顧清源那邊去。

少一個包袱也好啊!

再說了,同樣都是包袱,蘇朔可比沈溯風難伺候多了。這位蘇先生就是尊玉娃娃,打不得,罵不得,又要操心他吃的不好,又要憂心他晚上著涼了。

老馬覺得自己這兩天就像一位老母親,頭髮都快愁白了。

但不論他心裡有多不耐煩,臉上該怎樣還是怎樣,就算不看在顧清源的面子上,也要看在蘇朔隨身空間里那大批物資的份兒上啊。

早知如此,真該把這玉娃娃讓給顧清源去伺候。人家估計不僅不嫌煩,還暗爽呢。

就這麼一路走,一路後悔,眼看天又要黑了,現在天一黑,外頭什麼光也沒有,真正的伸手不見五指,必須得找地休息一晚了。昨晚五個人不敢出去,歪在車裡將就了一晚上,雖然這車寬敞,可到底容不下五個人伸展手腳躺在裡頭,第二天難免腰酸背痛。

今天是絕對不行了。老馬想,他白天還要開車,不像後頭四個大爺,白天還能打打瞌睡。今晚他必須得找個能躺下睡覺的地方。

正當他伸長了脖子找地方的時候,忽聽見身後有個聲音輕聲道:「右拐。」

老馬有些詫異,一看後視鏡,說話的竟然是一向沉默的沈溯風,頓時覺得更詫異了。

但詫異歸詫異,他手上也不慢,只見昏暗的暮色之中,前面的確出現了一個路口,他猛打方向盤,把車拐進了右路。

沈溯風也不解釋,車開進去大約五十米,就聽他輕聲說:「靠邊停。」

越野車就真的擦著牆邊停了下來。

眾人紛紛望著沈溯風不說話,目光中都是狐疑。

沈溯風卻不慌不忙,指了指前面一個黑洞洞的大門道:「裡頭是這家的車庫,地方不大,很好清理。晚上可以睡在裡頭,把車橫過來堵在車庫門口,第二天開了門就能上車走人。」

老馬聽了,第一個喜形於色,也不追究沈溯風為啥知道的這麼清楚了,自己就先給他找個理由:「真的?小沈,你是不是以前來過啊?」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和藹可親。

沈溯風目光微垂,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當然來過了。

上輩子來過。

而且,還在這個地方被這群人拋下。

他們給他扔下了一袋麵包,五瓶水,他便在這個黑洞洞的車庫裡躲了絕望的十五天。

他不想再回憶那些事,便開口催促仍有些遲疑的眾人道:「這裡靠近城郊,本來就沒什麼人,你們要是不信,可以進去看看。」

這話有些不客氣,簡直不像是從沈溯風的口中說出來的。眾人詫異之餘,氣氛慢慢變得僵硬和尷尬起來。

坐在前排的蘇朔忽然回過頭來,清俊的面容上流露出一絲淡淡的疲倦:「勞煩各位了,可惜我幫不上什麼忙,就不下去給大家添亂了。」

這話倒巧,表面自謙,實為催促,又顯得很委婉,不像沈溯風那樣硬邦邦的。

沈溯風冷眼旁觀,又回想起上輩子蘇朔的所作所為,忽然覺得那高高在上的白月光,似乎也並沒有看上去那麼高尚。

蘇朔如果知道自己好心給沈溯風解圍的話被理解成這樣,可能要吐血一灘。

不論如何,老馬咬了咬牙,帶頭下了車,拿了根強力手電筒探路去了。後座的一男一女見狀,也只好跟了上去。

車內只剩下「手無縛雞之力」,卻各自心懷鬼胎的兩個人。

沈溯風不搭話,蘇朔也不好先開口,索性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

沈溯風的目光游移了一會兒,最終卻不由自主地……落到了那個青年美麗的側臉上。

那張臉堪稱完美,劍眉星目,丰神俊朗,如芝蘭玉樹,鬱郁青青,昳麗中又不失男子氣概,再加上皮膚白皙細膩,襯著散落的烏黑額發,竟透露出虛弱而凌亂的美感。

也不知他是怎麼長的……可能這才是上天賜予的容貌吧,沈溯風雖然知道自己長得與他有幾分相似,但和他一比,就嫌自己男生女相,太過柔和,遠不如他大氣。

如果我是顧清源,我也會選蘇朔,看都不看沈溯風一眼。

沈溯風自虐一般忿忿地想。

想了一會兒,又深深地嘆氣:想那些有的沒的做什麼?他重生一次,又不是為了談情說愛。再說了,雖然他不想懷疑顧清源,但也不能就此認定,在他前世的死亡里,顧清源就沒嫌疑。絕不能放鬆警惕,他暗暗地告誡自己。

其實,目前他最懷疑的,當屬同車的這三個異能者。

畢竟,前世他們狠狠地得罪過他,後來他回到隊伍里,由於自己是因禍得福,之所以能活下來,也是因為他們當時沒有把事情做絕,到底還是給他留下了食物和水。後來他們又私下裡跑來給自己賠禮道歉,下跪磕頭,痛哭流涕。沈溯風還從未見過這種陣仗,一時心軟,便沒找他們的麻煩。更何況,當時他根本不想翻舊賬,他只是琢磨著怎麼用異能報答顧清源的救命之恩,心中更暗暗地奢望顧清源能真正把自己看進眼裡,而不是作為別人的替身而存在……

現在想想,上輩子的自己是多麼天真啊,天真到近乎愚蠢的地步。

你自以為寬宏大量,別人應該感激涕零,殊不知別人卻在暗地裡諸多猜忌,恨不得殺你而後快。

這些道理他不是不懂,只是真正輪到自己身上的時候,又有幾個人能像小說主角一樣殺伐果決呢?

從動機來看,這三人表面悔改,背後謀划害死了自己,似乎是目前最合理的推斷。

但是這個推斷最大的問題是,按照當時的情況,這三個人下手的機會太小了,他們都有非常有利的不在場證明——在沈溯風死亡的前兩天,他們就齊齊外出搜索物資去了,一直到沈溯風死亡的那晚,也沒有見到他們回來。

沈溯風是珍貴的治療系異能者,外出回歸的隊員,不論有傷沒傷,都一定會去他那裡檢查一道的。所以,要麼就是他們偷偷回來了,要麼……就是他們在兩天前就布置好了一切,遙控了沈溯風的死亡?

這未免有些牽強。

如果非要從不在場證明說起的話……

沈溯風的目光微微一黯。

他死亡之前見過的最後兩個人,是顧清源和蘇朔。

可是,動機呢?

他們有什麼理由,非要置他於死地不可?

想起顧清源,他便從心底里抗拒著這個推斷。

每每分析到這裡,呼之欲出的真相便又重新隱入層層迷霧之中。

顧清源先不論,若是蘇朔……

蘇朔——於沈溯風而言,其實既陌生,又熟悉。

說陌生,這個人太過高高在上,彷彿天上的明月般遙不可及,而沈溯風只是個凡夫俗子,連站在他面前都會自慚形穢,從來不敢直視他的眼睛。偶爾他的目光從沈溯風的身上掃過,都會令沈溯風感覺自己像被扒光了一樣難堪。

連話都沒有說過幾句,又怎麼敢妄言說熟悉他,了解他?

如果非要說熟悉……那麼這個人的出現,對上輩子的沈溯風來說就像一個永遠也無法醒來的噩夢。沈溯風身上發生的一切悲劇,所經歷的一切痛苦,幾乎都是從這個人開始。

他知道這樣評價一個近乎陌生的人實在很刻薄,但他的內心深處,有時卻會失控一般,不斷冒出惡毒的呢喃。

如果沒有蘇朔的話……

最終,沈溯風又不得不承認,如果沒有蘇朔,顧清源從一開始就不會救他,他或許會死在末日降臨的醫院裡,後面的一切事情也就不可能發生……可能連重來一次的機會都不會有。

沈溯風不願意再想下去,也不願再用更惡毒的心思去揣測眼前的這個陌生人。

蘇朔的嫌疑,也就頂多比顧清源大一點。

這也是因為……不知是不是沈溯風太過敏感而產生的錯覺……

他回憶起上輩子的蘇朔,只能記起一張美麗而冷漠的臉。他與蘇朔在一支隊伍里呆了那麼久,竟然一句話都沒說過。這本身就是一種異常。

沈溯風清楚問題並不在自己,那麼,蘇朔的冷漠和忽視是不是就……略有些刻意了呢?

總覺得……蘇朔對自己似乎有種淡淡的敵意。

雖然不清楚這敵意究竟從何而來,但他必須搞清楚這敵意是否真的存在,又是為何存在。

正在思索間,右前方坐著的那個人卻忽然睜開了眼睛。

沈溯風嚇了一跳,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盯了蘇朔很久。

那人似乎有所覺察,轉過頭來看他一眼,那雙星眸極黑極亮,異常銳利,竟然令沈溯風生出被人看透了一切心思的恐慌感。

沈溯風深吸了一口氣,不斷地告訴自己,你已經不再是上一世的那個你了,蘇朔這人看透了也就那樣,大家都是兩隻眼睛一張嘴,誰又比誰低一等?

做完心理建設,沈溯風強壓住逃開的強烈慾望,鼓起勇氣與他對視,還磕巴了一下道:「怎、怎麼了?」

蘇朔沒有立刻回答這句話,而是先默默地盯了他一會兒,臉上的表情依然平和,可目光里卻不自覺地流露出了一點習慣性的高傲,紆尊降貴一般地開口道:「沒什麼,扭傷的地方有點兒疼。」

沈溯風聽完這句話,不得不再次深吸了一口氣。

他又想起了昨天給蘇朔上藥時的情景。

因為隊里一直沒有治療系異能者,所以沈溯風入隊以來,為了能做點自己的貢獻,便包攬了這些雜活兒,像上藥,包紮,有條件的時候開火做飯什麼的,他末日前從來沒做過的事情,末日之後,也不得不逼著自己慢慢學起來。最初被罵過笨手笨腳,不過……熟能生巧唄,還不就是那回事兒。

所以,昨天要給蘇朔上藥的時候,大家自然都看向沈溯風。

沈溯風熟練地翻出藥箱,蹲下身去檢查蘇朔的腳踝,正當他的手握上那隻腳踝的一剎那,他清晰地感覺到蘇朔瑟縮了一下。

很涼嗎?

不會啊,這種事他也有點經驗(挨罵的經驗),事先都會把手搓熱,再上手檢查的。

他略微不解地抬起頭來,卻見蘇朔的眼睛里閃過一絲不自在的神色。

沈溯風竟然佛至心靈,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

——蘇朔並不信任他,所以抗拒他的檢查。

算了,算了,沒什麼,自己的確不是專業醫生嘛,人家高高在上的公子哥兒,當然看不上自己這點雕蟲小技。

沈溯風一臉無所謂地鬆開手,直接拿出藥劑噴霧對著傷處噴上,一邊噴,心裡卻一邊冒出一股邪火。

有時候他自己在蘇朔面前自卑一下也就算了,那些自卑全都深深地埋在心底,其實並沒有消失。

蘇朔一旦真的表達出嫌棄他的意思,就好像從哪裡割開了一道口子,那些積壓的情緒一下子全都噴湧出來,化為不堪的怒火。

他強壓著自己失控的情緒,仔細地給蘇朔上完葯,低著頭,抱著藥箱一言不發地回到座位。

蘇朔似乎也沒想到他這樣乾脆,不由愣了愣,才很不自在地轉過頭來對他說:「……謝謝。」

——前世今生,這竟然是蘇朔對沈溯風說的第一句話。

沈溯風本該驚訝的,可那時他陷入了情緒的漩渦之中不能自拔,竟然絲毫沒有察覺。

見沈溯風低著頭,假裝什麼也沒聽見,蘇朔便也沒再說什麼。

當時沈溯風心裡正在天人交戰,一面責怪自己太過敏感,一面又忍不住忿忿不平地想,蘇朔這個人,看上去謙和有禮,無欲無求,其實不好相處,事兒多,又難伺候,說個謝謝都那麼不情不願的,我逼你說謝謝了嗎?

結果等他緩過來驟然發現,蘇朔開口對他說的第一句話就那麼平平淡淡地過去了。

並且他還根本沒理蘇朔。

……比起上輩子,沈溯風覺得自己進步很大!

他假裝自己一點也不在意這件事。

可是,即便他竭盡全力地想要忘記昨天的一切,卻沒想到,對方可並沒有放過他。

就在他發獃鬆懈的時候,那個不好對付的青年便開了尊口,又對沈溯風說出了第二句話。

而此時此刻,那雙星子般美麗的眼睛正定定地望著他,好像在等待他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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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朔的情緒[快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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