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隨遇而安,命運就像蒲光英種子
許多人的人生就像蒲公英,將要去哪裡自己無法決定,風兒決定了將要前往的方向和生存的地方,辛酸也好悲痛也罷,也許隨遇而安、不期未來、頑強活著,才是正確的選擇。
……
吉巧的身體在恢復,傷痛卻在增加。轉眼又是一個新的學期,唐大勇和趙瓊芬如願考取了中等師範,實現了魚躍龍門,三年畢業就等著吃「皇糧」了,王東也順利去了體育學校,吉巧卻沒有再上成農中,並且王家退了親,想想也是挺悲哀的。
「不要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了,還是接受命運安排,踏踏實實成家生兒育女過好農民的日子吧!」這是寡言的父親給出的告誡。
「再讀也是一個結果,都是當農民!」這是母親的哀求,「女孩大了是非多,再讀你們也不可能在一起,他能等你都等嗎?咱就算了吧!」
這一天,陽光並沒有因為吉巧的憂傷而變得黯然無色,相反變得異常刺眼。
吉巧走出院子,大大小小的雞從樹底下、從柴堆里、從草叢中不要命似的跑出圍住吉巧,以期得到幾粒玉米填飽肚子。它們沒有想過,其實越努力生長,越會提前成為人類的口中食物。
它們在吉巧身邊轉悠,那圓圓的小眼睛不時偏頭看看小主人,乞求發發善心,施捨點玉米,看到吉巧沒有動靜,幾隻沒有耐心的又遛開了。
吉巧流下了眼淚,當下的自己,何嘗不是它們中的一員,不知道為什麼而活著,明天會是一個什麼樣的結果。
她轉身回屋,雞群失望地散開了。當她再次出現並撒出玉米粒的時候,雞群奔跑、飛越,不顧一切啄著地上的食物。不一會兒,戰場就被打掃乾淨了,看著主人再無施捨的意思,這才極不情願地四散開來回到原來的根據地,也不對小主人的施捨表示感謝。
吉巧背起背簍,來到菜地。此時的她,一顆原本鮮麗的心,已被撕裂,在陽光中,像彩虹一樣慢慢褪去、消失……
白菜依然鬱鬱蔥蔥,菜花也依然吐露芬芳,蜜蜂呀、彩蝶呀,也依然自在飛舞……,吉巧悲傷的心,再次顫痛,眼前自己困頓之身,竟連這蜂呀、蝶呀都不如,甚至還不如一棵白菜,至少它可以在陽光中,在蜂蝶的殷情中展露自己的美麗,而自己從此就要困在深山中,一生一世。
突然間,吉巧看見一棵白菜沒有了生機,葉子耷拉著,像個生病的孩子。她走近蹲下身,撫摸了一下那憔悴的葉子,不錯,它生病了,受到了害蟲的摧殘。
吉巧用手抓開土,菜的根部斷了,一條碩大的蟲子正吃飽喝足酣睡著。她摘了一片菜葉,把蟲子包好,來到地邊的石頭上,像斬首犯罪分子一樣,結束了蟲子的生命,手中飛出的小石頭,宣布了行刑結束,罪惡得到了懲罰。她突然有了一種存在感,感到了自己還是能夠伸張正義,能夠決定一隻蟲的生死。
她拔起沒有生還可能的菜,在地邊用手挖了一個小坑,把菜埋葬了,眼淚再次模糊了她的眼睛,她壘起一個小土堆,呆望著,彷彿埋葬的是自己的身體。
她坐在菜園邊的草地上,再一次打開王東的來信:
吉巧,你好!
來體校一月有餘,但我覺得沒有你的日子,簡直度日如年。每天都會想起你的身影,想起和你在一起的美好時光,我的生命力如果沒有了你,那該是多麼的沒有意思呀。
你還好嗎?傷痛沒有在增加嗎?一想到你就我傷心,但我又無法放棄這千載難逢的機會,你能理解嗎?
這邊一切都很好,就是訓練辛苦,因為專業性強,大半時間都在訓練之中,理論課只佔課程一般的時間,加上最近有一場選拔賽,所以沒有給你及時寫信,請原諒。
到這兒我在發現,在這個社會上,沒有一處不充滿競爭,為了自己的前途和命運,大伙兒都挺拼的,都想通過自己努力考上體院什麼的。
吉巧,你會想起我嗎,想起我們一起度過的那些個美好時光,想起我的好。你這樣美麗善良的女孩,我真擔心那一天會離我而去,這也是我骨子裡的不自信,我始終覺得平凡的我配不上高貴的你,所以我拚命努力,努力到讓你滿意。
吉巧,我都打聽好了,你只要有初中畢業證就可以來縣城度農中,那樣我們也可以互相照顧。你盡量和叔叔嬸嬸爭取一下,繼續上學吧,多學一點知識總不是壞事呀。我也跟我媽說一下,讓她勸勸你媽,讓你來讀農中。
真的,我的生命里需要你,期待你能和我一起比翼齊飛,共度此生!
……
吉巧的眼淚再次模糊了眼睛,她無法再讀下去了,她能對他說她不可能在讀書了,他們也已經不可能在一起了嗎?但是她能這樣說嗎,依照王東的個性,萬一真跑回來,那該怎麼辦呀,她不是不想和王東在一起,但更不想王東就此廢了一生。
再說,他家在他不知情的時候已經退了婚,在農村看來,兩家已不再是親家了,她和王東從此也不再是情人了。
如果王東真回來又能怎樣?真會帶她一起離家出走、遠走高飛?——那更是一個無法演算的無知數,一條無法想象的艱辛路,一個不可預見的結局。作為一個女孩,她沒有這種勇氣,特別是現在的自己,更沒有這種勇氣。
她把書信撕碎,拋在了空中,那些碎紙屑,就像一朵朵雪花,在風中飄落,一同飄落的還有她的一段情事……
「愣著幹嘛呢?」母親的聲音嚇了吉巧一驚。她沒有作聲,起身撲到母親的懷裡,任由悲傷混合著淚水肆意宣洩,流淌。母親撫摸著她的頭,一樣也成了淚人。
……
就在王東到體校不久的一個晚上,還是那個黑布帕子上系著塊花頭巾,對襟衣裳繡花圍腰,藏青色褲子,黑裹腳插入繡花小鞋裡的媒婆。
所不同的是,沒有了前次的興高采烈,而變得有點顫顫驚驚的,她看了吉巧一眼,搖了搖頭,嘆了口氣,把母親拉到門外。
「對不起,他嬸,王家告訴我傳個話,他們要把王東和吉巧的婚事退了!」媒婆一副委屈的樣子。
「這王東家也是,這好端端的退什麼婚呀!」吉巧媽問,「這總得給個說法吧,叫我們怎麼做人。」。
「人家沒有說你們什麼壞話。只是說王東去了體校,一時半會兒是不會回來了,結婚的事更是遙遙無期,不要耽誤人家吉巧婚姻大事。」媒婆的口才就是好,「我看吉巧這孩子不錯,嫁個老工人或是大老闆也不是不可能,再看王東那孩子,年輕氣盛,狂天狂地的,也不會有多出息,等他後悔還來不及呢。」
「既然人家要退,那就退吧!早退早好!難不成我們吉巧還找不到人家嗎?」吉巧媽壓住心頭怒火,「那彩禮呢?」
媒婆忙擺擺手:「人家說算了算了,還讓我專門傳話,兒女婚姻隨緣吧,還請理解,不要因為孩子的事影響大人的關係。」
「哦!婚姻退了就退了,也請轉告王東,以後就不要來糾纏吉巧了。」吉巧媽知道王東喜歡吉巧,在一次娘倆的談話中,吉巧也告知了並沒有「被睡」那回事,吉巧媽還誇讚王東是個有志向的孩子。此事王東應該不知道,故提醒說。
「一定一定,如有合適的我一定給吉巧介紹一個,一定比王東強。」媒婆說完就匆匆告辭。
留下吉巧媽呆立在那兒,她回頭望去,吉巧扶著門看著她。
「你都聽見了?」「我知道了!」兩句簡短問答,結束了母女的談話。
吉巧回到房間就再沒有出門,她意想不到,這王東剛來信,家裡卻來退婚了,讓人覺得很是諷刺。吉巧清楚,就是這場說不清道不明的車禍,使王家覺得不可思議,無法釋懷。
往昔如風,悲傷如雨,甩一把辛酸淚,就讓一切都成為過去吧,從今後,像一粒蒲光英的種子,漂泊到那裡就在那裡隨遇而安、自生自滅!
……
往昔的悲傷,使吉巧禁不住又滴下了幾顆辛酸的淚,她欲伸手抹去淚珠,但此時的她連這一簡單的動作都無法完成,索性任由淚珠滴吧,滴吧!反正一切都不只在乎了,只在追憶一生過往中,等待那一刻的到來……